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姜濃眉眼染了寒霜, 進藏月會所就直接去了頂樓私人藏品室,她推門便入,第一眼先看到蘇荷坐在不染一絲灰塵的地板上, 淡金色的陽光自玻璃窗落滿她纖薄的肩頭, 舉起的手正拿着薄薄透光的體檢單看。
是看完一張就擱在裙擺旁邊,又拿起另一張看。
季如琢是全身上下每個部位都體檢了個遍的, 單子整整一疊擱在腕間門頗有重量, 蘇荷就跟能看懂似的, 看完就寶貝地放好, 準備回頭拿保險櫃裏鎖上。
未了, 她還煞有其事指着某一張,驀地擡頭,對懶散坐在靠椅上擦拭精美古董鐘擺的男人說:“醫生檢查出你精.子的活躍度很高哎。”
這不是蘇荷第一次對他性生育能力起興趣,季如琢骨節勻稱的手捏着手帕停下,正要回她句什麽話, 眼角餘光卻先看到了姜濃的單薄身影出現,便止住了。
姜濃沒聽全, 顧着問體檢單,都不帶看季如琢那邊的。
“蘇荷。”
她氣不歇, 纖長卷翹的眼尾輕眨間門,恰好跟蘇荷的明媚笑顏對上。
蘇荷把看完的一堆體檢單都遞過來,繼而扶着膝蓋起來, 煙粉色的刺繡裙擺垂落在纖瘦腳踝,這兒墜着的琉璃玲珑珠鏈随着走動,輕輕撞出細碎清音。
她看着姜濃白皙的指節握着紙停了幾秒,就逐字看了起來,繞着走半圈說:“放心吧, 如琢身體一點毛病都沒有,血氣方剛着呢。”
姜濃聞言,擡起眼才看向坐在椅上懶得動的季如琢。
他對蘇荷的大膽言辭略無奈,多半時候都是包容着,從姜濃的視線角度,不知是窗外光影太涼緣故,将他棱角清晰的臉孔照得更削薄幾分。
被她清透的瞳仁安靜地瞧着,季如琢淡淡一笑:“原來你們二人是盼着我病?”
蘇荷向來藏不住情緒,心情愉悅了都是寫在臉上的,她往男人被西裝褲包裹着的兩條長腿坐,繼續晃着腳踝的玲珑珠,撒嬌說:“才沒有的事,你要病了怎麽跟我生小寶寶?如琢如琢……我想要個兔寶寶,可以嗎?”
季如琢薄而幹淨的腕骨輕擡,扶着她後腰:“可以。”
蘇荷眼中驀然亮晶晶的,可惜沒來及拿手機錄音,便轉頭找在場也親耳聽到的姜濃做證:“姜濃,他答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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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濃往就近的椅子坐,只是點頭,指下還繼續翻看着這疊體檢單。
雖說蘇荷斬釘截鐵說醫院檢查了沒問題,但是她性格使然,沒有親眼看一遍就不會徹底放心,卷翹的睫毛微微垂下,清澈如水的眼底映着字,一行行地劃過。
不遠處,蘇荷掏出手機要季如琢重新說一遍,她得錄音留證。
誰知季如琢是配合了,溫潤好聽的聲線卻說:“樾舟的小女朋友養了一窩垂耳兔,白毛藍眼品相不錯,你想養幾只?我讓他明兒就送你家去。”
“季如琢,你好壞!”
蘇荷得知自己被戲弄,氣呼呼地掄起拳頭,又不舍得真的砸他胸膛,只能拿一旁的古董鐘擺撒氣,那清脆滴答聲一陣陣地響起,鬧個不停。
姜濃耳邊聽着,忽而停在了其中一頁體檢單上。
光照下。
她指尖顏色微變,慢慢地捏緊了極薄的邊緣,泛了白。
“姜濃!”
蘇荷等古董鐘擺被季如琢寶貝似的拿走,她伸長手也探不到,鬧夠了就轉頭喊了一聲坐在椅子上的姜濃,見垂着清麗側顏半天都沒看完,就說:“傍晚讓季如琢這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下廚吧,你不急回家吧?”
