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前妻

剛轉正兩個月的新人刑警白餃餃正不住偷瞄着副駕駛座上合眼小憩,一言不發的新上司。

這位新上任的副支隊長的五官輪廓精致柔和,從面相上看就比他們姜隊親切,一舉一動也沉穩許多,直覺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當然,也可能是頂着一副沒有血色的病容才給人這種錯覺。

“越是惡劣的天氣越要注意路況,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江倦邊說邊取下了左耳裏的耳塞,放在了随身的金屬盒裏,又從中取出一枚助聽器,挂在了自己的右耳上。

他一張嘴白餃餃就知道方才毫無根據的臆想都破滅了,雖然這位說話客氣不帶刺,但本質上和他們姜隊卻是同一種人,她會存在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她尴尬地笑了兩聲,“啊,不是……我就是聽說,聽說……”

“聽說過我的事,知道我和姜隊從前交往過,覺得很稀奇。”江倦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客套且不明顯的笑容,“那不是謠言,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他都結婚了,再提起來就有謠言的嫌疑了。”

白餃餃愣愣“啊……”了一聲,心道這些年紀輕輕就做了處級領導的人果然不一樣,氣場強大不說,連說話的藝術都拿捏得這麽到位。

“趁着還沒到現場,跟我說說情況吧。”

白餃餃答道:“是這樣,昨天夜裏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接警中心接到了一通奇怪的報警電話,報案人的聲音經過特殊處理,聲稱自己在瀾江畔雲夢路發現了一具遺體。不過那時候的情況您也知道,凍雨已經下了兩個多小時,室外能見度很低,很少有人在這麽惡劣的天氣下出門,接線員懷疑是惡作劇,追蹤的同時也問了更多細節,但對方不論如何都不肯多說,只重複着一句‘獵場已準備完畢’,在後臺即将捕捉到追蹤信號之前切斷了通話。”

江倦微合的眼睑一抽,随即用指尖按住了。

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沒什麽科學依據,但中國人講究的就是個吉兆,他這新官上任,怕是出師不利。

“現場情況如何?”

“比較複雜,被害人以俯卧姿态陳屍在瀾江被冰封的江面上,由于凍雨凝結,面部及身體都和冰面凍在了一起,處理起來有一定難度。我還在現場的時候,狄哥就帶着我們進行了初步勘驗,目前還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被害人?找到了證明是他殺的證據嗎?”

“這個……”白餃餃面露難色,“您還是自己到現場看看吧。”

現代緩緩停在路邊,白餃餃先行下車,從車後繞了半圈拉開副駕駛的門,給江倦撐起了傘。雨勢比起此前勘驗現場的時候小了不少,但對于江副這樣還沒完全恢複的傷員來說還是太惡劣了。

“地上全是冰,您小心點兒,我扶您吧。”

冷風呼嘯着灌了進來,寒氣一激受過傷的左膝,江倦打了個激靈,忍着疼出了門,将左腕套進臂式拐杖,一瘸一拐地下了車。

白餃餃指了個方向,便攙着他走了過去,雨水落到地面就結了凍,已經積了三五公分厚,踩在上面很難保持平衡,她還擔心江副腿腳不便,萬一摔着了,她可擔不起責任。

可這幾十米的路走下來,反倒是看似病弱無力,下盤卻極穩的江副扶了她幾把,才避免她花樣摔跤給自己找一個上任第一天就要批假條的理由。

“江副,我,那個……”

“注意點,這天摔了可不是開玩笑的。”說完江倦俯身蹲在江堤邊上,喚了一聲下面扯着大嗓門對手機話筒嘶喊的狄箴,“懷英,扶我一把。”

“哎!”狄箴匆匆交代一句:“不跟你說了,江哥到了,你也快點!”說罷揣起手機就跑了過來,還好險滑了一跤。

“你慢點。”

“江哥,你就別下來了,底下比上面還滑,你要是出點兒什麽事我這一顆腦袋可不夠賠啊,要不我給你拍照發過去?”

“還是得親自看才行,沒事,扶我一下。”

兩人隔着近兩米的距離,狄箴拉着他也使不上力,索性在他前傾的時候穩住了腰腿,在保證自己不打滑的情況下,一把抱住了他。

白餃餃看得兩眼發直,長年混跡晉江海棠AO3的宅女血液沸騰,連看着被公主抱的上司都能産生無限的遐想。

她拍了拍胸口,平複了一下激蕩的心情,自認錯并不在自己,這可不是她腐眼看人基,畢竟這位新副支隊剛剛可是親口出了櫃,承認和他們姜隊過去有着不可描述的風花雪月……

“小白!愣着傻笑什麽呢,趕緊下來扶你江哥一把!”

白餃餃趕緊扶着堤岸邊跳了下去,這下腰不酸腿不疼,連四肢都不冷了。狄箴心裏琢磨,這丫頭又抽了什麽風,大半夜哪兒來的一股子幹勁兒,可別是給凍傻了,算不算工傷啊?

“江哥,小心點兒,你這腿沒事吧?”

“出門的時候多套了幾層護膝,還好。現場勘驗進行的怎麽樣了?”

