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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院裏簌簌的雪聲落了一夜。
奢華的室內光線偏暗,香爐裏檀香在清晨時分才燃盡,絲絲的殘香彌漫在山水墨畫屏風之間,往深處看,傅青淮冷峻的清貴身形躺在沙發處,姿勢格外慵懶,俊美的面容隐着暗影的光,連那棱角清晰的下颌線也被一本經書蓋住。
他睡着的片刻功夫裏,被窗外一陣唱喪聲刺耳吵醒,繼而,左手拿下了經書。
“粱澈。”
那淡而清晰的聲線響起,叫喚了聲随身伺候的秘書。
傅青淮原是想,是哪個兒子在清晨播放這種唱喪的戲曲聲,面容已經如寒冬霜雪冷了下來。
粱澈踏入進來了,也是一身黑,眼睛還發着紅:“傅總,大爺說這戲得唱十天,老爺子是過完九十大壽才走的,擱在別人家裏,都算喜喪了。”
傅青淮淡色的眼瞳借着窗戶的一絲光,端詳着粱澈年輕不少的臉龐,從他話裏,逐漸地意識到昨晚訓完傅錦鴛拔了孔雀毛後,一覺睡醒來,如今正身處于父親離世的那年。
這年是傅家上下最動蕩的一年,所有人都在旁觀是哪位公子爺能成為家族的掌權人。
這也是傅青淮和兩位血脈相連的兄長內鬥得最兇的時候。
傅秋生為了彰顯威嚴,執意要在傅家老宅唱戲,已經連續唱了三日。
粱澈知道傅青淮有重度失眠的毛病,點了助眠香也無用,被夜裏一鬧,早晨才睡下不到半小時,心底滿是愁的,續上方才的話說:“我去讓前院先別唱了。”
傅青淮身影格外沉靜地繼續坐在沙發處,沒理會粱澈的話,他望着四周一片寒冷,似在接受這個沒有姜濃陪伴左右,沒有兩個孩子的傅家。
沒有姜濃的日子裏。
傅青淮除了跟傅秋生和傅錦明搶這個家主之位,活在充滿陰謀詭計的冷血傅家外,他的人生被就是孤獨的,奪了權,自然就會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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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最烈的酒,再無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提醒嗜酒傷身。
到了夜裏,身側是冰冷的,伸手摸去,也沒有姜濃安靜依偎過來的溫暖。
傅青淮這一年裏脫不開身,被傅錦明在暗處虎視眈眈盯着軟肋,他不問外事,嗅到商機就玩命似的争奪過來,又和傅容與聯手搞垮了兄長名下的數家上市公司。
傅秋生被氣到吐血住院,顫抖着手罵他才年少,就是個心狠手辣的狼崽子。
傅青淮照單全收,就跟喪失了七情六欲一樣,很快他的名字,就響切在了整個豪門商界,旁人私下提起,都要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皆是知道傅家那位第三子,鬥垮了親兄長,得到家族一致同意,成為真正的接班人。
你若跟他是敵人,他定讓你知道什麽叫請佛容易送佛難,沒玩你個傾家蕩産,都不會輕易收手。
倘若是朋友,那他的存在就如同救贖的神只。
只要乖乖俯首稱臣,傅青淮三個字,就是你的保命符。
傅青淮提前了三年正式成為傅氏的新任家主,而這一年裏,姜濃也以優越的成績考入了傳媒大學。
窗外開始落着雪,燭光朦胧的照映着濃稠的黑夜,院子深處的小山石上一株潔白的山茶花已經靜靜的綻開,随着寒風刮過,許些花瓣垂墜了下來,在那如水波的月光襯托下,滿地清香。
一絲絲的綠意沿着牆角暈染進了室內,傅青淮沉靜的身影站在窗前,望着山茶花。
粱澈不知為何家主近年來喜歡養起了山茶花,還偏愛白色的,在旁笑道:“今年這花開的真好。”
近日下雪不斷,傅青淮左手臂的後遺症又隐隐不适,他修長指骨将玻璃酒杯端起,抿了一口酒精度濃稠的烈酒,薄唇溢出的聲線卻越發冷清:“這個月不再見外客,行程都去取消了。”
粱澈驚了瞬:“為何?”
