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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紅慵懶又有風情地回到店裏,昨晚她可累壞了,陪動遷辦那個王主任吹了一宿枕頭風。一會兒她打算和媽媽桑顯擺一番,她可是為店裏做了很大貢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早,店裏靜悄悄的,出臺的姐妹未見得回來,媽媽桑王姐也還沒出來走動。

豔紅去敲王姐的門,沒有回應,她就熟門熟路推門進去,嘴上說着:“王姐,還睡懶覺……”一擡眼皮,她瞧見屋子裏的場景,被吓住,然後一聲尖叫奪門而逃。

房間裏,王姐歪着腦袋挂在燈上,腳下空蕩蕩地,身體随着空氣的些微流動而晃動。

醫生從劉蓮子事件中恢複過來是因為因為他那個小診所做在的社區到動遷,生活一下子忙碌動蕩起來。開發商和動遷辦組團來談過幾次,搞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醫生其事還好,他是租的房子,要談也輪不到他,還得人家房東。醫生就負責看熱鬧就好了。

每天他沒事就在樓下面溜達走,和附近的老鄰居閑聊家常,東加長李家短打聽,覺得像看電視劇一樣是種別樣的樂趣。

偶爾的他也會想起遠在帝都的劉醫生是否安好,還是如嬌花一樣躺在白色床單鋪就的病床上,脆弱美好什麽的……秋風起時他四十五度迎風流淚,不能自已。

梅寶來取藥的時候他就和梅寶分享了自己的情絲,眼睛也微微地濕潤了。

梅寶受不了地說:“你要是實在喜歡她,就算是植物人也喜歡的話,你就娶了她。”

醫生說:“他們家人不會同意的。”

梅寶說:“會同意的才有病吧——所以你看你就別再這哭哭啼啼的了,看着就煩。”

醫生說:“你當然不會理解我的感受!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和那個廖忠平現在可樂了!”

梅寶點起一直煙眯眼悠悠想,你怎麽知道我的難處?

原本以為他對自己性趣大減,所以才搞了那個什麽軍服誘惑,結果現在搞得過猶不及——廖忠平現在買了一堆軍服元素的衣服讓她穿,然後看她的眼神都讓人有點害怕……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和醫生一比……真是旱得旱死澇得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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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她不言語的态度,以為是被自己言中了,所以心裏就分外嫉妒,也不想多說了,就把話題扯開。

“你最近應該攢了不少錢吧?打算什麽時候做手術?”

梅寶說:“還差得遠。如果有什麽賺錢的生意你幫我留意下。”

醫生就找回點自信,說:“我還以為廖忠平出手很大方,你跟他是不是太客氣點了?也該讓他出點油水。”

梅寶說:“他只不過是個公務員,沒你想的那麽有錢。”

醫生說:“沒錢?沒錢還包養情婦?——公務員待遇多好啊,比我們這種民間社會團體待遇好不知道多少。你是不是對他太心慈手軟了?小梅啊,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對他還是應該保持基本的警惕的。他現在對你好是因為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如果知道的話他能饒了你?所以你……”

梅寶說:“行了,我知道了。”

醫生就閉嘴不說了,怕說多了挨揍。

他又換了話題,“對了,過一陣子,我這裏要動遷,診所大概要搬,你也幫我留意着,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地方。”

梅寶說:“哦。”

醫生嘆氣說:“在這裏幹也有好幾年了,我還挺喜歡這裏的,說走就走,真是有點舍不得。”

梅寶冷哼,“特別舍不得的是後街那些姐妹吧。”

醫生說:“是她們舍不得我,紛紛表示讓我留下新店地址,去看我什麽的。都是些好女人啊。不過她們那裏動遷好像出了點問題。”

梅寶懶得聽這些坊間八卦,掐煙走人。

醫生說的後街花巷是本地比較有名的一個不挂牌的紅燈區,有幾家洗頭房、洗腳店、按摩店、小旅館。出問題的是一個按摩店,媽媽桑王姐就是房東,手下有十幾個姑娘,店經營的不功不過,比較出名的是王姐的潑辣。據說是她站在街頭開罵,結尾的人都要關門閉戶躲煞氣,可以說在這條街上無憂出其右者。

然而王姐厲害歸厲害,卻十分敬業,早起灑掃,晚睡查房,勤勤懇懇在自己這一付三分地上耕作。她自己也說,幹這個就和種地一樣,人勤地不懶,出一天工就掙一天錢,不幹活還想着天上掉餡餅的事,這種人還不如去死!浪費糧食!

