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姜濃聞到了傅青淮身上熟悉的焚香味道,摻進了許些寒涼的雪水氣息,冷淡又很勾人。

她臉順勢貼着男人襯衫衣領外的冷白脖頸處,初醒不久的體力耗盡要滑下來時,被他抱起,烏錦的青絲是淩亂披散開的,垂落的幾縷也搭在了他的肩側。

傅青淮穩穩地抱着她,幾乎輕柔到感覺不到重量,燈照下的淡色眼眸同時在病床邊停了一瞬。

這也驟然驚得梅時雨起身主動消失。

甚至知道窺探的秘密多了死得快這個千古不變的道理,步伐經過時,頂多是稍轉過俊秀文雅的臉孔,對傅青淮禮貌笑了笑,随即,不忘伸出一根幹淨的手指把門輕巧給帶上。

病房內的氣氛逐漸變得落針可聞。

沒了閑雜人等。

傅青淮緩步走到病床前,将她放進被子裏,直到這會兒,姜濃終于從眩暈中勉強回過神來,壓着極其細微的呼吸鼻音,連帶卷翹的眼睫末端也随着簌簌顫動。

他目光在她臉上仔細地描繪過,伸手要去觸碰那發紅眼尾時。

姜濃避開了,忍着有些委屈的沖動,連側顏的柔軟輪廓都寫着倔強。

只是她忘記哭過時,剔透的淚珠早就在病服上洇出了幾滴小小的濕跡,是騙不了人。

“不讓碰了?”傅青淮聲線放低,微微笑着像是誘哄孩子似的,毫不刻意,倒是沒強行去碰她,只是動作不急不緩地将她稍敞開了些的衣領攏住時:“姜濃,受了委屈就要說出來,說了,我現在能給你撐腰,日後也能。”

姜濃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她說:

受了委屈是可以說出來的。

在收養家庭長大的緣故,她自幼就性格敏感倔強,活得淡然封閉,也養成了自有一套為人處世的習慣,哪怕是被欺負了,都忘記原來還可以找人撐腰的。

她微微垂下眼,盯着手腕間還留着的針痕,今晚的新聞臺于她而言是噩夢,醒來後,看到貨真價實的傅青淮就在自己眼前,又恍惚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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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醒不來的噩夢盡頭,是他。

“疼?”傅青淮看她盯着針眼,指腹覆上那白嫩的肌膚,溫柔的幫忙揉了幾下。

而姜濃這次沒避開,點了腦袋,随即卻朝自己的喉嚨指:“這裏、疼。”

她噪子報廢了。

那清柔似水的美人音已經啞得發不出幾個音來,眼眸潤着水光盯着傅青淮。

傅青淮擡手摸她,略微前傾安撫道:“你這是過敏性哮喘外加情緒激烈導致,養一陣子,不會毀了聲帶。”

畢竟嗓子,是姜濃在臺裏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倘若聲帶徹底損毀,此生就與演播臺無緣了。

提到情緒激烈,傅青淮修長兩指扣住她臉頰,端詳了半響,忽而毫無鋪墊的問:“是看到那條婚訊緣故?”

姜濃睫毛垂落,被他手背印着的淡金色神秘佛紋灼到眼熱,深呼吸幾口後,将他拉了下來,用白嫩的冰涼指尖,一筆一劃地在那手掌裏寫下:「我不能接受你家裏明媒正娶一個,外面又養一個情人,聯姻的婚訊如果是真的——」

她停了下,反倒是讓傅青淮低聲問了句:“怎樣?”

姜濃雙唇緊抿,是能狠得下心的:“不見、你。”

傅青淮握住她手,順着那無名指上的戒指弧線摸了一圈:“傅家歷代祖傳的戒指只有一枚,在誰手上,誰才是明媒正娶的那個。”

他過于平穩的聲調,猛地提醒到了姜濃這枚祖傳戒。

未了。

還存了一些逗弄她的心思,薄唇自顧自地笑:“怕不怕是假的?”

姜濃微微僵了下,沒覺得好笑。

看她要哭,傅青淮俊美的臉龐靠近,聞到了她臉頰和下巴,涼涼的,帶着體香。

“傅家的風水養人,這事定了,嗯?”

