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晨曦透過薄紗的窗簾進來, 光線清白,古董瓶插着的山茶花緩緩垂下一顆剔透的水珠。

姜濃抱着蓬松的被子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側, 是空的。

大概是被養成了習慣,突然獨自躺在山頂別墅的這張大床上還有點不适應,她驀地清醒過來幾分,将臉貼在枕上,輕嗅着那股還未散的極淡梵香味氣息。

直到手機響起,她伸手從冰涼的床頭櫃那邊摸索了過來。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

時間上午九點過半, 冬至的電話打了進來。

姜濃接通, 同時也慵懶地從床邊放下腳, 睡袍軟緞的衣料柔滑地順着雪白腳踝垂下,弧度極美, 踩在了長絨的昂貴地毯上, 往浴室走, 電話那邊也在說:

“姜主播,臺裏不少贊助商一大早就來辦公室找你,想冠名贊助咱們的節目。”

“嗯。”

這太戲劇化。

冬至跟姜濃彙報情況,沒忍住小聲吐槽:“還有兩三個是拒絕過您的, 也主動找上門了。”

姜濃将手機點開免提, 輕輕擱在華麗的洗手臺上,出聲說:“很正常, 他們許是聽說了什麽風聲。”

傅青淮那個圈的人一向都不好惹,皆是地位顯赫的公子哥們。

想在瀝城護誰, 只要放出點風聲就好。

而這次臺裏的贊助商會一改态度給她送錢,看中的不是這檔節目,而是她背後的靠山。

姜濃仔細地洗完臉, 拿柔軟毛巾擦拭去雪色下巴的水珠,跟冬至繼續說:“你去跟那些贊助商說,《傾聽》已經招商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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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不敢耽誤,立刻就原封不動地将這話傳了出去。

不出所料。

大部分臺裏的贊助商聽到沒有名額了,也不敢胡攪蠻纏,只能态度良好的求下次合作。

也有些知道內情的,挂完電話,便跟身邊的助理直言不諱:

“先前錯過《傾聽》的招商,日後怕是姜濃每一檔節目,都沒有我們獻殷勤的份了。”

助理不理解:“郁總,她真有京圈背景?”

郁安易敲了敲桌面:“你知道周嘉述麽?”

助理聽說過這位,也是新聞臺深度合作的冠名贊助商,據說實力雄厚,連續三年給最黃金的節目贊助了不少資金。

郁安易跟他說:“昨晚我收到一條轟炸性消息,這姓周的,還真把臺裏女主持人當小明星對待了,想花幾個錢就能拿下,結果碰上了個有人撐腰的,被狠狠收拾了頓。”

助理秒懂:“收拾周嘉述的,就是京圈的人?”

“商樂行那群人。”郁安易将視線看向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說:“就不知,是哪一位。”

到底是哪位金主爸爸給姜濃撐腰這個不解之謎,新聞臺內部的同事們也都在猜測。

以至于姜濃來上班時,衆人都默契地捧着水杯,往方格玻璃窗前一站,隐晦地打量着她從豪華的私家車下來時,身邊有沒有正主兒。

過了會。

有人看到一位休閑西服的年輕男人下了車,站姿也是一半倚靠在門邊跟姜濃說話,隔着不遠不近距離,雙手揣進褲子口袋的模樣跟沒睡醒似的懶散,卻還要來送人上班。

懂事點的職業媒體人已經掏出手機偷拍,拿着拍到的這張線條淩厲而白皙的側顏照,迅速地發到了一些混圈的娛記手上問:

“快,幫忙認認臉,這位哪位豪門大戶?”

不等回複。隔壁已經有人眼尖認了出來:“他不是燕氏集團的太子爺嗎?”

“你認識?”

“九街區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據說他是燕氏董事長唯一的獨子,将來是有數不清的巨額財富繼承的,有這位爺在,姜濃缺什麽贊助費啊。”

“他爹能讓他胡作非為,為了區區一個主持人,在外瘋狂得罪人?”

“不然誰能使喚的動這位少爺,給姜濃當司機啊?”