她是個職業道德感很強大的女人,在她手底下的女孩一怕她潑、二敬她能主事,都挺乖順的。

可以說王姐在這條街上叱咤風雲了十幾年,有一定的江湖地位了,有什麽事大家都愛找她出個頭,如果有失足女行會會長的話,王姐大概至少也能撈個副會長什麽的幹幹。

然而等到動遷一開展,王姐的地位受到了嚴重撼動。人心惶惶的時候她站出來號召大家要團結,團結力量大,開放商和動遷辦才不會欺負他們這些弱勢群體。

開始好好的,大家都想在動遷的時候多拿點利益,願意跟着她走。但是開放商極富鬥争經驗,這些年幹的就是這個事,很簡單地用各個擊破的辦法分化革命群衆。對意志不堅定的人多加游說,很快就有人頂不住壓力和誘惑,偷偷簽了動遷協議。而一旦破冰,事态就不好控制了,仍在觀望中的人陸續牆頭草随風倒,星星之火逐漸燎原很快就簽了一片,大事将成,然而事情仍未結束,或者正相反,剛剛進入攻堅階段。

這個時候還挺着不肯簽的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或者想趁機多撈一筆,或者覺得不公平,或者覺得動遷之後無法維持原來的生活水準,總之共同的一點就是敢于直面動遷壓力的都是意志堅定态度果敢的人。

王姐就是這樣的人,她面無懼色,大罵老鄰居背信棄義,和上門來談簽約的動遷辦主任和開發商代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把掃帚把人掃地出門不算,還從街頭追打到街尾,跳罵了兩個小時,說不給到位了就誰都別想過好日子,她就是要做釘子戶!

她罵街的時候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好些人看,醫生也聞聲而動跑出去津津有味地聽,心想這娘們夠動遷那些人喝一壺的。

然而動遷的人也有一肚子的不樂意,他們覺得給王姐家的已經夠可以了,她還不知足,非要比別人都多,這是占便宜。

但是王姐說我不動遷的話還能做個生意,動遷了就只給幾套樓,再開生意本錢都不夠,這是斷人財路。她要的不多。何況她聽說還有人房子比她的破拿的比她還多。

動遷辦的人就沒好意思說,你和人家能比嗎?人家是市ga局的小姨子的場子,不打點好能行嗎?你就一個潑婦,靠勤勞肯幹和潑辣茍活于世的,也好意思這麽獅子大開口,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

然而動遷辦的人是不會跟她說那麽明白的,就只簡單地告訴她:我們願意給別人高價,就不給你,愛咋咋地!

就這樣,王姐就操起掃帚追殺一行人半條街罵了兩個小時,然後表示就這個價錢也不會給他們了,再來就要死他們!

動遷辦的趙主任是個很硬氣的人,說這種潑婦漫天要價的風氣不可姑息,她一個小小的老鸨也敢和政府這麽大的事叫板,可着她來還沒有王法天理了!

開會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說:“同志們啊!動遷的速度就是我們城市發展的速度,動遷的決心就是市委領導保發展促民生的決心!不是個別貪婪粗魯的小市民就可以撼動的!當然了,要指望那些人又大局意識全局觀念是不可能的,那麽怎麽辦呢?就只有靠我們在座的各位來推進這個事情。市裏領導信任我們,把這個工作交給我們來做,我們拿着政府的工資,怎麽能不把這個事幹好?所以關鍵問題上要有原則,關鍵時刻要挺住,對那些攪亂大局的蝼蟻之輩決不能姑息!該打打該抓抓!你們放手不幹,出事了算我的!”

