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追求

追求這件事, 對趙旭寧來說等于明目張膽。

不過他沒什麽經驗,用的都是最老派的手段,其一就是送花。

花藝師的審美很好, 洋牡丹自帶風情,宋知音舉着四處研究, 不知道擺在哪裏最合适。

禮物被珍視,才有贈予的意義。

趙旭寧倚靠着吧臺道:“喜歡嗎?”

明知故問,宋知音無端整理着包裝紙道:“上一回收花還是畢業典禮的時候。”

但那都是親朋好友的祝福,和男女有關聯的還是第一次,連其中的喜悅都像是做出區分來。

她畢業那陣子, 在各個社交平臺都尤為活躍, 平常不愛更新的微博也發得很勤快, 每條都是圖片嘩啦啦往上發。

笑得很開心,身旁永遠有人環繞。

趙旭寧沒有把僅有的單人照存下來, 後來再想看, 已經被删掉。

那些他抓不住的人生, 今時今日都有了可以問出口的勇氣, 說:“是什麽樣的?”

宋知音心想他居然好奇這個,還是掏手機說:“我找找,應該還在。”

她雖然說得不大确定,但知道肯定有的,因為她專門給大學生活建了電子相冊,四年來的點滴一件不落,點進去就是她去報到時,一家四口在校門口拍的那張。

趙旭寧道:“我們家也拍了個同款。”

他考上的是師範大學, 又在省內, 父母已經顧不上從前對藝術生的挑剔, 堪稱是心花怒放。

其實這種相似太平常,上校園裏随便拽個人,都數不勝數,然而在他們這兒,好像是全世界屬于他們的獨一無二。

宋知音道:“畢業的時候又拍了一張。”

和四年前的變化很大,她的長發微卷,口紅鮮豔,明媚又張揚,等工作一段時間才又灰撲撲起來,只想抓住所有時間休息。

前後切換,誰都看得出區別,趙旭寧道:“怎麽覺得還長高了。”

能誇的地方明明那麽多,宋知音好笑道:“我十六歲以後就沒長過。”

趙旭寧是怕誇變好看顯得輕佻,又仿佛在說人家從前不好看,思量過後才憋出句話來。

他不知怎麽尴尬起來,說:“那我看錯了。”

怎麽很抱歉的樣子,又不是什麽大事。

宋知音道:“大概站直了。”

發育那幾年,她養成縮着背走路的習慣,好像胸口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恨不得校服越寬大越好。

上大學後開始注意外貌才改過來的,就是沒刻意繃着的話仍然是塌塌的。

趙旭寧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修長的脖頸上,說:“學跳舞也會有改善的。”

宋知音還真想過,她沒離職前深感自己的不健康,又被幾個視頻所蠱惑,巴巴去上過一次課,第二回 就因為加班趕項目和想回家睡覺等原因遙遙無期。

她眨巴眼道:“你教我嗎?”

趙旭寧愣一下才鄭重道:“好。”

正兒八經的事,他這麽一停頓,好像有別的意味,宋知音有點想反悔,猶豫說:“我可能沒小孩子好教。”

她還有點肢體不協調的毛病,別出醜才好。

說句實話,趙旭寧還怕她學太快,有一種屬于自己的私心。

他道:“沒事的,慢慢來。”

既然他都這麽有信心,宋知音也就不糾結,不過說:“會不會耽誤你時間?”

趙旭寧晚上的課都是七點開始,說:“我八點四十放學。”

宋知音已經搬好家,住在後頭的小區裏,下樓就幾步路而已。

她道:“不麻煩就好。”

趙旭寧只怕她不願意給自己“添麻煩”。

他其實尚無頭緒怎麽博得女孩子的好感,只知道最原始的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莽撞又真誠道:“絕對不會。”

宋知音也很吃這套。

她有時候懷疑自己喜歡的是想象中的趙旭寧,畢竟兩個人在此之前甚至連聯系都沒有。

因為回憶會把人拉進美好的陷阱裏,給出錯誤的暗示。

不過趙旭寧對她的點滴,能讓人确信那并非幻想。

她道:“我明天做個葡萄千層。”

趙旭寧愛吃葡萄不假,卻還是頭回聽說這也能做千層,下意識說:“我沒吃過。”

宋知音理直氣壯道:“我也沒做過。”

但一通百會,她照着視頻學一學有什麽難的。

趙旭寧贊賞之餘,忽然反應過來說:“你知道我愛吃葡萄?”