姜濃一時躲不開,在他親吻自己的空隙裏,還尚存着些清醒:“你不能、欺負我之前腦袋缺氧,就蠱惑人……”嗓子很啞,斷了線似的勉強才能發出極弱的氣音:“為什麽是我?”

病房內靜了半響。

傅青淮溫熱的吻在她唇角短暫停留,移開時,黑如鴉羽的眼睫下是淡的,不沾塵世間一絲染着欲念:“你是我親自挑的。”

縱使豪門貴族圈裏能千挑細選出身份背景、性格樣貌都完美符合傅氏當家主母的人選。

都抵不過傅青淮這一句。

——

姜濃這段時間堵着一口氣,耐着性子等,就是想看傅青淮是不是真把她當情人養了。

但是她從沒想到,徹底确定下正式關系,會是用結婚這種方式。

可能真是腦袋缺氧了。

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應對,但是收下這枚祖傳戒時。姜濃是有私心的。

她将自己嚴絲合縫地依偎進了男人溫暖的懷裏,藏着那不為人知的隐秘愛意,想要久久的獨占他,即便他現在更像是需要為家族選出個主母而已,也不願拱手讓給了其他女人。

傅青淮那句傅家風水養人,這話也不假。

清晨之後,他吩咐秘書辦理了出院手續,親自抱着她離開了病房。

姜濃這顆心驀地放松下來後,因為嗓子不便說話,也沒問其他事,迷糊間就睡着了。

再次睜開眼,是很陌生的地方,不同于山頂別墅的華美精致,處處透着古香古色的調,有水墨青山屏風,靠牆有一排絕版孤品的書架。

就連身下的床也是紅木雕花的,鋪着厚軟絲滑的深藍棉被很暖和,像是陷進了溫柔鄉。

姜濃睜着卷翹的眼睫打量了一圈,最後落在床頭櫃旁邊的陶瓷罐裏,用玻璃罩封住透氣,能清晰地看到裏面的白玉小蝸牛。

看到這個,她隐約猜到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靜坐了會,姜濃掀開被子下地,雪白的腳連襪子都沒有穿,剛走出室內,就看到粱澈端着吃的,從院裏走來,看到她醒了,眼裏微微一亮,趕忙地過來:“太太。”

這一聲太太,叫得姜濃都險些沒回過神。

她和傅青淮雖說口頭上定下婚事了,卻還沒到領證這步,改稱呼這個為時過早了些。

粱澈像是知道她想什麽,笑着解釋:“這是傅總交代下來的。”

傅青淮脾性如此,既要給她名正言順的身份,就應給事事俱到。

沒有住進了傅家,還被人一口一個姜小姐的稱呼道理。

姜濃心思通透,想到這點,就明白他用意。

粱澈将絲絲冒着熱氣的養生粥端到偏廳,引她入坐,話很多:“這是家裏的老中醫開的方子,說太太您嗓子受傷,不宜吃大補,喝點養生粥就好,傅總還吩咐了廚師炖得香糯糯的,入口不傷喉。”

姜濃拿起勺子淺淺嘗了口,是很香,又軟。

她對粱澈彎了眼,像是道謝。

“傅青淮呢?”

不便說話,只能沾了點茶水,在桌邊寫下幾個字。

“傅總去給您撐腰了。”粱澈站在旁邊探頭看完,也不知是傅青淮可憐她不能言語,特意找了個話多的,接下來十分鐘內,都是他在叽裏呱啦地說:

“昨晚新聞臺那個姓梅的主持人給傅總通風報信,說您在直播時看到傅氏婚訊的新聞報道直接哮喘發作進醫院了——傅總那時候還在老夫人跟前說事呢,一聽就直接趕去了。”

姜濃有片刻恍然,原來傅青淮是這樣被叫來的。

難怪梅時雨在病房時,會說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粱澈又繼續:“到了醫院後,好在萬幸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然後梅時雨就把新聞稿給了傅總,別說,這人是有兩下功夫的,知道這婚訊怕大有文章,沒敢播報出去。”

顯而易見,這條傅家與林家聯姻的婚訊是假的。

這點姜濃已經知曉,不然祖傳的戒指就不可能出現在她手上了,只是她不免疑惑,整件事的幕後推手到底是誰?