姜濃擡起臉,目光落到了蘇荷和季如琢的身上。
半響。
她在玻璃窗倒映進來的暖光裏,慢慢收起體檢單,卷着擱在發涼的手心,唇彎起一半又沒力氣,卻在季如琢若有察覺的清潤眼神望過來時,與他笑了笑。
……
蘇荷是要開一瓶紅酒慶祝的,她自幼是被父親抱在手臂上,帶到各種酒局上談生意的,酒量方面可以說是三歲起就沾唇,長大後更是養成了千杯不醉。
在裝修極致奢華的公寓裏。
季如琢任勞任怨在廚房下廚,透過玻璃門,依稀可見他将雪白的襯衫袖口松解了,還往上折了下,露出一截幹淨的肌肉線條,被璀璨燈光勾勒着極好看。
蘇荷抿了一大口酒,對在坐在旁邊的姜濃說:“你知道麽,我很少看到有男人能把一身白穿得這麽好看的,無論站多遠,一眼就能認出他。”
這算是純粹色迷了心竅,無法對季如琢的美色免疫。
姜濃不善酒力就喝得少,象征性沾了點唇間門,指尖握着杯略頓。
蘇荷瞧她面色不是很好,還以為是繼續生着季如琢的氣:“昨晚我讓他弄個假病歷唬弄你,這樣你顧着他身體安危,就不會繼續氣了。”
“結果你瞧,如琢也沒真的投機取巧,妄想就這樣騙着躲過去。”
姜濃微微側眸看她,一時無話。
蘇荷明媚的眼睛裏坦然剔透,見勸說未遂,尴尬地笑了笑,繼而注意到姜濃雪白的脖側一處有很深的吻痕,先前包裹着超厚絲絨圍巾的時候不顯,這會兒離得近又取下,絲絲暧昧都暴露了出來。
她悄悄地咬耳朵說:“你和傅家那位,和好啦?”
姜濃早上起床沒理傅青淮,抿着唇是一個字都沒跟他說的。
所以被蘇荷問,只是搖搖頭。
蘇荷清甜如玉的聲音松了口氣:“那我心理平衡了,總不能光如琢被你氣,那位占盡便宜的,就能一身輕。”
“——”
姜濃慢慢地将杯中酒抿盡,當着她面,拿出手機撥打了傅青淮的電話。
蘇荷:“姐妹,你唱反調啊!”
瀝城的一家頂級私人會所內,今晚商樂行召集了京圈幾位貴公子,組局在包廂裏玩牌,暖黃色的燈光點來着四周靜雅的環境,有煙瘾的就點了根,不過很快又掐滅。
只因傅青淮不喜聞這個,倒是喝了不少烈酒,現在拿濃茶來解。
一旁從牌桌退下來的商樂行,走到奢靡的墨色長沙發處:“三哥今晚逢賭必輸,你不去贏一把過過瘾?”
傅青淮很少有輸的時候,大家都喜見樂聞。
楚綏冷白的指骨把玩着雪茄,不點燃,眼尾微挑的狐貍眼笑道:“我守戒三年,不賭。”
煙酒是照沾不誤的,但是玩牌和玩女人這兩樣。
坐擁娛樂圈半壁江山的楚綏還真的給戒掉了,瘾上來就抽雪茄,姿态怠懶地朝屏風外指了指:“三哥左側脖子三道痕,女人指甲抓出來的,一看就是被家暴了。”
“這麽兇?”
商樂行不如楚綏多情,玩牌時只覺得傅青淮修長的頸線上那道淺紅色痕跡透着古怪,連衣領都遮擋不住,又不像是過敏,擱着是被女人傷的啊?
