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互換

“阿倦,你來說句公道話啊,我才幾天沒回局裏,那幫小兔崽子就造我的謠,要我堂堂支隊長的臉往哪兒擱啊?我不管,你得給我做主,他們在我頭上撒野,你就得幫我管回去!”

辦公室的主人——雁息市局刑偵支隊長姜懲一進門就把蕭始往邊上一踹,占了他方才的位置像個樹袋熊似的抱住了江倦,哼哼唧唧地訴苦。

江倦無奈,這點睡意徹底沒了,起身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問:“又是誰欺負你了,我倒要看看誰有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

“還不是懷英帶的那群新人,不知道誰造謠說老子是賣成人用品發家的,能不能尊重一下富二代!老子在人生的前二十年裏都過着兜比臉幹淨,窮得叮當響的日子,當時付不起住宿費,還要跑去你們宿舍跟你混一張床睡,後來突然天降巨額遺産,突然就身價八位數了,這種開了挂的傳奇人生怎麽也能跟情趣用品扯上關系啊!果然心髒的人看啥都髒!”

聽他這話,就連一向面無表情,極少有情緒波動的江倦都沒繃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一天就知道逗我開心。”

姜懲也笑了,“阿倦,好久都沒見你這麽笑了,你還是笑起來好看。”

“人老珠黃了,好看也沒人看,有什麽用。”

“別這麽說,今天我特意帶來一個人,他都想死你了,我覺着你見了他一定更高興。”

蕭始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你又找了誰來?他有我陪就夠了,用不着勞煩您一病休的支隊長來操心。”

前情敵相看兩生厭,彼此分外眼紅,兩人從前就有些不痛快的舊仇,即使現在姜懲已經不在江倦的追求者或緋聞男友之列,仍然改不了見面就得互相刺幾句才舒坦的習慣。

姜懲朝他龇了龇牙,“我來幫阿倦介紹老伴,你這種四腳跑路張嘴就吠,雅稱人,學名狗的動物就別禍害我永不褪色的朱砂痣了。連骁,你聽見了沒有,再不進來你未來一起夕陽紅的老伴就要被種豬拱了!”

剛說完,虛掩着的門就開了,一個身材颀長直奔一米九,長相俊朗神似某當紅明星,穿着一身特警作訓服的男人走了進來,一看清他的臉,江倦就怔住了,“居然是你?”

姜懲扭過頭來,挑釁似的對蕭始嚣張一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雁息市公安局特巡警支隊第一特警大隊的隊長連骁,和阿倦是公大的同屆校友,還是同一間宿舍的舍友,兩人的緣分可以追溯到一二三……十五年前了,當年不算我的話,他就是阿倦最好的朋友了。”

在看到連骁的那一刻,腦中閃過的片段畫面讓蕭始有了危機感,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記得他。”

“嗯?”姜懲倒有些意外了,“難道你也是公大的老校友?不對啊,你是個學醫的,最近才轉了法醫,怎麽會認識連骁的?”

蕭始沒有回話,起身出了門。

連骁有些尴尬:“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江倦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別管他,不知道又抽哪門子風。”

“你們先聊,我出去看看。”姜懲留下句話便追上了埋頭往子樓走的蕭始,從身後一拍那人的肩膀,“幹什麽呢,什麽表情?人家老同學見面,你不會真當成相親現場了吧?唉,男人啊,別這麽小心眼兒,要我說你……”

蕭始突然停下腳步,緊跟在他身後的姜懲差點一頭撞上來,“我靠,姓蕭的你又發什麽神經?雖然咱們局裏的法醫本來就沒有幾個正常的,但你也不能争做那個最不正常的啊!”

