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想法
要說此後兩人應該再沒有什麽關系往來了,頂多于緝熙租的房子有事兒時候找不到聞彪,再去找聞歸,可是當晚兩人又碰到了一起,于緝熙雖然覺得聞歸不愛說話,但是看起來還是挺靠譜的,而且他也覺得聞歸人挺好的,并不像他聽到的別人說的那樣讓人害怕。
回去的路上路燈隔老遠才有一個,所以一般兩個路燈之間總是有一段黑暗的路段,這條路又是老路了,難免有些坑窪的地方。聞歸身高腿長,步子邁得很大,于緝熙和他走在一起,速度就比他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快一點,等到了一個完全黑暗的路段時,他看不見腳下的路,一腳踩進一個坑裏,接着就要往前摔,聞歸一下子就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扶好。
于緝熙一只腳從坑裏擡起來,等站穩後才對聞歸說道:“不好意思,走得急了,一時沒注意。”
聞歸點了下頭,見于緝熙沒事,便接着往前走了,不過步子卻是慢了下來,走到光亮處時,于緝熙轉頭看了眼聞歸,聞歸依舊沒什麽表情。
其實于緝熙沒有和聞歸說過讓他等他,兩個人結伴回家什麽的,但是聞歸自己出來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看向于緝熙在的店,有時候和他對視上了,于緝熙便會對他笑笑,如果他還沒能下班的話就會對聞歸說讓他先走,如果他也能走了的話,就會和聞歸說他馬上就好,聞歸便站在路邊等他,兩個人一起回去。但是也有遇不上的時候,于緝熙可能會比他先走。
這天晚上也是一樣,聞歸從網吧出來,再一次經過于緝熙打工的小店,但是沒有看見他,聞歸沒有停留,直接回了家。
聞歸開門進去,看見聞彪臉色不好地在到處翻找,不知道在找些什麽,看見聞歸後,聞彪上前對聞歸說道:“把你身上的錢給我!”
聞歸沒理他,繞過他就打算回房間。
聞彪上前去給了他一腳,聞歸猝不及防被踢着踉跄幾步,聞彪怒道:“特麽的小兔崽子,老子跟你說話聾了是吧!老子再說一遍,把你身上的錢給老子!”
聞歸看了眼自己房間,鎖被撬了,他四處看了下,從飯桌前拿起一張板凳,然後朝聞彪走過去,聞彪也拿了張板凳,“特麽的小兔崽子你要造反是吧?”
聞歸直接把板凳往他身上砸去,聞彪躲開了,也拿着板凳朝他砸過來,聞歸躲開後迅速撿起砸向自己的板凳,幾步跨到聞彪面前,對着他的後背狠狠砸去,聞彪也不甘示弱照着聞歸的腿就是一板凳。
聞彪不是一個勁站在原地和聞歸打,他知道赤手空拳自己沒法打贏,剛好上次做鐵皮房 時候他們留下了個扳手沒帶走,還有找人将廢木板弄成床的時候也有木棍還沒扔。
聞彪果斷拿了扳手,但是怕聞歸過來拿木棍,所以他直接先動手,不給聞歸拿的時間。聞彪揮起扳手向他砸去,聞歸用板凳擋了一下,然後趁機還手,但是聞彪仗着手裏有扳手,一直不斷地對他發起攻擊,板凳是木頭做的,沒幾下就被打爛了,聞歸想過去拿木棍,但是聞彪也看出來了,不讓一直朝他揮着扳手,就好像要殺了他一樣,聞歸在怎麽防守還是着了幾下,手臂就像斷了一樣的疼。
最後聞歸沒辦法,只能挨了聞彪幾下後硬上前和他搶扳手,聞彪當然不讓,争執間扳手被聞彪甩了出去,于是兩人直接改為肉搏,聞彪一圈圈打在聞歸臉上,聞歸也沒手軟招呼回去,兩人在地上翻滾着,聞彪被按在地上打的時候看見旁邊的破凳子,拿起就往聞歸腦袋招呼,額角直接流血,聞歸沒管,一拳一拳揍着聞彪,“你怎麽不去死呢?啊?你死了,我也可以解脫了!你怎麽不去死!”
聞彪被他打得說不出話來,兩人身上全都是傷,聞歸最後站起來,摸了下額角的傷,結果拿下來一看,血沾到了手上。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聞歸看了躺在地上的聞彪一眼,然後走到門邊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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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的人是于緝熙。
他看着面前滿臉傷的聞歸,解釋道:“我在上面突然聽到下面一陣聲音,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聞歸知道于緝熙說得很委婉了,以前他和聞彪打架,各種砸東西,再加上聞彪嗓門大,劈裏啪啦的,動靜大到樓下上來問什麽事,結果發現是兩人互毆,後來這種事發生得多了,樓下的人已經懶得上來了。
聞歸說了句“沒事。”接着便打算關門。
于緝熙伸手抵住門,“你的傷,”
聞歸再次說了句沒事。
裏面聞彪罵罵咧咧站起來,他沒看到于緝熙,被聞歸擋住了,他以為是鄰居,于是大罵道:“特麽的敲什麽敲,沒見過人打架嗎?”
