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燈影晃動, 姜濃過分清麗的臉蛋是透白的,睫毛很長, 承着泛起的細碎淚意。

那看人的眼神潤過水的, 格外軟,讓傅青淮想起了幼時豢養過的白色幼貓,出生在傅家這種争權奪位的複雜家族, 是他無法選擇的,起初他不懂這意味着什麽。

只知道年幼起,就有數不清的藥要喝,喜愛之物經常會莫名憑空消失。

死物就被打碎,活物就讓人給埋了……包括那只白色幼貓, 才兩個月大,無故被凍死在寒天的雪地裏,他發現後,便捧着,去找父親要個公道。

傅青淮知道這事跟二哥脫不了幹系, 卻不曾想,父親并沒有憐他半分。

倒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高腳椅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薄薄的眼皮憋紅,沉聲訓道:“你才是害死它之人,明知錦明最容不得你心頭之物, 卻不懂克制,叫人看透了去。”

自那時起。

傅青淮就似懂非懂悟出了些道理, 身處的家族不容許他太過沉迷一物,包括後來母親被送出老宅,都是對他的懲罰,他也學會了克制心中欲念。

也知道世間的情與愛沉迷的太深就成了牢籠, 困住自己,還容易徹底失去。

而姜濃的愛是濃烈且幹淨純粹的,像極了冰融的春水,朝他心間流來,是避不得。

傅青淮如今也不想避之不談了,他手掌覆上姜濃觸感微涼的臉蛋,沿着柔美輪廓摸索到了脖後,就連抱進懷,都是溫柔的縛住着,嗓音微啞:“三哥跟你承認,一開始在藏月那場拍賣會上,是因為對你的聲音起了興趣,才會處心積慮接近你,最後得到你。”

姜濃微微顫抖的肩膀僵了一瞬,想去看他,卻感到耳朵有熱意。

是傅青淮薄唇時重的親着,伴着氣息聲說:“得到你後,三哥總想補償你點什麽,就拿那些俗氣的身外之物給你,哪怕你要肯說一句要星星月亮,三哥都願意想個法子給你弄來。”

姜濃指尖停在他包紮好的傷處,聲音哽咽:“我不在乎了。”

經過這一遭,她有眼睛,能看得到傅青淮心中是有她的,這點就夠了。

怎料傅青淮俊美的臉朝向她的淚眼,近在咫尺的距離,兩人情緒皆是激烈着,他近乎偏執地一點點親吻她淚水,嗓音卻是越發低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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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十年前的那場暴風雨裏,三哥用一條手臂換你留下來,是陰差陽錯,也是命裏冥冥之中就注定的宿命,如今三哥更是心甘情願用這條手臂,換你生生世世都留在身邊——”

他信仰佛,卻在那刻起就堕落了整整二十年餘。

如今姜濃的存在,讓傅青淮甘願折服于命運的安排,他不再有任何抵抗,願意受到懲罰,願意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

他貼着姜濃哭得柔軟發紅的唇,将心中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傾訴了出來:“三哥愛上你了。”

姜濃被震驚得說不出話,有點兒哭懵了。

她聽到傅青淮說愛的時候,甚至都以為是在做夢,不敢用力呼吸,怕驚一下就夢醒了,蜷起的指尖還壓着他襯衫,料子是滑的:“三哥。”

傅青淮替她擦拭淌着滿臉都是的淚水,指腹下是屬于他的熱度:“三哥這話不經常說,濃濃聽了要記住了。”

姜濃點着腦袋,确實是哭懵了。

傅青淮又問她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初醒來就情緒激動,是有點暈,便柔若無骨地往他胸膛前依偎,又避着那手臂傷口,眼尾依舊紅着:“會痊愈嗎?”

原本傅青淮就有舊疾在左臂,每逢下秋雨就隐隐作痛的後遺症還沒好。

這會傷上加傷,姜濃是真怕了,緊張地詢問着。

“醫生說看養的如何。”傅青淮說完,見她眼紅紅的,倒是還有閑情談笑:“放心,殘不了,可能以後就要換濃濃抱三哥了。”

姜濃真的擡起纖細的手用力抱他,将臉頰貼到了修長脖側處,帶着淚後的燙意。

室內很安靜,窗外的夜色濃到看不清物。

傅青淮被她抱了會,低淡好聽的聲音才重新響起:“三哥給你變個魔術。”

姜濃茫然擡起頭,恰好與他含笑的視線對上,被哄着,伸出纖細白皙的手去他的褲袋裏找東西,西裝褲的面料很薄,緊貼着男人過高的大腿體溫,仿佛會燙人。

她指尖摸索了一會兒,忽然停下。

有個硬物,還帶着溫度,無法忽視。

傅青淮黑如鴉羽的眼睫下視線緊盯着她側顏,壓着聲:“猜到是什麽了嗎?”