……

在場八卦的各位都沉默了會兒,直到有人突然來了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姜濃的靠山是燕杭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另有其人。”

即便都好奇姜濃到底睡了什麽人,能從一位毫無背景靠山的新人變成臺裏贊助商都要給幾分薄面的,也無人敢當面去問。

新聞中心大樓外。

姜濃等燕杭開車走遠,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低頭避着風雪往臺裏走去。

五分鐘後。

她來到屬于自己的簡潔辦公室,沒有去理會外面時有時無的窺探視線,将毛呢大衣脫了擱在旁邊,室內暖氣足,僅穿着霜色的絲綢上衣和褲子,将腰掐的很細,連帶烏錦般的秀發也松散了下來。

走到辦公桌前落座,姜濃就讓冬至進來。

《傾聽》這檔節目,她不像臺裏其他同類型節目一樣請的都是名人,而是專門請那些默默無聞的鐵血記者,用紀錄片的方式來播報他們手上不為人知的社會新聞。

姜濃将抽屜一疊資料拿出,白皙的指尖從裏面抽了份,緩緩遞給冬至:“這期的選題已經通過了,把這個給幕後團隊。”

冬至趕忙接了過來。

随後,她又說:“幫我泡杯苦咖啡。”

如今招商事情解決,姜濃自然是比誰都要忙,況且這是她第一次挑大梁做的節目,不管是哪一步都是親力親為的盯着。

便習慣用苦咖啡撐着,這樣可以超負荷工作,連續幾天都不用睡幾個小時。

不過團隊裏誰都知道。

她手機從不離身,只要有個神秘電話進來,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得推後個十分鐘。

忙到又是一個深夜。

姜濃擱下筆,指尖揉了揉眉心,正想擡手去摸冷掉的咖啡杯。

擱在旁邊的手機,倒是先一步響起來電。

她卷翹的眼睫柔軟地垂下幾秒,重新擡起時,對辦公室裏的冬至和團隊人員噓了聲:“暫停會,我接個私人電話。”

姜濃在接通前,先走出去,順手将玻璃門給關上。

這邊走廊離樓梯間就幾步路的距離,她腳步未停,指尖在屏幕輕輕一劃,連呼吸也輕了:

“喂?”

同時,傅青淮那邊好聽的聲線也傳來:“聽燕杭說,你今晚還沒下班?”

姜濃最近一忙就忘記要回山頂別墅,記起時,已經是後半夜了。

她怕燕杭冒着風雪在外白等,就會事先通知他別來,見傅青淮問起,便啓唇說:“再過一個小時就下班了,你呢,今晚是不是又失眠了?”

傅青淮要靠烈酒助眠這個習慣,姜濃是清楚的。

她看了眼時間都快淩晨兩點半了,而電話裏的男人嗓音毫無倦意,半帶着玩笑說:“要我提供哄睡服務嗎傅總?”

話聲一落地。

傅青淮那邊反倒是沒了動靜,也不知是她走到了空曠的樓梯間裏,四周顯得格外靜,還是耳朵略敏感,總覺得他呼吸的頻率略沉下一分。

姜濃伸手去揉了揉耳朵尖,剛放下,就聽到他問:“背過滕王閣序麽,念一段來聽聽。”

滕王閣序還真會背。

姜濃不疑有他,想了想開頭的詞,清柔的音色慢慢溢出唇。

只是不到片刻,傅青淮那邊隐約有些異響,會偶爾打斷她思緒。

姜濃略停下,突然間就記不起下句了……

換了只手握着手機,衣袖順勢滑下,露出一截雪白手腕。

腕間還系着線,一枚精致的紐扣垂落着,在冷光燈照映下格外好看。

“佩玉鳴鸾罷歌舞——”傅青淮那端替她說,嗓音有些微微泛啞,就跟能往她耳朵裏進似的,連咬字,都莫名的讓姜濃紅了臉。

像是知道她此刻猜着什麽,也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不繼續哄睡服務麽?”

姜濃的美人音,生生卡在了喉嚨半響。

最後說話,不自覺地顫悠悠的:“你要多久才好?”

傅青淮低笑:“不好說,你繼續念。”

姜濃挂電話又舍不得,只能臉紅着,盡量不去管他那邊越發清晰在耳的低沉喘息,滿腦子都一遍遍想着滕王閣序的內容。

念到結尾,忽而聽見傅青淮叫她名字:“濃濃。”

“嗯?”

……

一句濃濃,就沒下文了。

姜濃安靜等了片刻,感覺手機連帶指尖,都在隐隐發燙。

直到傅青淮那邊似乎是下床倒杯烈酒喝,離遠了手機,有些模糊不清,嗓音倦意也濃幾分:“不要睡在新聞臺辦公室,我讓燕杭來接你到附近酒店,不會耽誤工作。”

姜濃卷翹的眼睫終于落了下來,壓着紊亂的心緒,很小聲說:“好。”

她這次接電話,整整四十幾分鐘才回來。

團隊的人都好奇那位神秘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奈何冬至也不清楚,只能暗暗打量着推門而入的姜濃,在明晃晃的燈光照映下。

不知是深夜錯覺,還是她在外面吹寒風了。

姜濃肌膚本就白淨,一點點胭脂色,都會顯得格外明顯。

“姜主播?”

