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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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裏燈光晦暗不明，落在人的臉上時，給彼此都添上了一絲難以掩蓋的欲望之色。

店內煙酒味彌漫，還有喧鬧聲充斥耳邊，楊思逸走進來的時候，眉頭緊皺，她也沒管擁擠的人群，直接朝着裏面走去，在尋找了一下後，停在了一個桌子裏面。

“沈晏！”楊思逸的聲音在喧鬧中被掩蓋的差不多了，卻還是讓坐在沙發上的人擡起了眼眸。

沙發上的男人模樣懶散，他的鼻梁很高，額前自然下垂的碎發，半遮住了他的眼，在本就昏暗的酒吧裏，深藍色的燈光灑下來的時候，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睛。

可楊思逸清楚，這個男人的任何一種神态。

“你就這樣和我分手？”她緊握着雙拳，因為過于用力，指尖早已泛白，她的聲音不大，卻還是惹來了周圍人的圍觀。

沈晏身旁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穿着修身的超短裙，手上拿着一杯紅酒微微晃動，審視的看着楊思逸。

她的眸子如同一個狐貍一樣，挑釁意味格外明顯，楊思逸看着她，心裏的怒火愈發燒得厲害，“沈晏！我們兩個的事，當面說清楚，我們好歹做了四年的男女朋友，一個電話就要和我分手？不可能！”

沈晏看着她，眸子在冷色調的燈光裏更加冰冷，他稍稍将身子挪了挪，找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靠在了沙發背上，“楊思逸，我們結束了，我說的不清楚嗎？”

他的聲音低沉而冷漠，就好像站在面前的人是一個自己格外厭惡，甚至是鄙夷的人。

“為什麽？”楊思逸咬着牙問道，因為格外用力，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坐在沈晏身邊的女人睨了一眼楊思逸，在喝下自己手中的酒後，嬌滴滴的說：“哪有這麽多為什麽呀，沈先生不喜歡你了呗。”

“閉嘴！我倆的事，管你什麽事？”楊思逸直接訓斥道，她生氣的時候，眸子黯淡得如同深淵一樣，盯着人的時候，讓人毛骨悚然。

女人被她一吼，直接吓得躲進了沈晏的懷裏，沈晏也沒拒絕，只是将眸子垂了下去，看向了桌上擺着的酒。

他突然嗤笑了一聲，然後擡頭看向了楊思逸，“想知道為什麽？那就和我比酒，能喝過我，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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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明知楊思逸不怎麽會喝酒，可還是提了這個要求，以前她混跡各個酒桌時，大部分酒都是沈晏替自己喝的。

她眸子緊緊地盯着那個噙着笑的男人，心裏卻突然沉了下去，她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或是沈晏的狐朋狗友，或是一群尋熱鬧的看客，她握着拳頭的手輕輕松開，然後将自己的包取了下來。

“好，我和你比，喝多少？你定。”楊思逸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盡管自己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她看向沈晏的眸子依舊堅定。

沈晏看着她，突然間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刁難，她會毫不猶豫的應下。

“沈先生，你說上什麽酒？”坐在沈晏身邊的女人摸了摸沈晏的手，然後撒嬌似的問道，她靠得很近，就好像下一秒，那個如火的紅唇就要貼上沈晏的耳朵。

沈晏被她一摸，直接皺起了眉，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然後對着女人說道：“行了，就這種酒，你去取。”

楊思逸沉默的看着周他，周圍的人也在這等待的時間挪開了眼，自顧自的喝起了酒。

過了一會，女人帶着幾瓶酒走了過來，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踩得楊思逸的心裏越發苦悶。

沈晏接過女人拿過來的酒，打開酒塞後，将一整瓶都遞給了楊思逸，“來，先喝了這一瓶，喝完了我就告訴你。”

和沈晏一起來的人聽到這話，都震驚的坐直了身子，他低着聲音提醒了一句：“沈晏，這酒度數很高，讓她喝一瓶……”

話還沒講完，就被沈晏直接打斷了，“別管，她自找的。”