這種細節,他并沒有提過。

宋知音支支吾吾,兩只手攪來攪去,尴尬地盯着地板看。

因為那已經好多年之前,趙旭寧的頭像才是葡萄,她曾經的暗戀又一次被“知情人”戳穿,叫人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趙旭寧其實并不知情。

他只是為原來不止自己有意而高興,分享道:“你愛吃芒果。”

又不是什麽競賽,需要你一道我一道的來回答。

不過宋知音還是好受些,心想人總是會變的,趙旭寧從前喜歡別人沒關系。

畢竟她十幾歲也覺得LV的包醜得不行,買第一個奢侈品的時候仍舊為之買單。

錢和感情,對成年人而言都很寶貴。

她眉眼彎彎道:“還喜歡草莓。”

趙旭寧當着她的面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記下來。

裏頭零零碎碎的東西還挺多,宋知音踮起腳尖看,支招說:“我還喜歡那種小清新的顏色。”

揣摩未必是最費心思的事情,而是他能用這些做什麽,猜來猜去的時間太麻煩。

趙旭寧甚至知道得更多,這幾天都在想送她一份什麽禮物。

價格上可以不太貴,容易給人負擔,但心意要足,方方面面都要體現出他的誠懇。

反正紙上談兵是不行的,他确認道:“像門簾一樣的對嗎?”

店裏的裝修,帶有很強的老板風格。

宋知音更像打造了屬于自己的咖啡角,順便用來營業,每一件裝飾都精挑細選。

她用力點點頭說:“是不是超級好看?”

趙旭寧自然說“是”,回過頭下單了購物車裏的郁金香陶瓷杯,然後期待着發貨。

手工制作要時間,教跳舞卻不用選什麽黃道吉日。

宋知音晚飯後在新家裏拆快遞,摸索着怎麽安裝剛買的小置物架。

才弄一半,要上課的鬧鐘就響起來。

她看着一地狼藉不自覺嘆口氣,站起來活動手腳,換好寬松的衣褲,紮高馬尾,穿上運動鞋,然後噴上一點香水。

若有似無的柑橘味道,把人的小心思暴露無遺。

要不是早就素顏見過面,宋知音還考慮帶妝去的可能性。

不過她覺得自己技術不佳,萬一汗流浃背還脫妝,估計真的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樣想來,答應去學跳舞好像就不是明智之舉。

宋知音運動後還容易臉紅,反正跟漂亮絕對不搭邊,她越來越後悔,簡直是硬着頭皮出門。

另一邊,趙旭寧剛把學生和家長們都送走。

他抓緊時間給自己洗把臉,換了件衣服翹首以待,轉念一想還是上門接更體貼。

就是宋知音沒給這個機會。

她一步誇三個階梯,姿勢頗為豪邁,看到他收住腳說:“我遲到了。”

是趙旭寧沒讓她太早來的,因為家長們偶爾要咨詢的事情比較多,沒有固定的時間。

工作日來上課的又幾乎都是新橋人,要正巧撞上的話,以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只怕三天內全世界皆知。

即使二十一世紀了,養女兒的家庭還是比較講究,不管談過幾個對象,只有最後穩定的大家才願意昭告天下。

趙旭寧不想因為自己帶來負面的影響,他道:“我也剛下課。”

宋知音其實也不太願意過早暴露,尤其他們在還沒有确定關系的階段,她剛剛是裝作路人看了會天,覺得人都走光才上來的。

她道:“那要不要休息一會?”

一個半小時的課,跟暑假比起來不過灑灑水而已,趙旭寧甩甩手說:“不累,先熱身吧。”

一對一的課程,學生得到的是全方位的照顧,優缺點都藏不住。

宋知音不好意思地展示着自己僵硬的四肢,尴尬道:“你,你別一直看着我。”

上課不看她看誰?趙旭寧好笑道:“沒關系,手手高一點。”

他大概教習慣小朋友,口頭禪不自覺帶出來。

宋知音聽話地舉起手臂,說:“這樣嗎?”