粱澈替她解困道:“是傅二爺和林家聯手做的。”

單憑林家是沒有那個本事能這樣造出假消息,畢竟新聞稿的內容都是通過臺裏的層層嚴格審核,這也是為何姜濃當時在演播臺上看到時。第一反應、并不是懷疑是臺裏搞錯了。

“婚訊消息是傅二爺放出的,但是想通過您之手傳出去,是林不語做的。”粱澈想到這兒,都心驚膽戰,同時也感慨不愧是林氏家族費盡心思專門為傅總精心培養的主母待選人啊。

這一石二鳥的心機手段,不是一般的高。

倘若姜濃真的坐在演播廳裏,當着全國觀衆面,念出了傅青淮和林氏的聯姻婚訊。

即便是假的。

事後問責起來姜濃和當晚在場的一衆工作人員都逃不了,還能順帶給她個畢生難忘的教訓,借此離間她和傅青淮的感情。

林不語這是誅心啊,夠毒的。

只是機關算盡,卻沒料到緊要關頭的時候,姜濃的哮喘發作了。

粱澈也說不準到底哪位更合适做上傅家主母之位,但是傅總選中的是姜濃,自然就是最合适的,所以下意識也偏幫她些,小聲嘀咕着:“您放心吧,牽扯進這事的人,一個都逃不了。”

姜濃安安靜靜的,吃了半碗粥就差不多飽了。

她待在這院子裏,倒是沒有好奇的亂走,單薄的肩膀裹着一件屬于傅青淮的衣服,站在卧室的門前看了會外面雪景,偶爾會聽見院外有人說話聲。

像是在說,傅家的某位長輩請她過去,要見人。

但是無一例外都被門神粱澈,給攔阻了下來。

誰來了,就一句話:“太太病了要休息,等家主回來再說吧。”

整個傅氏上上下下,誰不知傅青淮的決策是無人能改變的。

沒有人能做的了他的主,只有被他做主的份。

那些人不敢強闖,直至天色逐漸黑沉下來,雪勢也停了。

姜濃雪白的指攏着衣服回到室內,靠枕在了那張床上休息,迷迷糊糊間也不知怎麽睡着,再次醒來時,感覺唇間被堵得喘不過一絲氣。

哮喘時缺氧的後遺症,使得她驚醒過來,下意識地張開嘴。

傅青淮唇舌也綿延深入,吮着她的,嗓音帶着笑:“該喝藥了。”

說讓她喝藥。

卻往深了吻,姜濃從被子裏露出一截白而細瘦的手腕,忍不住去抱他,微弱暗黃的燭光下,隔着薄薄的衣衫相貼,溫度清晰地傳達過來,恍惚間有種自己要融化了的錯覺。

直到傅青淮低下頭,在她仰起的孱弱喉骨咬了一口,才停下。

姜濃虧在口不能言,只能清水的眼控訴他欺負人的行為。

“等喝完藥——”傅青淮将她蔥白纖細的手握住,細細把玩,借她唇潤了嗓子的低緩語調,倒是音色很清:“要勞累你簽個名字。”

姜濃不知簽什麽名,但是他此刻像極了是要騙人簽賣身契的模樣。

沒等問,就連人帶被的給抱了起來,往外走,繞過水墨屏風坐在外面的軟塌上,旁邊擱着一碗中藥湯,還絲絲彌漫着苦味的熱氣。

姜濃瞅了眼,卻被桌上堪比她高的協議書給震驚住,紙厚得能壓垮人的手腕。

這些都要簽字嗎?

她無聲地看向了一旁端起中藥的傅青淮,用眼神詢問。

倘若姜濃轉過頭往室外看,就知道門口處還站着傅氏集團禦用的頂級律師團。

但是她的關注都在了這個神色淡漠的男人身上,被喂了藥,也乖乖的咽下,伸手去揪着他的衣角,扯了扯。

“這些是聘禮的一小部分。”傅青淮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她,随即從旁邊拿了份即可生效的結婚手續遞給她,室內有燭光的緣故,使得他淡色的眸底多了一抹暖色:

“想清楚了,在這裏簽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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