楊思逸握着酒瓶，眸子的光突然閃了閃，在最後落在沈晏身上時，光影寂滅，她沒再說話，而是直接仰頭将酒灌進了自己的嘴裏。

酒劃過喉嚨的時候，灼熱的如同有火燒一樣，可她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管不顧的灌着。

眼看着一瓶酒就要被楊思逸喝完，沈晏卻慌亂了起來，他是真的知道這個女孩不會喝酒，原本想着用這個法子吓吓她，讓她放棄，可沒想到，她竟然犟得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

沈晏心裏突然升起了一股子火，他近乎瘋狂的笑着，可這笑裏又充滿了無措，“行啊……這麽有志氣，那就把這裏的酒都喝了！”

楊思逸喝完一瓶酒後，直接将酒瓶摔在了地上，破碎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震驚了，不約而同的将視線都放了過來，飛濺的碎片有一些落在了桌子上，還有一些飛到了沙發那裏，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受了驚吓，直接緊靠住了沈晏。

“你發什麽瘋！”沈晏看着這一幕，心裏的怒火直接沖上了腦袋，他完全沒有克制自己的聲音，朝着楊思逸吼道。

楊思逸沒有理他，而是繼續拿起桌上的酒喝了起來，沈晏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喝酒，一次性直接把兩瓶都喝了。

在第二瓶還有一半的時候，沈晏直接伸手奪過了楊思逸手上的酒，“鬧夠了沒？”

沈晏長得本就清隽，蹙眉看人的時候，那一雙眼睛好像只能裝下眼前這一個人一樣，楊思逸被灌得有些發懵。

她的臉也因為酒意上頭而變得緋紅，在看到沈晏這副摸樣後，她眼裏的濕意愈發嚴重，最後不堪重負的落了下來。

她哭得很小心，用盡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盡力的不讓哭聲驚擾到任何人，可一起走過四年的人，如何能夠忽略她的眼淚。

沈晏看着她，握住酒瓶的手因為格外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已經露了出來，這力量好像想要将酒瓶捏碎一般。

可最後，他看着楊思逸的眼睛也僅僅是挪開了，他将酒瓶放下，然後重新回到了自己最初時靠着沙發背的模樣。

“楊思逸，我們兩個，沒有可能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眸子也一片漆黑，“我不愛你了，懂嗎？”

楊思逸捂着臉哭了一會，最後像是妥協了一樣，她靜靜的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子，她最後看了一眼沈晏。

那是不舍的，失望的，甚至參雜了不甘。

沈晏對上她的眼神後，直接怔在了原地，他的心猛然一沉，無力感直接爬滿了全身，在恍惚間，他只聽到了楊思逸淡淡的一句話：“我知道了，沈晏，就這樣吧。”

這話淡得如同這秋日裏随風落下的樹葉，無人在意，卻已用了一生。

楊思逸搖了搖自己的頭，皺着眉尋找了一下自己的包，拿上後再也沒看過那個坐在沙發上發愣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沈晏看着她的背影，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身邊的女人還想着往他身邊靠，可這一次，沈晏直接起了身，朝着酒吧的洗手間走去了。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張清隽的臉，卻因為過于瘦削而沒了以往的神态，他垂下頭，盯着流動的水，突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不甘，卻又毫無辦法，他最清楚的事就是，自己終究沒有能力去陪楊思逸一直走下去。

沒時間了，他不能耽誤她。

沈晏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的時候，他再次看到了被自己頂置的號碼，借着昏黃的燈光，他的眸子盯着屏幕的時候，簡直溫柔到了極點。

他用指腹輕輕的撫摸着，最後下定決心的，将號碼放進了黑名單，然後向下翻到了周妍的號碼。

在電話接通後，沈晏緩緩開口：“周妍，楊思逸在長柯酒吧，喝了很多酒，麻煩你過來接她……”

或許是酒意上頭，他的聲音有些模糊，到最後的時候，聲音直接細小得讓周妍聽不清了。

周妍：“喂？沈晏，你剛剛說什麽？聲音有些小，沒聽清。”

