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醫生小心地背起心中的女神,溜出房間。

然而他打開門的方式大概不對,剛一出去就遇到一個同樣身穿禮服的人正在走廊盡頭向這邊窺視,兩人不小心目光就對上了。

醫生也意識到自己太可疑了——背着訂婚宴的女主角就這麽跑出來什麽的。

冷汗在額頭上流下來,他做好了對方大聲呼叫的準備。

小丁也在冒虛汗,眼見就不得不硬着頭皮“撞破”這神經病的罪行了,那他豈不是破壞了廖主任的整體布局,萬一那個女賊聽到風吹草動跑了,他可是承擔行動失敗的責任的!

可是如果就這麽不吱聲吧……也不是那麽回事,那太可疑了!醫生是精神不正常,但他不是傻子。自己如果若無其事地走開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打草驚蛇。

正在進退維谷的時候,他靈機一動,突然捂住額頭,裝作眩暈地靠在牆上,臉貼着牆癱軟下去,嘴裏說着:“我怎麽了?怎麽好像中邪了!我一定是被催眠了!我被催眠了!”身體徹底滑到底部,往地上一躺,脖子一歪裝死過去。

醫生看了看他,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的催眠術原來進化到這種地步了!

然後他就有點得意地走了。

小丁從眼皮縫中間偷偷看他背着劉蓮子消失在消防通道那道門口,松了口氣,心想終于糊弄過去了……這精神病其實還是傻子吧!

他爬起來迅速閃入和VIP房一牆之隔的另一個房間,廖忠平正在那裏坐鎮指揮。

廖忠平瞥了小丁一眼,後者有點敬畏地低下頭,知道自己差一點搞砸了。

他鼓起勇氣說:“主任,醫生已經把嫂子弄到樓下了,再不出手我怕他真把人給帶走了。”

幾十個監視器上完整地反映出醫生的行進路線,他正沿着消防通道的樓梯間向下逃竄,沿途不見人會和接應。

難道他真是孤身作案?

廖忠平也無法坐視不理了,如果劉蓮子在這麽多人的監視下被盜,後果将相當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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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起身,決絕地說:“收網。”

一聲令下各部門立刻采取行動,寂靜的樓梯間湧入一批訓練有素的特工人員。

醫生的下行路線被切斷,他當即色變,知道突圍無望只得返身往樓上退去。

然而上面也突然出現了些兇神惡煞一樣的人物,上下夾擊,把當擠成個甕中鼈。

醫生咬咬牙,拼了!

他把劉蓮子靠放在牆邊,轉身面無懼色地直視向他撲來的特工,眼睛裏仿佛有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火焰一般直燒進對方的五髒六腑七魂六魄。

對方動作一滞,僵立當場。

醫生冷笑,心中得意,他對自己的催眠術還是有點自信的!

然而他的得意只持續了一秒,随即便被對方一拳只轟上臉,差點給拍平。

他不好意思承認剛剛有那麽一刻他被醫生的氣勢給震懾住了,但是随即覺得沒啥事,身體活動自如,才反應過來是被忽悠了。

醫生難以置信地捂着鼻子問他:“你不可能沒有感應!我是誰?!”

小王随即展開了一些列的物理攻擊,惱羞成怒地罵:“神經病!還敢裝神弄鬼吓唬人!”

醫生在他的攻擊下如同忙着逃命的小強一樣滿哪亂爬。一時間小王等人雖然拍得又狠跟得又緊,但是竟然奇跡地不能夠給這蟑螂以致命一擊,反而讓他見縫插針地一路突圍向上竄逃而去了。醫生甚至一邊逃命一邊還抽空回頭無限留戀地看了眼劉蓮子,心想……只好等下次我再回來救你了!

一行人追殺他一直向上,直到上了最高層的露天觀景臺。

在這幾百米的高空,四周為了安全給被罩以鐵絲網,鴿子籠一樣令人插翅難逃。

醫生一邊喊着別過來一邊向邊緣靠去,眼角看了下下面的世界,頓時覺得自己有點恐高。

小王陰沉着臉一揮手,他身後的人迅速布控,對醫生形成包圍之勢。

他對着耳上挂着的無線通信設備說:“報告廖主任,上面天臺已經初步控制目标人物。女殺手未現身。請求進一步指示。”

等了幾秒鐘,廖忠平的指示才傳來:“速戰速決。”

廖忠平遲遲沒有上來的原因是劉蓮子,他親手把她從樓梯間抱出來安置在早已經準備好的活動病床上,周圍已經候着些專業護理人員。

摸了摸劉蓮子的頭發,他低聲安慰說:“辛苦你了。”