傅青淮黑如鴉羽的眼睫微擡,凝望着院裏又落下一片花瓣的山茶花:
“我要去見一個人。”
靜半響,他又道:“一個不久将來,能令我絕對臣服的女孩。”
淩晨五點鐘的校園是寂靜無聲的,除了偶爾幾只野貓飛速跑過外,就只有路燈的殘影。
姜濃入學以來,跟室友的生活作息排不到一塊去,她習慣天剛露白就起床去圖書館學習,也因此,不知不覺勸退了不少想獻殷勤的追求者。
冬季太冷,姜濃外面裹着一件羽絨服,到了人影稀少的圖書館才脫了下來。
她裏面穿着針織衫和漂亮的百褶裙,底下那雙白嫩嫩的腿穿着棉質長襪,也不怕冷,抱着書本,習慣性走到靠落地窗的座位。
而與往日不同,姜濃在燈火明亮的一排木質長桌裏,看到了個穿着休閑西裝的年輕男人坐在那,他長指也翻着本書,裝扮不似校園的學生,卻格外吸引人眼球。
有學姐側身經過,都在興奮的八卦是哪位校花的校外男友。
姜濃步聲未停走過去,許是細微的動靜惹得他轉過頭。
很快,連帶她秋水眼的視線也陡然定格住了。
憑借着一張罕見的俊美側顏,姜濃瞬間就認出這是記憶中,多年未敢忘記的少年恩人,貼着胸口的心跳聲逐漸加急,就在猶豫該不該上前,打一聲招呼時。
那人仿若讀到了她隐晦的少女心事,不偏不倚将沉靜的目光投來間,對她一笑。
“我叫傅青淮,是林梢一抹青如畫的青,應是淮流轉處山的淮——傅青淮,這個名字記住了嗎?”
“嗯。”
“你叫什麽?”
“姜濃。”
“濃桃豔李的濃?”
“算是——”姜濃臉頰發熱,望着眼前的男人稍松開潔白的袖扣,隐露出半截修長手背,上面不知用什麽特殊顏料描繪出了淡金色神秘佛紋,就跟烙印在骨髓深處似的,晨間的陽光一照,格外的灼眼。
他慢條斯理地将熱騰騰的牛奶遞給她,薄唇勾起完美的笑:“還記得那場十年難遇的暴風雨夜嗎?”
藏在心底的記憶被勾起,姜濃對他的陌生感也随之打破,唇輕啓:
“哥哥。”
似不知怎麽稱呼他合适,想了想,還是覺得叫哥哥比較妥當,柔聲說:“謝謝你。”
這句謝,終究是抵不過救命之恩。
從這日起,姜濃就越發心心念念上了傅青淮,但她年紀尚小,知道要矜持,嘴上不說,在心底每日盼着他能出現在圖書館,一轉眼大半年過去,她依舊早起五點鐘去學習,每回也都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後來,傅青淮就這麽陪了她一整個學期,旁人漸漸的,都傳起了她有個校外神顏男友。
姜濃後知後覺聽到風聲後,尴尬了一陣,也有幾日刻意避着他。
直到放學時分,還沒出校園,就被傅青淮堵在了半路上,此刻已經是夏季,她将烏錦的長發紮起馬尾,露出過分清麗的臉蛋兒,素着顏,都比那些濃妝豔抹的好看一百倍。
傅青淮像是談完生意來的,一身墨黑綢質的西裝襯得他身形格外清冷料峭,就如同水墨畫裏的青山,清隽好看到姜濃忍不住多瞧上幾眼,耳根微微發紅。
他問:“這幾天怎麽都不見你去圖書館?”