聞歸将人推出去,直接把門關上了。
聞彪防備道:“怎麽?你還想打死你老子?”
聞歸冷眼看着他:“我嫌髒了我的手。”
聞彪呸一聲,然後回了自己房間,啪一聲把門重重關上。
門外的于緝熙再次敲門,聞歸打開門,于緝熙立馬說道:“我上面有藥,你擦一下吧。”
聞歸站着沒動,額角上的血順着臉滴下來了,于緝熙看不下去,拉着聞歸出來了。
于緝熙将人帶到自己床邊坐着,然後走到一個拼接架子前,打開一個塑料袋,從裏面拿出一包東西,轉身回到聞歸身邊坐下。
于緝熙對聞歸解釋道:“在工地沒戴手套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被鐵劃出一個口子,還有被磚砸到手腳,我就想着去買些外傷的藥備着,結果今天早上剛買的,晚上就用上了。”
于緝熙打開藥包後,沒有立即給他上藥,而是出去打了一點水在盆裏,然後洗了個帕子給聞歸将手上、臉上的血跡擦掉。
接着開始處理額角上的傷,于緝熙拿起藥粉,但是看了下傷口又對聞歸說道:“不然你現在去醫院看一下吧,看看要不要縫針。”
聞歸說道:“不用,還沒到那個地步。”
于緝熙皺着眉,給他紗布包着,然後又去看他嘴角,也破皮了,不過現在沒流血了,聞歸穿着短袖,手臂上被打的地方青青紫紫一片,于緝熙給他噴了噴霧。
接着問他:“腿上呢?”
聞歸穿的是長褲,他沒法看見,也不好直接去扒人家褲腿。
“沒事。”聞歸依然是那句話。
于緝熙蹲下來,掀起他的褲腿,果然腿上也和手臂上差不多,于緝熙給他噴上噴霧,然後小心将他褲腿放下來。
聞歸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控制不住去看于緝熙了,他在消耗這個人的同情心,像小時候一樣。
母親走了以後,聞歸便一直被聞彪虐待,起初只是吃不上飯,後來就發展成打他洩憤。老區裏的人同情他,見到他的時候會給他一些吃的,等到飯點的時候,有時還會帶着他回自己家吃飯,聞歸聽多了那些說他可憐的話,他沒什麽感覺,但是可憐是有限度了,老區裏也不是誰都會看他可憐給他飯吃,那些接濟他的人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米面糧油什麽的都要錢,沒有誰能一直養着他,沒多久聞歸便繼續餓着肚子,
但是那些人又覺得看他這樣子有點可憐,當然這種可憐僅限于對聞歸表示自己對他有多同情,聞歸就順勢裝可憐,問對方要吃的,可惜裝得多了,大家都怕了他,自家小孩子零食都匮乏的時候,怎麽會一直有吃的給他呢?
這個時候他就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和那些老人裝可憐,去騙年輕小姑娘的零花錢。
老區裏的小孩子聽多了家裏人念叨,罵他沒娘養的,罵他小乞丐,罵他要飯的,他依然沒什麽感覺,但是當小孩子已經不滿足于口頭上的惡時,他們自己會想出欺負人的法子。在學校裏撕他課本,在路上圍着他打,小孩子能玩的把戲很少,但是足夠傷害另一個小孩子。
聞歸當然不是什麽受氣包,不過他一個人終究打不過幾個人,但是他記仇,他會記住每個欺負他的人,然後趁那人落單上去打他。
小孩子被他打怕了,不敢欺負他,于是回家告訴自己的家長,接着大人們便卸去了最後一點心理負擔,紛紛說着果然有什麽樣的爹就有什麽樣的兒子,自己爹不是個好人,聞歸也不是個什麽好種,給他飯吃他居然還欺負自家孩子,聞歸什麽也沒說,畢竟他從小就很清楚造成自己悲劇的根源是聞彪,而不是其他人。
人們最愛八卦的,聞家父子倆的事情傳遍了老區周邊,聞歸再騙不到人了,所有人對他的同情全部消耗完了,聞歸成為了标準的壞孩子。
但是某天聞歸再一次看到對他表現出同情的人,聞歸以前也打架,他被人打得躺在地上一晚上也沒人将他扶起來,他命大,沒死,自己爬起來去了醫院。他滿臉血地從家裏出來,路上也沒人去看他,那天他只是坐在地上,于緝熙就過來問他,有沒有事。
每個人身上都有善,但善良不足以支撐起他們全部的生活,更多時候是事不關己的冷漠罷了,這又和惡不同。
聞歸心想自己還真和聞彪那個人一樣惡劣,非得自己作死,去消耗別人所剩不多的同情,然後,換來多一個人的白眼。
聞歸不是什麽心理學家,也不想觀察人性的多樣性,他只是不想別人來煩自己,而根據他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當你将一個人對你的善消耗完的時候,就永遠不會再有人來煩你,所有人都覺得你是惡人,你是活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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