就在他起身欲離開到現場親臨指揮的時候,突然有什麽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低頭一看,竟是劉蓮子那蒼白細弱的手指!而她表情也開始有了變化,好像努力從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淖中費力拔出被同化的意識,皺着眉很辛苦。周圍的醫護人員在驚詫之後都屏息以待,沒想到可以親眼見證奇跡的發生。

廖忠平反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低喚她的名字。

劉蓮子的眼珠開始快速地轉動,終于眼皮微微張開一點縫隙,那雙就不見光明的黑色眼睛露出來,霧蒙蒙。

“……忠平。”她虛弱地呢喃一聲。

廖忠平也不禁動容,捏着她的手,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我在這。”

劉蓮子還要說點什麽,廖忠平噓聲示意,“以後我們有很多機會說話,現在你不要勉強自己了,什麽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我會陪在你身邊。”

可是她不聽勸,又或者她太想念他了,“忠平,有件事……”只說了幾個字,她便不得不力竭地停下喘息。

這時候廖忠平耳脈裏突然傳來小王緊急呼救的聲音:“女殺手現身!請求支援!”

廖忠平松開劉蓮子的手以很快的速度竄了出去。

“忠平……”劉蓮子無力無奈地呼喚着,卻連擡起手指挽留的力氣都沒有。

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湧出來。

梅寶是從地下爬上來的時候剛剛好,醫生經過一番鏖戰,已經被小王他們用人海戰術給初步控制起來,就差戴上手铐了。

突然梅寶就從下面翻上露天觀景臺的邊沿了,穿着黑色緊身衣,背上背着一個碩大的工具包,綠色的沙宣齊耳假發被幾百米高空上的風吹得像野草,她冷一現身,乍看像個女忍者神龜。

然後她當着所有人的面很利落地用便攜式切割機割開了一把鐵将軍鎖,打開鐵絲網門,她徹底暴露在特工們面前了。

醫生看見她,很高興地大聲喊:“小梅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打他們!打倒他們!!”

梅寶無暇廢話,直接迎上攻過來的特工們。她剛剛在下面抓着繩子聽的時候已經很好地确認了廖忠平缺席的事實,因此才徹底下定決心出來救人。

面前這隊人馬雖然在旁人看來已經算是全國頂尖的獵人高手,但是看在她眼裏只不過是些能力平平的小字輩,她出生入死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那個學校的體育館玩蛋!

只要廖忠平不在,一切都不在話下。

小王開始本來不想向廖忠平通報求助,而是獨自攬下這個頭功,然而真正交上手他才有點慌了,覺得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這個女人強大到差不多和廖忠平一個段數的,他們這些自诩精英的人在她面前完全施展不開,被打得潰不成軍。鬼一樣的戰鬥力!

小王情急下求助于常規武器,伸手拔槍,然後他快,梅寶比他更快,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他的腦袋。

小王僵住。

梅寶對那邊壓着醫生的特工歪了歪腦袋,“交換人質。”

小王在這群人中級別最高,算是現場指揮官,沒想到被擒賊擒王了。

那兩個特工有所猶豫,小王則閃身想要躲過梅寶的挾持,然而他剛一晃動身影,梅寶已經先一步洞悉,擡腳墊在他肚子上結識地來了一下,然後槍口在他肩膀的位置毫不留情地來了一槍。

小王疼得差點咬斷舌頭,好容易才控制住不喊出來。

梅寶繼續抵着他的腦袋,沖那邊歪歪頭,“快點!別磨叽!”

那兩個特工已經完全動搖了,努力回想特工工作手冊上的具體條文規定,可是不得要領。

小王逞強說:“不要管我,殺了這個女賊!”

可是沒有人有這個決斷力和本事。

醫生想打破這膠着的局面,自力更生地掙紮起來。特工放也不是留也不是,局面有點失控。

這個時候露臺門口突然閃身出現一個令梅寶有點亂陣腳的人——廖忠平,以及他的部下。

幾乎沒有給她任何的反應時間,廖忠平舉槍就射。

梅寶閃身,拿小王做肉盾,卻不得不丢卒保車松開了對人質的控制,好在醫生也趁亂獲得自由,兩人向對方靠攏。

廖忠平卻決意不給他們聯手逃跑的機會,槍戰驟然打響,激烈交火後槍聲又驟然停歇。

廖忠平一邊換槍一邊喊話:“你現在投降,我可以不殺你。”

梅寶躲在另一堵水泥牆的後面劇烈地喘息,過了幾秒鐘才能夠大聲回敬:“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投降的!”