沈晏：“……沒什麽，我還有事，你過來接她吧……”

＊

周妍接到楊思逸的時候，她一個人正蹲在長柯酒吧的街邊，一動不動的。

“楊思逸？我們回去了。”周妍伸出手去拉她，卻被她狠狠地甩開了。

楊思逸的臉因為酒精上頭，直接一片緋紅，仔細一看，臉上還有一些淚痕若隐若現。

周妍看着她，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你怎麽回事，喝這麽多酒？沈晏沒攔你？”

聽到‘沈晏’二字，楊思逸又将頭低了下去，一聲哽咽猝不及防的落入了周妍的耳朵，這一切來得突然，周妍瞬間愣在了原地。

她很久沒見過楊思逸哭了，就算自己一直陪在她身邊，她一直都是一張笑臉，格外活潑。

而現在，楊思逸竟然将頭低下，猶如敗将般的，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驕傲。

“……楊思逸，到底怎麽了？”周妍不顧她的反抗，用力将她拉起後，抱在了懷裏，“你們吵架了？”

周妍突然想到剛剛和沈晏的通話，他的狀态确實不好，而現在楊思逸這副模樣，除了兩人之間出了問題，她想不出其他的。

楊思逸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哭，明明秋天才剛來，周妍卻感覺到了一陣涼意，她抿着唇看着抱住的人，然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

“別哭了，和我說說吧。”周妍其實很少參合別人的事，因為自身問題，她很少去和誰掏心掏肺，可楊思逸不同，她願意和她一起走，聽她的說的話。

或許是借着酒意，楊思逸迷迷糊糊的将分手的事說了出來，最後還不忘罵沈晏一句。

可罵完之後，她又将頭低了下去，眼裏的淚水如同決堤一樣，一直不停的落着。

秋天一到，路旁的草都有些黃了，明明兩個人一起走過了四年，看過了無數次落葉，可最後還是走不到離他們不遠的白雪。

“他……楊思逸，我去給你找他理論去。”周妍背起已經昏睡的楊思逸，輕輕的說着。

在這四年裏，沈晏對楊思逸的好，周妍都看在了眼裏，她不會信沈晏突然變心，或是僅僅想着去吊楊思逸，把他倆的感情當做一場可有可無的游戲。

周妍不懂怎麽去愛一個人，但她能看出別人眼裏裝下一個人的時候，是發着光的。

而沈晏的光，她沒看到滅過。

将楊思逸送回家後，她嘗試着去撥打沈晏的電話，可不管自己怎麽打，那邊總是無法接通，周妍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上面的數字悄悄的滾動幾個後，她沉沉的嘆了口氣後，最後關上了手機。

自從那天過後，周妍無論如何都聯系不上沈晏，他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就算是他的好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而楊思逸也沒再提過沈晏，他倆的關系在分手後，竟然還留着莫名的默契。

楊思逸的改變，周妍看在眼裏，那個喜歡笑的女孩，在分手後，笑容越來越少了。

經過兩年的秋天，周妍在自己淺薄的人際關系裏，終于知道了沈晏去了哪裏，可當她看到手機上發來的消息時，她直接頓在了原地。

秋意愈發濃重，她突然想起來了沈晏說的最後一句話：“……替我照顧好她。”

＊

在北德的病房裏，一切都幹淨得如同沒有塵土一樣，連插在人身上的機器都是純白的。

沈晏躺在病床上，蓋着白色的被子，本就白淨的臉，在氧氣罩下，越發蒼白。

周妍輕輕的走了進來，她本不想打擾，可床上的沈晏像是感受到了一樣，艱難的睜開了眼。

可這一眼，就讓周妍愣在了原地。

以前那個意氣風發，滿眼是光的男孩，如今臉色蠟黃，眼廓下陷，瘦的和一具骨頭一樣。

他被氧氣罩罩住的嘴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守在他身邊的婦人傾耳去聽，在朝着周妍看了一眼後，開口說道：“阿晏他，想和你說幾句話。”