“嗯?”坐了會,姜濃已經完全不在工作狀态,擡眼望向陪着加班熬夜的幾位,靜半響,說:“會議就先到這吧,冬至,你帶旭哥幾個去找家店吃夜宵,我來報銷。”

“姜主播萬歲!”

——

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也沒了人影。

姜濃獨自靠在辦公椅上,指尖無意識的摸着垂在雪白腕間的微涼紐扣,燈光亮的臉頰持續發熱,她坐了會,直到手機提示音響了兩聲,才拿起外套出去。

新聞中心的大樓下。

燕杭的車已經提前停駛在了空曠冷清的街道旁,夜色朦胧籠罩着,他半降車窗,遙遙地看到姜濃一抹纖柔的身影走來,就自覺地迎了過去。

姜濃彎腰上車,對他微笑:“勞煩了。”

畢竟燕杭顯然是從被窩裏,被傅青淮一句話就給逼出家門。

他穿的這身淺藍色的絨料西裝,連領帶都忘記帶,倒是記得把紐扣系好,啓動車子時,嗓音懶洋洋的:“那位主兒,還叫我給你準備暖嗓子的補湯,仙子妹妹,你都沒午夜直播了,嗓子還啞啊?“

姜濃被他一提醒,才發現身旁還有個保溫瓶。

而燕杭不走心的話,讓她略尴尬。

“你節目是不是什麽新聞都會報道?”燕杭沒觀察她表情,忽然這樣問。

姜濃将保溫瓶小心打開,絲絲的水蒸氣染着她卷翹睫毛,略疑惑說:“嗯?”

“之前我爹就被新聞報道過疑是有私生子,我懷疑是真的。”燕杭接送這段日子,和她也算是很熟了,頗為有理有據地分析起家醜來:“否則這老頭怎麽會狠心大義滅親,把我往傅青淮手上送?”

“那你要?”

“上節目重金尋一下我爹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姜濃默默地低下頭,用精致銀勺攪拌了下瓶裏的補湯,還很燙,都有些桂圓雪梨之類的,在這深冬的夜裏她胃口不佳,也沒喝幾口,卻一直拿來暖手。

燕杭聽從傅青淮的指令,在附近選了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連辦理入住,都要最貴的那間。

按照姜濃的意思,能住人就行。

燕杭微揚起線條淩厲的白皙下颚,卻說:“放心住,明天傅青淮肯定要來控股這家酒店,就當提前回家了。”

姜濃:“——”

念在後半夜份上。

到底是沒有跟燕杭因為一間房長時間站在奢華冰冷的大廳裏,辦理好入住手續,姜濃也累了,進房後,随意洗了個澡出來,裹着浴巾就往白色柔軟的床上躺去。

輕輕閉着眼,快陷入睡眠時,手指自動的沿着浴巾縫隙,摸索到了腰間那條紅線。

也令她格外安心。

可能是天梵寺的神仙保佑人,傅青淮給她系的那條紅線真能開好運。

姜濃主持的這檔新節目順利通過審片的環節,就等定檔日期下來,恰好是卡在了臨近年底的時候,她便拖着整個團隊都在晝夜不分的忙着。

随着深冬季節越發寒冷,還持續下了一場皚皚大雪。

姜濃為了預防感冒,每天早間起來都會習慣喝一杯熱水和半片感冒藥。

可惜陪攝像那邊出外景,被風一吹,還是中獎。

她沒有空去醫院輸液,從白天到深夜時分才回到新聞臺,懶得上樓拿筆記本了,讓冬至代跑一趟,自己則是在大廳的沙發先坐着,旁邊還跟着團隊裏新招的助手。

姜濃将圍巾往下巴裹了一圈,卷翹的眼睫微閉,潤着水光。

她剛吞了藥,舌尖是苦澀的,昏昏欲睡幾分鐘。

想着等冬至拿了筆記本下樓,就要去約下導演談事,暈沉腦子裏是混亂的,還記得工作事宜……

大廳的玻璃門忽而被推開。

外面寒風裹挾着冷欲的梵香卷入,進來了一個男人。

助手本來是坐旁邊玩手機的,擡頭瞧見有人走過來,還是個神顏級別的,沒等反應過來是找誰。

或許是過去三秒

只見他緩步站定在姜濃面前,被冷光燈照得毫無波瀾的淡色眼眸端詳了她全身上下許久,直到見她腦袋輕輕一垂,眼見着要往前傾時。

他伸出骨節清晰有力的手,像是對待易碎珍品似的,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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