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雲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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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程欣情緒有些激烈的對着江雲善吼了幾聲後,程欣再也沒見到江雲善跑來自己家告訴她做題了。

可程欣心裏也不舒服,她有些責怪江雲善的意思,明明在參加強基計劃後就被北德大學錄取的江雲善,在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裏,他完全沒有告訴程欣這個消息,甚至是在高考那天,原本不用再去考試的他,在上公交之前,依舊沒有告訴她。

明明是值得慶祝的一件事,程欣卻格外的失落,程欣想過無數個江雲善可能選大學,卻唯獨不敢想他可能會選北德,因為程欣不願意。

北德那個地方,她這一輩子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将自己的腳丫踏上去,她沒有這樣的未來,所以她也不敢想沒有江雲善的未來。

她有些自私了,可她真的不想再失去什麽自己擁有過的東西,那個男人曾經也會抱着将她拖起,也會喚她的囡囡,可最後他卻頭也不回的走了,甚至是帶着厭惡。

她所有不希望的都實現了。

帶着程欣所珍惜的,嘲弄的告訴她,你根本就得不到這樣的生活。

懷着不甘,程欣來到了江雲善的家門口,房子前面的銀杏樹依舊在風中搖曳着,偶爾落下些葉片,算是為這燥熱的天氣增添了些柔和的情感。

“哥,你在嗎?”程欣扣了扣門,清脆的聲音從指關節觸碰到門的一瞬間響起,傳入了程欣的耳朵。

可等了一會都沒人回應,面前的這棟房子裏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程欣緊緊皺起眉頭,又敲了一次,“王阿姨,你在家嗎?”

周圍安靜的讓程欣有些害怕,她張望了一下,走到了窗戶前,屋內的窗簾沒有打開,懶懶散散的垂在窗口,程欣有些艱難的貼近玻璃,從縫隙裏看進去,裏面灰暗的如夜晚沒有燈的道路。

程欣的心猛地漏了一拍,她忍不住的後退了幾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跑回了家。

“媽,王阿姨一家幹嘛去了?”這一段很短的路,程欣跑得飛快,在說話的時候還因為氣息沒有穩定,氣喘籲籲的,吐詞有些重。

陳安悅看着自己的女兒,若無其事的說道,“他們昨天就去北德了,你哥打算和你道別的,只是你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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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欣站在原地好一會也沒聽進去後來陳安悅說的任何話,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如同數不盡的線團在一起打架般,誰也不讓誰,扭成了死死的一團。

北德……

為什麽?他為什麽又不告訴我?

他為什麽連一句再見也舍不得和我說?

什麽叫做本想和她道別?

如果他想,這麽多天,他為什麽不和她說,他連見都沒見她一面。

程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上樓的,她愣愣的,背抵在門口,目光落在了腳丫前方的一小塊地板上,汗水從下颌流下,滴在了地上。

這房間太安靜了,連程欣死死捏着衣角的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屋外的風在外面吹着,完全沒有想要透過這個半開的窗戶進來的意思,程欣背後已經濕透了,可她完全感受不到熱意,甚至覺得周身無比的寒冷。

她有些麻木的看向窗外,銀杏樹的背景是藍的讓人心神向往的天空,八月份的太陽無限的好,照亮了整個天空還有理川鎮,可這天空着實幹淨,連一片雲都沒有沾染。

眼淚混着汗水落了下來,程欣蹲了下來,她緊緊地捂着嘴巴,生怕自己的聲響吵到了樓下正在計算賬本的陳安悅。

細小的哽咽聲從指縫跑出來,直接被這燥熱的天氣給吞沒,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書桌上翻開的數學寒假作業被劃滿了紅筆,那是江雲善在看熱血番時抽出時間給程欣改的,還有一本滿是筆記的練習題,那是江雲善送給程欣的,上面是他精挑細選的适合程欣寫的題。

他将一些事做完後,什麽話也沒留下,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告訴程欣他會離開,就抽身而去了。

他來時趕走了所有的風雨,讓程欣有些沉浸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些算得上無所畏懼的日子,可他一走,程欣發現,江雲善的眉眼笑語成了自己的病骨,就算沒有風雨,她也無法的得到所謂的健康。

程欣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久到讓她發覺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星星排着隊一起給暮色加上點綴,太陽落山後的天空很美,帶着如蟬翼般的血色薄紗,絢爛的卻又冷漠的看着底下的一切。

天上挂着的所有的東西,都冷漠的讓程欣感到心酸。

床頭的手機劃破這寂靜的局面,程欣艱難的撐起身子,已經麻木的腿在她站起來的一瞬間脫力,讓她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動靜很大,讓樓下陳安悅察覺到了,她來到樓梯口,向着樓上喊道,“欣欣,發生什麽了?”

程欣努力站起,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後,朝門外回道,“沒事,我書包掉了。”

她的聲音因為剛剛一直壓抑着而有些沙啞了,落在陳安悅的耳朵裏後,讓樓下的人皺起了眉頭,她上了幾個臺階,問道,“你聲音怎麽了?”

程欣握着手機,盯着門口沒有回話。

“陳姐!給我拿包煙。”就在陳安悅馬上走完一層樓梯的時候,樓下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陳安悅聽到後,連忙下了樓梯,去招待顧客了。

程欣呼了一口氣,然後滑動了接聽鍵,這個打了兩遍的電話終于接通了,從這樣一個小小的方盒子裏,傳來了程欣不敢去聽的聲音。

“八兩,你幹嘛呢?”江雲善聲音裏有些擔心,“打了兩個才接。”

程欣将手機放在耳邊,嘴巴張張合合好一會,也沒有打出一個音節,那邊的人沒有得到回複,又問了一句:“喂?你有在聽嗎?”