其實還不标準,趙旭寧拿着小棍子,碰着她的肩胛骨說:“這裏在用力。”

用力聽上去像是誰都會,其實光知道把勁使在哪都不容易。

宋知音只覺得鏡子裏的自己肩膀提得老高,脖子縮得像鹌鹑,對能保持良好的形象徹底放棄。

其實她的長相一直算不上很漂亮,尤其在趙旭寧面前,不過向來認為自己優點頗多,遠不局限于一副皮囊,心想只挑好看的話趙旭寧也不會喜歡她,反而專心致志地學習起來。

對多數老師而言,成績優異的學生固然好,但端正的态度也是最要緊的事情之一,趙旭寧也不例外,就是有些無奈道:“我不會兇你的。”

怎麽臉繃得像挨過三個小時的罵。

宋知音倒是說:“盡管罵我沒關系,我是來上課的。”

認真得不帶有一絲旖旎的色彩。

趙旭寧就是有點未落實的小算盤,都只能收起來,心想自己是專業的。

然而和小孩子相比,大人的執行度更好,表現力卻未必更佳。

宋知音的自信并不足以支撐她放得開,每個動作都仿佛是提線木偶,困惑地想怎麽手腳在自己身上就這麽不聽使喚。

趙旭寧卻是行雲流水。

他有意展示自己,跳了段上學時會被老師批評用力過度的舞。

在宋知音眼裏,就是這個男人在發光,她本身就外行,跟小海豹似的鼓着掌,後知後覺這個男人在勾引她。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在何處,天女散花般傾瀉開來。

趙旭寧也不避諱,問道:“好看嗎?”

簡直是一本正經的搖尾巴。

宋知音都想摸摸他腦袋哄兩句,心想自己着實是沒出息。

她抵擋不了多久,深吸口氣說:“超級帥。”

總算是沒白費,趙旭寧道:“畢業的時候就排的這支舞。”

當時練了估計有千八百次,都刻在人的骨頭裏,以至于他有需要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想起來。

宋知音還是挺捧場的,盤腿坐下來說:“還有嗎?”

她興高采烈得像小時候去看歌舞表演,兩只手放在膝蓋上随時準備拍。

眼神灼熱沒錯,卻不是趙旭寧期待的那樣。

他也不知道這路是怎麽走偏的,似笑非笑道:“有,我放個歌。”

沒有伴奏,他也只是無端擺弄而已。

宋知音先嘩啦啦鼓起掌來,兩只手一捏想吹個口哨,結果沒吹出響來,只好說:“時靈時不靈。”

她打響指也是這樣,聲音總是悶悶的。

吹口哨,跟她真是不搭嘎。

趙旭寧已經覺得被調戲到,說:“沒事,我聽見了。”

宋知音大大的“哇哦”一聲,仍舊積極地制造着氣氛。

烘托到這步,趙旭寧腳踩着前奏的節拍。

他主要是為了炫技,地板動作一整套,扭得像麻花,讓人擔心他的關節健康。

宋知音摸摸自己的手腕,心想這小身板可經不起來一下。

她表情全是贊嘆和不可思議,眼睛瞪圓嘴巴微張,其中也有表演的成分在。

男人嘛,滿足一點他們的虛榮心有什麽要緊。

況且宋知音覺得确實很帥,甚至有點眼饞,尤其是趙旭寧大動作幅度間露出來的腹肌。

她莫名咽口水,心想活的腹肌自己也沒怎麽見過,不知道摸上去是什麽感覺。

對天發誓,她純粹是一種科學嚴謹的探索精神,絕非是成年女性的欲望。

然而眼神藏不住人的真實想法,趙旭寧都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盡量控制着自己小口喘氣。

汗從他的額角滴落,鼻尖也未能幸免,寬大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身形。

宋知音伸手比劃着說:“覺得你的腰比我細。”

趙旭寧平常上課的時候都很注意,因為多是媽媽們在外面等,教室又是透明的。

然而此刻卻大大方方撩起衣服下擺道:“沒那麽瘦。”

宋知音下意識低頭,反應大得像看到裸男,心想真是沒出息,猛地擡頭道:“你故意的!”

跟撒嬌似的,趙旭寧不否認道:“你喜歡就好。”

宋知音真覺得自己有點像流氓了,明明以前沒有這個傾向。

她甚至沒辦法說不喜歡,眼睛滴溜溜地轉。

趙旭寧往前走一步,把袖子攏在肩上,手臂的線條更是分明。

宋知音捏捏自己腰間的軟肉,又看看他的,欲蓋彌彰往後挪,貼着鏡子坐直說:“那你力氣肯定很大。”

趙旭寧伸出手道:“要掰手腕嗎?”