姜濃聽話裏意思,傅青淮依舊每日守時去那兒等她,只是沒見到人,空等了一場。
想到這,不免有些愧疚,咬了咬唇:“我,我有事。”
傅青淮沒有拆穿她敷衍的借口,了然點點頭:“聽說你學校食堂的菜色一絕,可以請我去吃嗎?”
姜濃又猶豫了,擡起卷翹的眼睫看他一眼,支支吾吾的,輕聲說:“不太好。”
傅青淮問她怎麽不好?
姜濃在他含笑的逼問下,只好學校的傳聞轉速給他聽。
“學姐們都說——你是我男朋友。”到最後,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傅青淮的反應,百褶裙下的腿想走,剛邁半步,又叫他高大的身影攔阻了去路。
姜濃只好被迫擡起頭,如水的溫柔眼浮現了控訴情緒。
這表情,倒是瞧着有意思極了。
傅青淮被她反應惹笑,指骨蜻蜓點水一般,碰了碰她的臉蛋:“現在還不是男朋友。”
姜濃表情盡量不露出低落,心卻沉了下去。
下一秒。
傅青淮低聲說:“算是你追求者。”
姜濃怔了下,微風吹來,帶着一絲癢意,連帶她唇和舌尖都不那麽靈活了。
傅青淮自稱是她追求者,繼而又光明正大牽起她垂在身側的小手,溫度貼着肌膚清晰傳遞過來,兩人一步步并肩,往學校的食堂方向走。
路上,他說:“我會看掌紋,信麽?”
“那我們——”
“等你完成學業了。”傅青淮站在樹蔭下的身形挺拔漂亮,近乎籠罩着她一身纖細的百褶裙身影,稍低頭,低淡而好聽的聲線也俯耳傳來:“我們就結婚,将來會育有兩個兒子,厮守一生。”
姜濃只知道他姓甚名誰,卻不知身份地位,更不知他是京圈人人都要敬畏的存在。
但是就這麽輕易的,被他說動了心。
“那你看我掌紋,能算出我們的孩子會叫什麽名字嗎?”
“傅楚洄。”
“嗯?”
“還有一個叫傅錦鴛,兩個兒子都随我,日後會護你一生。”
“三哥。”姜濃清柔的美人音如水穿透,将他墜入深淵的沉重意識從夢裏拉回來,絲絲纏繞着香,傅青淮醒來,被落地窗外的強烈日光照着眼,出現幾秒的模糊不清,直到她依偎了過來。
他擡起左手臂,下意識摟住懷裏柔若無骨的身子,摸去是溫的。
姜濃輕聲說:“小豌豆叫不醒你。”
怕傅青淮是不是病了,她擡起白嫩的手心,朝男人的額頭貼去:“醒了麽?”
傅青淮下意識将她纖細手腕握住,這個世界很亮,緊緊地抱住了她,循着身體的本能就不想松開,一起倒在了蓬松的絲絨被子裏,又靜半響,直到徹底回過魂,才低眸看着懷裏的她:“三哥做了一場夢。”
姜濃笑:“夢到我了麽?”
“嗯。”傅青淮貼着她臉,低聲說:“夢裏一開始沒有你,三哥恍如隔世麻木活着,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有何區別,後來夢到最後你出現了,才知道二十四小時裏有你存在,會有何不同。”
姜濃白皙的手指下意識攥緊他質地綢緞的襯衫,對視着彼此眼神,有剔透的淚意浮現在卷翹的睫毛之下,她跟他聊着夢,盯着他線條柔和的俊美面容上半響,又說:“二十年後,我們會怎麽樣?”
未來的事誰都無法預蔔先知,但是傅青淮語調篤定的告訴她:“二十年後,人人皆知傅青淮的身邊,一定會有姜濃。”
“那五十年後呢?”
“也會有姜濃,一輩子都會有,哪怕我百年後的墓碑上,都會刻有你的名字。”
三哥是幸運的,這輩子已經得到了仙女的垂愛,兩人互相救贖的愛情終于圓滿結束了~
下章配角的番外還會有他們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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