就這樣,王姐的事就被擱置起來了,此後一個階段內沒有人找她談判,她本來鼓起一腔的熱忱打算再把人打出去罵街的,結果人家臭着她,把她周圍的房子都扒了個稀巴爛,獨獨她們家的房子像被狗啃過的骨頭上還留着一星半點的肉渣一樣難看。

推土機轟隆隆地幹活,她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有幾個姑娘就跳槽了,剩下的生意也不是很好。

推土機每天轟隆隆地在她房子周圍轉,她搬出凳子坐在房門口罵:“誰敢碰掉我房子上一塊磚我就砸了你的車!”

結果還真有個司機不信邪——雖然很可能是受開放商指使——扒鄰居山牆的時候把她家屋頂的一溜瓦也給掘了。

王姐不顧有點微胖的身軀和四十多歲的老寒腰,爬上房頂勇敢地保衛自己的房産,以血肉之軀和重型機械對抗,罵了半天。

機械臂最後退縮了,但是王姐越戰越勇,從房子上下來就用石頭砸那個車,把司機室的玻璃砸碎,又和司機鬥在一起,把司機腦袋也打出血。

這司機還手,于是王姐也鼻青臉腫的。派出所來把倆人帶去做筆錄,倆人都表示要住院。

警察說住院也行,因為雙方都有過錯,自己負擔藥費。倆人就簡單包紮下回家了。

王姐這一站互有折損,算不上大勝,也沒有敗績,但是心裏卻更加怒焰高漲,誓死捍衛家園的決心更堅定了。

拆遷隊從此倒是不敢對她的房子動手了,但是麻煩并未從此結束。開始有人半夜往她家窗戶扔玻璃,第二天天亮兩個小姐又辭職走了。

王姐覺得這樣坐以待斃不行了,于是也開始想辦法找人。有人給她指點讓她在動遷辦的趙主任那打點下,他說的算。

王姐就直接去了趙主任的辦公室,關上門說關于動遷的事她可以談。

趙主任繃着臉說你想談我們歡迎,但是就那麽多沒有商量的餘地。

王姐就用懷柔的策略好言說那是公家賬面上的事,私底下還有個帳可以算,如果趙主任能多點,她給提成。

趙主任不差錢,家裏光手表就幾十個,兩個手臂都戴滿也不夠用,不差王姐那幾個小錢。何況他在大會上已經拿她做了個案例,就是要殺雞儆猴,這時候錢也不好使了。

他就嚴厲批評了王姐,說自己不是那種貪官,她找錯了人。

王姐覺得既然不差錢,那就是差人了。

于是她又笑說不要錢也行,她是做買賣的,以後動遷了還要重操舊業,到時候趙主任到那随便玩不收任何費用。

趙主任倒是有一點點動心,然而心想她那種店裏的失足女不夠檔次。于是心裏更加憤怒了,直叫人把她轟出去,說她不是正經人。

王姐賄賂不成被反咬一口,趙主任把她的事例到處宣講,說她企圖用金錢和美色腐蝕自己,但是自己是個清廉愛家的好幹部,不會受到她這種鑽營份子的腐蝕。

王姐很郁悶,同時也窩火,她不相信趙主任是個不嫖的幹部——她以幾十年的從業經驗判斷,他就是個嫖、客。

這條路是不通了,王姐決定去找別的門路。

她想到了張老三,張老三是本地地頭蛇,曾經和她店裏的一個姑娘是老相好。後來那姑娘回鄉結婚去了,老三也換了人。他們之間的交情本就不多。

這塊動遷本來沒張老三什麽事,但是有好處誰都想分杯羹,何況動遷是塊很大的肥肉,誰不饞?

王姐找到他,他一口答應,但是說現在世道艱難兄弟不好帶,沒錢到哪都玩不轉。

王姐就先拿錢打點,并許諾說如果要出錢來一定給老三提成。

老三就把這個事包下了,說我就給你你要的那個錢,剩下多要出來的部分就是我的行不?

王姐心想,要多少是多啊,答應下來。

她有了勢力依靠,心裏更加有底氣,不那麽上火了。

張老三有了插手的地方,就開始行動起來。

醫生搬家那天看到一夥人手持木棒鐵器在工地上和施工隊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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