姜濃頓了幾秒,才将指尖的這枚鑽戒拿了出來。

在偏暗的燈下閃爍着細碎光芒,又格外精美,适合她戴。

傅青淮明顯是拿這個來哄她的,續上了前半秒的話:“前幾日三哥看你悶悶不樂,原是讓秘書專門訂制好了,想在今晚回家時送給你的。”

怎料中途意外發生,這枚戒指也一直藏在了褲袋裏。

姜濃盯着看了會,也知道傅青淮為何送自己這個。

傅家主母戒太貴重,也就重要場合偶爾能拿出來佩戴,平時去新聞臺工作,就不方便了,她纖纖十指空空的,沒個戒指也不太像話。

她略微調整了下呼吸,唇對着傅青淮揚起笑:“我喜歡,這枚紅色的鑽戒。”

傅青淮俊美精致的面容難得出現怔了下的神色,繼而問她:“紅色的?”

姜濃散着烏錦的長發坐在被子裏,卷翹的眼睫微微垂落,反複地看了足足一分鐘,觸目所及,确實皆是紅的。

……

十分鐘後。

老宅的家庭醫生連夜被喊了過來,只因姜濃把粉色鑽戒看成了紅色鑽戒,傅青淮後面又拿了許些的書紙給她辨認:

稍微淺一點的顏色,在她眼裏就是紅的。

深一點的,也是紅,只是偏暗些的紅。

經過醫生小心翼翼地檢查,才得知這是先前被傅青淮肩膀的鮮血給激的,不過沒大礙,過幾日應該就能恢複正常視線了。

對于姜濃而言,依舊是能看物的。

用門外天生樂觀派的粱澈來說,就是看的喜慶了一點,跟大過年似的,什麽都是紅。

傅青淮不放心,又叫來老中醫來看,隔着扇虛掩的門。

姜濃裹着被子就坐在長形寬大的沙發上,乖乖地配合着,一邊聽到外面,粱澈在彙報事情,說是傅錦明癱瘓了,已經叫了人看過,是治不好的。

他身體雖然無病無災,卻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權……讓一母同胞的傅秋生硬生生給攪黃了,一激動,沒了桎梏傅青淮的籌碼,整個人氣到腦充血,倒在了地上。

等再次醒來,左邊身軀就怎麽都動彈不了,用刀子割都沒了痛覺。

後來傅秋生瞧着情況不對,請來醫生看,才知道是腦梗引起的偏癱,無藥可醫了。

發生的這些事都被嚴禁封鎖了,傳不出傅家老宅外去,也都瞞着老太太。

粱澈說到最後,悄悄地看了眼室內,又說:“大爺怕傅錦明想不開尋死路,拖着病體守着呢,派人過來問,傅總能不能念在太太最後安然無恙被放出來的份上,別趕盡殺絕……他會帶着傅錦明搬離傅家,日後除非老祖宗去了回來吊唁外,不會踏入這裏半步。”

傅家這棟老宅,意味着的是家族傳承,是後代子孫成長的地方。

傅秋生對這裏,是有深厚感情的。

但是他活到這把年紀也懂得取舍,更是知道傅青淮不會再讓企圖傷害姜濃的人,繼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搬走是最好的選擇,也能讓傅錦明徹底脫離傅家的欲望。

走廊上的燈光偏黃,照着傅青淮俊美的臉龐上卻格外清冷異常,他未出聲,倒是門邊,姜濃已經看完老中醫緩緩走了出來。

啓唇說:“讓大哥帶着他走吧。”

她能安全出來,确實是最後關頭傅秋生動搖了立場,将自己咳出血,用命去威脅守在外面的人放行的。

倘若沒有這樣做,傅錦明被欲望徹底熏了心,依舊能繼續以她威脅傅青淮,要廢手臂,要權……

粱澈看了眼傅青淮的神色,才對姜濃恭恭敬敬鞠了個躬,退了出去。

他去通知傅秋生連夜帶着人搬走,老中醫也沒查出問題,便收拾好東西也走了,院裏沒了閑雜人等,裏外都變得很安靜。

姜濃讨好似的,主動牽着傅青淮未受傷的右手回到主卧。

她語氣輕聲細語的說起被迷暈的事,也沒回避林不語的存在,重新坐回床沿邊時,睡裙的白嫩腳尖稍微縮了一下,說:“林不語對你,倒是有幾分真情。”

傅青淮帶傷不方便解衣服,只能穿着躺她旁邊,還未熄燈,聞言挑眉:“濃濃吃醋了?”

林不語已經被送回了林家,她雖然已經是名義上的傅二太太,不過這些兄弟間的恩怨,傅青淮并沒有牽扯到她身上來,是當外人對待的。

姜濃搖搖頭,主動将自己依偎過去,嗅着男人肩膀帶着藥味的氣息,小聲說着心底的想法:“如果不是林不語來喊大哥出去主持局面,我可能一直被關着,都不知道你來了……三哥,讓這些人都走吧,遠離我們的生活。”

她孤苦伶仃了半生,只想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不想去怨誰,恨誰。

傅青淮指腹的溫暖落在她眉尖,慢慢去撫平,才低低應了一句:“今夜你做主。”

姜濃能感受到傅青淮袒露出的愛意,臉是紅的,好在終于熄了燈,看什麽都烏漆嘛黑的,她心滿意足,自然也不忘記哄他心情:“我看這鑽戒,好像有一點粉了。”

傅青淮低眸凝視着她手指纖細,白裏透着潤,被鑽戒的光襯得極美:“哦,不是綠色?”

姜濃聽出他故意戲弄自己,默默地把手放下。

傅青淮低笑,扯過被子裹住她:“睡吧,明天就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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