43

夕陽如火如荼,西天翻卷的雲巅色彩瑰麗,仿佛失火天堂的一角。

正是下班高峰期,車流人流交織的城市處在昏明交接之處,高聳的樓宇、雄偉的高架橋、默默東流的大河,一切皆塗上顏色。有人的一天即将結束,有的剛剛開始。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樣……

突然,一聲如悶雷般的轟響震動了城市,随即二環橋的某處揚起漫天灰塵,如往常一樣行走在橋上的車輛突然陷落,從六七米的高空掉下,和橋身一起砸向地面。車裏的人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麽,轉眼已身處地獄。

橋,塌了。

突然間。

幸運躲過一劫的人們驚呆了,眼前的一幕好像戰争片裏被轟炸過的山頭一樣,硝煙彌漫、變了形的車輛、從殘橋上暴露出來的鋼筋如被折斷的骨骼一樣觸目驚心。

反應過來的人們自發地沖上來救援,一個個或死或活的人被從車裏面挖出來,污血沾上鞋底……

梅寶上班前去了趟小診所,找醫生拿藥。

醫生絮叨了半天,說她在B市的那個活做的外行了,讓內行前輩們看了笑話。

“你是知道規矩的,”他痛心疾首,“指哪打哪,要啥給啥,人家就很簡單地要根胡蘿蔔,你做了桌滿漢全席出來也是不對。”

梅寶說:“我已經放棄勞務費了,所以你少給我啰嗦!”

醫生說:“這不是錢的事,是職業修養的問題!——梅寶同志,”他很少連名帶姓再加上尊稱,“我覺得你真的應該認真反省下自己的所作所為。這直接關系着你的職業前途。”

梅寶說:“嫌我做的不專業,你們可以開除我。”

醫生說:“呃……組織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

梅寶把煙掐掉,說:“那就閉嘴!”站起來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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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怎麽就要走了?這不是說的好好的……內個,我送你。”

梅寶感到奇怪,她來診所這麽多次,第一次聽醫生如此積極送客,而且一直出了門,醫生也跟了出來,還把門鎖上,颠吧颠吧下了樓。

梅寶止步,說:“不需要送,你留步。”

醫生堅持,“你是要去夜店上班吧,我送你,反正也不是沒有車。”

梅寶恍然大悟,這家夥買了車了,這是赤裸裸的炫耀!

果真,樓下小巷子裏停了一輛新車,醫生潇灑地打開車門,一甩腦袋,示意她上車。

梅寶雖然不是很想滿足他的虛榮心,可是好巧不巧趕上下班高峰,打車不容易,有個免費車夫總比站在路邊等半小時一小時的要好一點。

盡管代價就是要忍受他的唠叨。

果然,之後一路上醫生繼續說教,夾雜着地自己愛車的介紹和自豪之類的內容。

梅寶盡量把思想放空,扭頭看着車外。

行到某一路段,醫生突然閉嘴不說話了,但是路好像也出了點問題。

梅寶扭頭看他,只見他盯着前方車輛亦步亦趨地跟着。

“你知道到我工作的店怎麽走?”她不确定地問,實則提醒。

醫生雙目炯炯有神地目視前方,“知道知道,你放心……不過我看前面車上坐的好像是個我認識的人,想跟上去打個招呼。”

梅寶說:“麻煩你下次方便的時候再打招呼,我現在要趕去上班。”

醫生說:“不會耽誤你的,我們改走二環橋,下了橋稍微一拐就到你們店了。只不過比平常的路線多走個三五分鐘。”

梅寶看了眼前車,看不很清楚,只能認出司機是個女的,她鄙視地看了眼醫生,又想起某此醫生跟他說過有了喜歡的女人,沒準就此人。

所以醫生才會做出半路遇上就改變路線跟蹤人家的腦殘事情來。

他的打算大概是跟上去之後裝做偶遇,然後驚喜地把車停靠在路邊,然後沒完沒了地哈拉起他的新車……

還沒等梅寶确認,不甘寂寞的醫生就主動袒露心聲了,“我給你講,前車那個女的是我最近在追求的女朋友。那真是個內外兼修的美女,和我還是同行哩。今天這麽巧我開着新車就遇上了,你說我能不上去打個招呼麽!——你體諒體諒,等我這事成了,我請你吃飯。”