他往楚綏身側坐,就跟端着大秘密似的,嗓音也壓得極低:“平時真沒瞧出來,姜濃性子這麽烈。”
說話就說話,還都快挨到了他耳朵。
楚綏将商樂行推遠些,面無表情道:“老子戒女人,不代表對男色感興趣。”
商樂行冷白清隽的臉孔神情稍怔,上下地掃射了一遍楚綏渾身上下:“我就算起色心,有三哥那副美人相珠玉在前,哪輪得到你——”
這麽污蔑他最正常純潔的性取向!!!
“原來你小子除了對發財感興趣,平日女人都不看,是對三哥。”楚綏薄唇伴着一聲輕嗤,尾腔還故意拉長:“垂涎已久啊。”
“我那是把三哥當成偶像标杆,勵志跟他學潔身自好……”
商樂行眼尾優雅上翹的瑞鳳眼都給瞪圓,話沒說完,就先被放在玻璃茶幾上的震動手機打斷,黑色冰涼的屏幕上出現了「小山茶」三個字。
他看了下,又跟楚綏面面對視上。
“是三哥的手機。”
公寓面朝着繁華璀璨的城市夜景,寒涼的夜霧将姜濃眼睫毛都熏染的微微濕潤,站在陽臺處,她不冷,可能是喝了酒暖身的緣故,纖細的腰間門靠在欄杆上,靜靜等待電話接通。
随着時間門一分一秒地流淌而過,她手指關節都要握僵了,眼見沒人接,正要垂落時,耳邊驀然傳來了傅青淮淡而清冽的好聽聲音:“嗯?”
姜濃微微抿了下唇,想到才過了個白天,還是得跟他說話。
安靜數秒,電話那端也未挂斷。
她那喉嚨裏的聲音,低低柔柔的,被風吹得有些模糊:“三哥。”
傅青淮身邊環境不如她這邊靜,隐約還能聽到商樂行在調侃,像她一樣喊着三哥,卻說這局又輸了牌之類的話,但是他只要開口,被烈酒潤過的嗓音就蓋掉了所有雜音:“怎麽了?”
姜濃想求他一件事,也知道姿态得先端正,啓唇繼續:“你今晚歇在哪,我來找你。”
傅青淮先沒回,想到早晨起來的時候,她睜開眼未說話,就冷了那張清麗的臉蛋,從他懷裏裹着一件極薄的衣服起來,是帶着脾氣的。
片刻後。
他離了牌桌,緩步走到僻靜的地方才開口:“你先告訴三哥,氣些什麽?”
姜濃昨晚不叫有賭氣成分,還有的就是他做的時候,不脫衣,也沒弄進去。
過于……敷衍人了。
如今被問,淡淡桃粉的暈色從衣領脖間門爬了上來,呼吸克制着,待冷靜下來才重新開口:“今晚回家再告訴你,三哥,你能不能幫我查一家醫院的病歷單。”
“查誰?”
“季如琢的。”姜濃聲音很輕很輕,卻止不住地發抖:“他一堆體檢單裏,有一張是僞造的,我看出來了。”
季如琢能用假的體檢單把蘇荷這關瞞過去,顯然是買通了醫生。
而他又巧言善辯,即便開口問了,也有千萬種借口應付。
所以姜濃別無他法,能想到的,去求助的只有傅青淮了:“三哥,我想知道那張僞造的體檢單真相,今晚就要知道——“
挂斷了電話。
姜濃握着手機垂在身側,烏錦的發絲被寒風吹散,擋住了大半張臉蛋,她朝着陽臺透明的玻璃門方向,看到燈火通明的客廳裏,蘇荷正親昵地挨着季如琢,偶爾用高跟鞋尖故意踢一下他褲腳。
被識破,就揚起明媚動人的笑容,求親親。
……
季如琢
季如琢
姜濃被夜晚寒風灌入的心底念着這三個字,直到十五分鐘過去,暗下的手機重新亮起。
她發白的指尖似覆上淺淺薄霜,僵硬地劃過屏幕上的接通鍵,先是聽到傅青淮微沉的音色說第一句話是:“濃濃,離陽臺遠些。”
第二句,時隔十秒落了過來。
“季如琢身患肺癌,中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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