掰什麽?男人都這麽幼稚的嗎,宋知音道:“我怎麽可能贏。”

她額角的黑線都快跑下來。

趙旭寧也覺得自己頭腦發昏,還是說:“你可以兩只手。”

人對自己總是很容易有錯誤的估計,宋知音摸着下巴重新思考道:“好像可以一試。”

反正是要搞暧昧,輸贏有什麽大不了。

趙旭寧也做好放水的準備,甚至恨不得将勝利送到她眼前。

宋知音輕輕松松把他扳倒,笑着譴責道:“你這也太明顯了吧。”

趙旭寧心思全不在這上頭,只有她一觸即分的手。

他道:“那再來一次?”

宋知音在他手背拍一下說:“想得美。”

驕傲地昂着臉。

趙旭寧嘴角上揚看着她道:“你比較美。”

嗯,誇得怎麽有點油了,宋知音聳聳肩道:“趙老師明天見。”

她的作息雷打不動,已經開始想打哈欠了。

來日方長嘛,趙旭寧送她到樓下,這才轉身走。

宋知音自己進電梯,到家後給他發消息,洗完澡後往床上一趟,望着天花板發呆。

她偶爾不太确定趙旭寧是否真的喜歡自己,有一種在做夢感覺,少女時期的情思也都冒出頭,用力拍拍臉想着清醒過來。

但趙旭寧估計會下蠱。

一個晚上過去,宋知音覺得自己更加掙脫不開。

她第二天穿了件白色的連衣裙,領口處是淺綠色的蝴蝶結,看上去格外的清新。

趙旭寧碰巧也穿了件有四葉草的T。

他喜歡一切巧合,說:“今天有沒有哪裏痛?”

跳舞又不是爬山,更何況宋知音還沒怎麽動起來。

她也是天天鍛煉的人,說:“我沒那麽虛弱。”

其實教小孩子都不會有這個煩惱,因為他們活潑好動,渾身用不完的力氣。

但趙旭寧還是按照自己的擔心來問,他道:“沒事就好。”

能有什麽,每天都好端端的,就是進步比較緩慢,一個禮拜後還是沒能掌握太多的技巧。

這點時間,本來也不夠幹嘛,畢竟趙旭寧又不是教七天速成班,但足夠他買的手工制作的杯子到貨。

實物跟圖一樣,立體的花瓣好像真的能緩緩綻放,漂亮得對得起價格。

當然,趙旭寧自己肯定不會買,畢竟兩百多塊錢裝着的水不會更甜,但用來讨人喜歡就很有價值。

他興沖沖去獻寶,宋知音正在沖咖啡。

機器的聲音蓋過腳步聲,只有一點門上的鈴铛作為提醒,宋知音先朗聲說:“你好,需要什麽?”

趙旭寧熟稔道:“是我。”

正是周六,按理他在上課,宋知音心想課間才十分鐘,男人也很黏糊嘛。

她抿着嘴回頭,說:“明明等下就放學了。”

趙旭寧知道她是高興,伸出身後的手說:“剛收到的快遞。”

一個普通的小盒子,宋知音拆開看,捏着杯子的把手說:“好精致。”

那是流水線生産不出來的美。

趙旭寧看着也是,說:“喜歡就好。”

又匆匆道:“還有一節課,我等下過來。”

不管從哪個角度,都用心的無可挑剔,就是不肯問一句“能做我女朋友嗎”。

宋知音總不能自己挑明,偶爾看着他都很無奈。

她都怕自己哪天憋不住,盯着剛買的酒想,要不灌他一把?

只是這一招很有風險,因為她自己酒量都不佳,萬一抱着他深情告白就太丢人。

思及此,宋知音覺得暧昧也挺好的,畢竟古人都詠唱若即若離的美。

她就是有時候比較向往一點親密,因為從沒有談過戀愛的人,連接吻都只存在幻想中。

一邊臉紅心跳,一邊大膽想象,整個人都快精神分裂。

更何況趙旭寧很知道自己的荷爾蒙魅力,每天都要展露那麽點,就怕勾引不到她,恨不得就是案板上那塊肉,任人拿捏。

按這個架勢,宋知音都很怕早晚是自己拿下他。

她只能告訴自己,大家成年人嘛,有點什麽都不意外。

不意外的對吧?

作者有話說:

意外就是我更得太晚,今天把新文捋了一下。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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