——這是他們一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對話。火藥味十足。

廖忠平皺眉,本來他是想要活捉的,但是此刻也下了決心——死活不論,今天他要留住她。

他們躲在各自的掩體後,腦中精密地計算着對方的距離和火力。各自觀察盤算之後,目光都落在那扇洞開的鐵絲網門上,那後面是整個可以自由飛翔的天空。

廖忠平猜想梅寶的逃跑路線一定是這個!

他想的一點不錯,梅寶和醫生分別藏身相距不遠的掩體後,她用手語向他示意找機會一起向鐵絲門方向撤退,互相掩護。

醫生居然看懂了,并且更令人意外地用精确的手語問梅寶然後怎麽辦?難道跳下去摔死?

梅寶說是摔死,你走不走?

醫生想了想,還是點點頭,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比劃着說我信你。

突然他的手勢頓住,眼裏有點驚慌,來不及提醒,梅寶已經意識到巨大的危險就在身邊,她擡頭看,赫然發現廖忠平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站在她頭上的牆,居高臨下地向她發起攻擊。

梅寶倉促應戰。

這更是長久歲月以來他們第一次短兵相接直接過招。

梅寶失了先機又心情使然,無法發揮極致的戰鬥力,處于下風。

醫生則從中了兩槍不知死活的小王身旁撿了把槍和其他特工周旋對峙。他為梅寶着急,但是又分身不暇。

梅寶受到壓制,眼看要落敗,把心一橫,使出夜泊時期練就的絕招,從一個淩厲的角度720°旋踢腿風淩厲地掃向廖忠平,她深知他的路數,斷定他無法躲開這一招。

果真,廖忠平被踹中胸口整個人撞到鐵絲網上。

然而剛剛的他并非全無躲開那一腿的機會,只是剛剛那一瞬,很久之前和某人對練時屢戰屢敗的場面一閃而過。雖然現在他已經完全有能力躲開那個襲擊,但是卻從來沒有任何人給他演練的機會。以至于他敗在這種意外的錯愕感之下。

他的驚訝落在梅寶眼裏,她立刻明白他的心理活動,懊惱這一招算是弄巧成拙了。

然而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也顧不上醫生了,她是怕死了廖忠平。

然而廖忠平的錯愕轉眼即逝,梅寶眼神略微一勾他便也知道她心思。

兩人同時向洞開的鐵絲門方向快速移動!

梅寶不敢戀戰,且戰且退;廖忠平偏偏纏住她不放,斷她後路。

梅寶一招失策在門邊被廖忠平抓個正着,捏住她的右手,然後是一個擒拿手向後折過她的手臂。

在王首陽案中她掩護廖忠平後撤退時落下的舊傷被按個正着,她疼得冷汗一下子被逼出來,忍不住呼痛出聲。

廖忠平的強硬動作卻在此刻意外地略略軟化了——他意識到她肩膀上有傷,而不知怎麽的在護送王首陽途中于小山上和自己打配合的那個神秘人跳出腦海。他記得小王那一槍是傷着那人的,血跡一直延續到河邊。

就在他手軟愣神的時候梅寶抓住機會一招圍魏救趙佯攻脫身,快速跨過鐵絲門,一縱身跳下百丈高塔。

廖忠平想也沒想随即跳下,一把扯住梅寶的手,所幸他另一只手抓住鐵絲門的邊緣。兩人粘連在一起懸挂在半空。

然而意外再次發生,之前經過激烈打鬥,梅寶的假發已經松脫,現在受了慣性力的作用,最重要的是一陣強風吹過——那頭如一簇綠色野草一般的假發終于脫離主人飄飄揚揚墜下。

梅寶心中一驚,俯仰間和廖忠平四目以對,他的震驚一絲不差地落入她的眼睛,她也從他睜大的眼睛裏看到一個留着一頭短發原形畢露的自己——一個好像夜泊的男人!

廖忠平的瞳孔一縮,脫口而出——

“夜——”

梅寶另一只手反手抽出腿間的匕首決絕地向兩人連在一起的手腕部位砍去。

廖忠平心驚放手,眼見她以自由落體的速度急速墜落,那張酷似夜泊的臉也模糊在視野裏。

幾秒鐘後,半空升起一朵降落傘,載着梅寶向不知名的地方飄去了。

廖忠平獨自懸挂在半空,低頭看腳下仿佛萬丈深淵,他體會到無比的寒意,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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