“我們趕到的第一時間就對現場進行了拍照留證,可這畢竟是在戶外,天氣情況又這麽惡劣,保護難度太大了,而且雨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再下上一會兒,遺體就徹底沒法挪動了,所以我已經讓人把遺體和冰層附近撒了鹽,借了幾個吹風機開化呢,這會兒完成一多半了,之後您就跟着法醫他們一起回市局吧,現場這邊有我盯着,不會有問題的。”

幾個正忙着融冰的警察一見江倦,便知道他是刑偵新來的副支隊長,都對人打了招呼,不過手上的活卻沒停。

“都辛苦了,麻煩把遮雨布掀起來讓我看下遺體狀态。”

一個痕檢員把布掀開,露出了呈俯卧姿态的遺體,通過體貌特征能判斷死者是男性,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他穿的卻很單薄,羊毛衫和西褲被結凍的雨水粘在體表,腳上還穿着一雙單皮鞋,可見自己走到這裏的可能性不大,極有可能是被人抛屍到此。

“現場有遺留什麽痕跡嗎?”

“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包括足跡都被雨水冰封住了,取證難度太大了。”

”被冰凍也能保留一部分痕跡,反倒能成為我們的突破口,一定要注意保護現場。”

“是!”

江倦撐着拐杖,從上到下仔細打量着這具遺體的背部,忽從被凍硬了的羊毛衫下面看到了一絲令他起疑的細節,“懷英,給我一雙手套。”

狄箴幹脆把自己手上的白手套脫了下來,被凍的沒了知覺的爪子扯了半天才幫那人套上,“江哥,有什麽發現嗎?”

江倦俯身掰着死者衣服上的冰碴,硬是把衣擺掀起了一邊,在看到屍表的那一刻瞳孔緊縮,“叫法醫過來!快去!”

“啊?那個法,法醫還沒趕過來呢……”狄箴支支吾吾剛說完,就聽見遠處傳來了車胎打滑的響聲。

他還想到江堤上面看看,剛一探頭就見一輛莫名透着股騷氣的黑色SUV東倒西歪地撞了過來,趕緊縮回了腦袋。

随着“砰”的一聲巨響,方才白餃餃接駕的那輛現代的半個屁股癟了進去,警報哀鳴襯托着紅藍交替閃爍的警燈,給這災難般的深夜更添慘烈氣氛。

“我靠!這他媽毀壞公物要賠錢的,警車都敢撞,誰家的富二代這麽嚣張啊!”

那SUV撞了車之後愣是又後退滑出去好幾米才停下,車子整體晃了幾下,從駕駛室跌跌撞撞走出來一人,身材颀長,面容俊朗,長腿一蹬,黑傘一撐,簡直就像來趕通告的一線國際巨星,可惜內裏是個不着調的靈魂,空有一身英俊非凡的皮囊也帥不過三秒。

這人孔雀開屏似的邁着方步大搖大擺走了過來,一手撐着傘,一手按着欄杆,隔空一跳便從堤岸上跳到了冰封的江面。

恰好這時,三秒大限已到,落地後他腳下一滑,險些給衆人當場表演個劈叉,萬幸及時在褲線崩裂前收住了動作,不然這大冷的天吹風遛鳥,還不得凍出個好歹,回去還能不能用都難說。

江倦毫不猶豫地低罵一聲:“……活該。”随後看向狄箴,“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命案現場也是閑雜人等能随意進出的地方嗎?”

“不是,江哥,這個是……”

那人一掀警戒線鑽了進來,完全不避諱在場警察愕然的目光,賤兮兮地湊上去,把傘往半邊身子都被淋透了的江倦身上一罩,将傘下的空間盡數讓給了那人。

“我聽見你罵我了。”

江倦無動于衷地看着他,若有若無地挑了一下眉,“那又如何。”

“罵的好,再多罵兩句。”

“……”狄箴跟旁邊的白餃餃都看愣了,他們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江倦寧可去觀察那可憐的遺體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扭過頭去罵道:“……不知羞恥。”

“哎,這話就粗了不是?都是文化人,何必揀難聽的說呢,我這叫孤芳自賞。”

“你是小腦發育不完全,大腦完全不發育,大人們沒空陪着你個地主家的傻兒子玩,懷英給他買兩根棒棒糖,趕緊把他打發走!”

“棒棒糖?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呢,你這話怎麽越來越粗?江副支隊長素質堪憂啊……”

江倦:“……”

狄箴覺着自己這個時候不該插嘴,但要是真的鬧出誤會,還得是他來背這個黑鍋,無奈只能硬着頭皮解釋道:“江哥,你剛剛找的法醫……就是他。”

聽他這話,江倦眼角一抽,人僵在了原地。

狄箴又嘆了口氣,心道早知道這兩人見面就是修羅場,他不如到床前長跪不起求姜懲回來主持兩天大局,奈何那不負責任的支隊長存心逍遙,壓根不想插手他們這檔子破事,一提這茬就開始裝病叫苦,演技還那麽浮誇,骨折愣裝的像是要臨盆了似的,他又不能指着人的鼻子說:“你是個男人!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就因為當時臉皮薄了那麽一丁點,現在事情就全落到了他頭上,縱是寧折不彎的狄懷英也只能認栽。

他咳嗽兩聲,解釋道:“江哥,你明兒個才正式上任,可能還不知道,這位現在是我們局裏特聘來的法醫……蕭始。”

江倦瞪着蕭始的淩厲眼神活像把尖刀,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個血窟窿出來。

可那人卻像毫無知覺似的,一拉江倦凍僵的手,目不轉睛凝視着他,在衆目睽睽下深情款款道:“前妻,好久不見,別的不說,今晚我有幸和你交換染色體嗎?”

作者有話要說:

蕭始便當預定。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mkmkmkl、懲哥今天炸毛了嗎、青衫畫骨i的1ge手榴彈。

感謝mkmkmkl、青衫畫骨i的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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