梅寶冷淡地說:“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沒興趣,不過你最好祈求不會耽誤我上班的時間,否則的話,自求多福。”

醫生說:“你別這樣。雖然我從前是對你有那麽點意思,但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咱們現在至少還是同志關系吧?我遇到了摯愛你得祝福我。”

梅寶說:“……如果不是看在你正開車的份上,我現在就打死你。”

醫生嘿嘿笑着,“你不是在吃醋吧?我給你講,我這個人可是很專情的,我現在心裏就只有劉醫生一個,你是挺漂亮的,但是你吧,脾氣不是太好,沒耐心,動不動就急眼,最重要的是我還打不過你,動不動就讓你給收拾一通……”

梅寶忍無可忍,照着他的腦袋就來了一圈。

醫生嗷一下,方向盤沒握穩偏了過去,差點蹭上旁邊的車。

醫生大叫起來:“你這個女人!你你你瘋了!”

梅寶說:“我警告過你。別逼我動手。”

醫生眼圈都有點紅了,然而敢怒不敢言,所幸,不一會他逮到個機會換了車道,并且把車開到劉蓮子車的旁邊,并排走着。走着走着,到了路口紅燈處,車停下來。

他忘了挨打的事,興沖沖地降下車窗,一個勁地朝旁邊揮手,大叫:“劉醫生!劉醫生!看我看我!!”

突然她的車副駕駛車窗上突然出現一個小腦袋,一個小孩露出兩個大眼睛看着醫生。劉蓮子注意到孩子的舉止才偏過頭看過來,醫生把腦袋伸出車窗大力地揮手。

她降下車窗,醫生大聲說:“劉醫生,好巧啊!”

劉蓮子點點頭,并沒有多餘言語。

醫生說:“這是我買的新車,以後出門玩方便。”

劉蓮子仍舊笑笑應付。

醫生說:“這小孩是你家親戚嗎?長的真好看——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小孩說:“我是男孩。”

梅寶聽到童音心裏一顫,扭過頭看,竟然是前不久還偷偷惦念過的夜辰。

夜辰也眼尖發現了她,高興地沖她揮手,大喊:“阿姨!”

劉蓮子對于夜辰的發現很好奇,她也看過來,于是多米諾骨牌一樣,梅寶也看到了劉蓮子,她腦子轟的一下。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平靜地點頭,然後冷淡沉默,但是梅寶的心裏已經亂成一團——她不怕見劉蓮子,但是劉蓮子和夜辰和廖忠平的搭檔出現就會讓她不是滋味。

醫生突然對劉蓮子大聲介紹梅寶說:“這位是我的病人,我順路送她一程,你可別誤會我們的關系啊!”

話音未落,紅燈變成綠燈,劉蓮子拉下手閘,開車走了。

醫生連忙也跟上。

梅寶冷聲說:“你靠邊停車,我要下車。”

醫生說:“下什麽車啊,馬上就要上橋了,等下了橋就快到地方了。”

梅寶說:“別讓我再說一次——給我停車!”

醫生有點賤地說:“別鬧啊。”

梅寶按着他的腦袋往車窗上撞,咚的一聲。

醫生頭暈眼花的差點昏過去,連忙靠邊停車,伸手摸腦袋,雖然沒出血,但是起了好大一個包,他哭咧咧地說:“你有病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劉蓮子的車已經順着車流上了新建好的橋,漸漸遠去。

梅寶不理他,下車,走人。

沒走幾步,突然一聲悶雷響起,大地猛顫,前方塵土暴揚,煙塵的沖擊波以很快的速度席卷周圍一裏地之內的一切。

梅寶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臉上身上頭發上衣服上蒙了一層灰,她整個人像從灰堆裏爬出來一樣。

醫生愣了一下,嗖地從駕駛室裏竄出來,和梅寶并排站着看塵煙彌漫的前方不遠處。

半晌,不知道誰喊了句:“橋塌了!”人們才紛紛反應過來,沖過去救人。

醫生喊着:“劉醫生!”

梅寶心裏卻慌了神地跳出另一個名字——夜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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