“在呢。”程欣咽了一口口水,想着這樣可能會讓自己有些沙啞的嗓子舒服一點,從那裏跑出來的聲音不會讓江雲善察覺到。

可那邊的聲音沉了下來,似是有些不滿,“你聲音怎麽回事?”

“……”怎麽什麽事都會被察覺,卻唯獨察覺不到自己對他的心意。

“沒有,昨天睡覺沒蓋被子,感冒了。”程欣撒了個謊,從對他的情感發生變化後,程欣一直都在撒謊。

“你怎麽還是這麽讓人操心?”江雲善說着,“有吃感冒藥嗎?”

“吃了……”

“睡覺的時候熱得厲害的話,把風扇打開,但別對着頭吹,不管怎樣要把被子蓋着,如果不想蓋,也要把胸口蓋上,聽到沒?”江雲善耐心的說着,他的聲音很平靜,這種平靜讓程欣覺得他很随意,沒有帶任何感情。

程欣捏緊了手上的手機,向江雲善問道,“你去北德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是早上六點走的,那時候你沒起呢。”傳過來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笑意,像是覺得這事有些搞笑一樣。

“那走的前幾天用能和我說吧。”程欣不依不饒的追問,語氣有些責備與急迫。

那邊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才終于重新響起,“程欣,你哥我十八了。”

像是在思考這件事該怎麽回答才能平複這個女孩的心情,他的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小心翼翼。

“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了,讀大學啊,找工作啊,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別讓我只能一直圍着你好嗎?”

電話那邊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溫柔的給人一種他在安慰人的感覺,“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讓我一直在你身邊,多少有些不合适的。”

程欣只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可能是耳鳴了,原本不大的聲音,甚至是柔和的語調,卻在程欣的腦海裏如雷般轟鳴。

他說他會有自己的生活,那是沒有程欣的生活,是不會圍繞着程欣來敘述的故事。

心一下就落入了深淵,程欣連江雲善後面講的幾句話都沒有聽進去,耳邊的手機慢慢滑下,最後落在了地上。

被波浪邊手機殼包住的手機落地時沒有什麽聲音,這個手機殼是江雲善送的,他說女生的手機要包裹的好看,也要好好的保護。

那是程欣的第一部 手機,也是程欣的第一個手機殼。

如今兩個東西都落在了地上,連同她還在跳動的心。

“喂?”落在地上的手機還在響着,程欣有些木楞的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緩緩蹲下将手機撿了起來。

“哥。”程欣平靜的說道,“我聽到了,謝謝你,我媽在喊我吃飯呢,先挂了。”

江雲善本還想說點什麽的,卻在剛張嘴的一瞬間聽到了挂斷的聲音,他低頭看着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是自己的手機屏保,是一張五個人的合照,這是在過年的時候拍的,是定格着程欣笑的最開心的一張照片。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聲,在這偌大的城市裏,他一個剛來的人,熟練的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盯着眼前高聳的建築。

對于他父母的決定,他是有些脾氣的,他覺得沒有必要搬回北德,就算自己考上了這裏也沒有必要,理川鎮才是江雲善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

曾經的王晚禾認為大城市太吵了,于是來到理川鎮買了套房子,過過所謂的清淨的生活,江駱飛自然不會反對,兩個人完全沒有和江雲善商量,就帶着五歲的他,遠離了北德。

遠離了江雲善熟悉的朋友和地方。

現在依舊是沒有多少餘地,甚至是打着為自己好的名義,搬回了北德。

——

客廳裏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收拾東西的聲音。

“兒子,把東西都清好了,我們以後不會回來了。”王晚禾一邊清理着東西,一邊朝着房間裏的江雲善說道。

“什麽叫不會回來了?!”江雲善打開房門,有些震驚的質問着王晚禾。

王晚禾看着他,有些不理解的皺了皺眉,“你都考上北大了,我還以為你知道我們要搬回去了。”

“考上北德了我就不能回這嗎?”江雲善聲音提高了些,死死的盯着王晚禾。

“回這裏幹什麽!除非你想養老,那你就可以來這個種稻田的鄉鎮。”王晚禾有些氣憤,放下了手上正在清理的東西,叉着腰看着江雲善。

“又是這樣!”江雲善大聲的吼着,“上次是五年,這次又是十一年!你們當我是什麽呢?我什麽都能适應是嗎?!”

像是氣急了,他右手伏在門框上,眼角微紅的看着王晚禾。

王晚禾被他這樣一吼,心裏突然就噌起了無名怒火,她的聲音很尖銳,像要刺穿誰的耳膜一般,“你這是什麽話!我們都是為了你好!搬回北德不就是因為你考上了北大嗎?你在這怪什麽?”

江雲善狠狠地握住拳頭,心裏的火氣與委屈全都被咯咯作響的骨頭給壓抑着,原本還想繼續反駁,坐在沙發一旁的江駱飛突然開口,“江雲善,你長本事了,連你媽都敢吼。”

“……”

從五歲那年江雲善就發現了,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身邊連一個為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甚至是又過了十一年,他依舊沒有。

他瞪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兩個人,狠狠地摔上門,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裏。

房間有些亂,唯一亮着的臺燈讓這夜晚更顯得荒涼,江雲善坐在椅子上,盯着桌面看了許久,直到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甚至是眼前有些模糊了,他才将頭擡起來,将視線落在了天花板上。

他這十八年,做過最愚蠢的事,就是考上了北德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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