她的聲音沙啞，可能很久沒有休息好了，她的黑眼圈很是嚴重，本就布滿皺紋的臉上，給人的感覺更加滄桑。

在說完後，她就獨自走出了病房，留下了發愣的周妍。

過了好一會，在安靜得只剩下微微發出的呼吸聲的病房裏，周妍聽到了沈晏的聲音，“小逸……她還好嗎？”

他的聲音細微到，都要被氧氣釋放的聲音給掩蓋了，卻還是用盡全力的開口問着，他手緊緊的抓着被子，像是通過這樣，就能得到開口的力氣一樣。

見到周妍沒有回答，他又吃力的問了一遍，“她還……”

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妍打斷了，“你和她提分手是因為你病了，不是因為你不愛她。”她沒有提問，而是說的肯定句，她堅信眼前躺着的男人，依舊愛着楊思逸。

周妍挪動步子，坐在了椅子上，她垂眸看着沈晏，這個努力張着嘴，想去說話的男人，“她過得還好。”

聽到這句話後，沈晏的眸子輕輕的眨了一下，最後看向了周妍，“照顧好……她。”

他說的很吃力，就算僅僅幾個字，在吐息之間，也能疼得讓他全身顫抖，細汗遍布額頭。

“我會的。”周妍輕輕地回道，“你也要好起來，她還等你回去呢。”

放在旁邊的心率儀微弱卻又有規律的跳動着，倒是給這個房間添上了一絲其他的色彩，周妍盯着看了一會後，聽到了沈晏的聲音：“讓她別等了……我回不去了。”

在那一刻，心率儀上的心率突然跳了起來，像是即将赴死的戰士最後奮起的搏擊，周妍默默看着，手掌卻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我愛她……所以別告訴她！”沈晏怕周妍沒聽到，所以竭盡全力的說着，細汗化為汗珠從他的額頭滑下，周妍抽了張紙，想着去為他擦拭，可手還沒碰到的時候，她就對上了沈晏的眼睛。

這眼神裏充滿了不甘，卻在閃動的光影裏落上了極致的柔情，他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卻還是乞求着周妍，不要把自己的事告訴她。

為什麽？周妍不解的看着他。

為什麽這雙眼睛可以表現出這樣的情感，這種周妍從未體會過，甚至是見過的。

她不明白，人與人之間，不是除了厭惡就是争吵嗎？何來這種情感，孤注一擲卻又無比滿足的，讓她脊背突然發涼的。

這是愛嗎？楊思逸曾多次教過她的東西，可她不懂，她活了這麽多年了，來自父母的影響已經成了一棵參天大樹，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她，兩人相愛的最後必然是争吵與謾罵。

可現在，為什麽？沈晏的眼裏卻這般明靜，如湖泊般的，坦蕩卻又深遠。

沈晏愛楊思逸，這是她格外清楚的，可她沒想過，這份愛如此的熱烈，直接讓她堅信的東西出現了裂痕。

她緩緩起身，嘴唇有些顫抖的回道：“放心吧，楊思逸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沈晏沉沉的阖上了眸子，可就在這恍惚間，他突然聽到了一句話，那是來自周妍口中的，他不敢去聽，不敢去想的話。

“那天醉酒後，楊思逸哭着和我說：’我這一生，愛的人，永遠只有你。＇”

在周妍走後，整個病房又回到了死寂，卻唯獨只有那個心率儀輕輕的跳動着，沈晏看着蒼白的天花板，突然笑了起來。

就算這一聲笑牽動了自己全身的疼痛，他依舊笑着，這格外難得，他突然慶幸，自己等到了有人找到自己。

讓他聽到了最珍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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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補一下楊思逸和周妍的故事。

對于周妍，她共情遲緩，主要是因為幼時從父母那裏看到的相處模式，讓她心裏肯定了情感這種東西格外虛無，導致她在此後的相處裏，只對一個一直陪着自己的楊思逸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