“我見過他。”蕭始沉言道,“在十四年前,我第一次見到阿倦的時候。”

“……那麽長時間以前的事你還記得?”自從在爆炸案中頭部受到損傷後記憶力就變得奇差無比的姜懲有些羨慕,也有些懷疑。

蕭始嘆道:“就在你們公大的射箭場裏,我把江倦當成了江住,還沒來得及向他打招呼,就見那個人幫他脫去了身上汗濕的衣服,嬉鬧着去摸他的身體。我能看得出來他是喜歡他的,當時還争風吃醋鬧心了很久,直到我發現那人并不是江住。”他自嘲地苦笑道:“很諷刺吧,當年的債報應到了今天的我身上。”

姜懲分析了一下,認為他口中的“他喜歡他”指的應該是連骁暗戀江倦,覺着蕭始這想法未免太可笑了,看來處在單相思中的男人确實是有些神經質,随便抓個碳基生物都能當成假想敵,就像他家的狼崽子一樣,天天吃那一雙貓狗的醋。

作為過來人,他語重心長地勸道:“我覺着是不是你想太多了,連骁和阿倦關系好了這麽多年,看起來有點兒GAY也正常,不就是喜歡亂叫老婆,一起放水,打鬧着睡在一張床上嘛,在男生宿舍裏發生那點兒事多正常,當年可是我在跟阿倦搞對象,我都沒覺着有什麽不對,你這飛醋吃的也太遠了吧,十五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也要嚼……”

說到這裏,他恍然大悟,一臉“我都懂”的表情去頂了頂蕭始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明白了,是不是阿倦拒絕了你第二百五十六次表白,讓你繼再就業之後又感受到了孤獨終老的中年危機?放心吧啊,雖然連骁長得帥,性格好,人體貼,工作穩定,跟阿倦又有感情基礎,還疑似暗戀阿倦,但他們兩個是不會在一起的,抓緊時間,你的機會還是大大滴有,我絕對是站在你這邊的!”

語畢,他斂容正色,重重一拍蕭始,深沉道:“畢竟當初,是我親手把他交給你的。”

這時一個穿着便裝的年輕人從停車場的方向走了過來,喊了一聲“哥!”,姜懲應了一聲便跑了過去,助跑起跳一頭撲在那人懷裏,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方才的正經勁兒蕩然無存,倒像個新婚不久還處在甜蜜期的小媳婦兒。

宋玉祗把姜懲脖子上的圍巾緊了緊,數落他:“又在外面凍着,不是讓你好好在辦公室等着。”

“那當然是因為想你了。”

蕭始朝一言不合開始虐狗的兩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找自己搭話,扔下一句:“那件事現在還沒有進展,等有眉目了,我會聯系你們的。”便轉身走了。

“不過我真沒想到,當年愛的要死要活的兩人居然最後還是分道揚镳,各尋真愛了。”連骁給江倦倒了杯熱水,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笑看着他,仔細觀察着久別的日子裏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

不得不承認,江倦其實保養的還不錯,他本就生了張好看的臉,五官精致清秀,活像是玉雕出來的人,雖然過了而立之年,但并不像一般人那樣顯老,光從面容上看,他只是比從前成熟,絕對說不上“老”,但又有層揮之不去的濾鏡蒙在眼前,給人一種未老先衰的錯覺。

細看之下,就會覺着他表現出的滄桑與虛弱并不在皺紋,而是深藏在每一個毛孔裏,沒有經歷過大悲大難的人是不會有這樣氣質的。

這也讓他越發像一朵高嶺之花,清冷,孤傲,拒人于心門之外。

“是我的錯。”江倦毫不避諱,語氣沒有太大波動,抿了口水繼續道:“當初是我選錯了路,荒廢了小懲十年的青春,是我對不起他,如今他能找到真愛共度餘生,也算是老天爺給了我個機會彌補他。原本我是沒臉回來的,但人生總有身不由己,當年的事至今沒個了結,我總得向這世道讨個說法,不然我爸,我哥,不是都白死了。”

“抱歉,我沒想讓你想起傷心事的,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這麽多年,我跟我哥互換了身份,一‘死’之後了無音訊,你們是打從心底為我難過,到頭來卻被我傷了心,你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

“怎麽會,你不知道當初我得到那消息的時候都快瘋了,想去找姜懲興師問罪,他卻被隔離在醫院裏不肯見我,上面也不允許他見我,我想向上級領導求問事情的真相,他們只說……只說江倦沒了,我、我崩潰了好一陣子,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你真的……”連骁嘆了口氣,很快又接上了後半句,把江倦還未出口的“對不起”壓了回去,“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方便和我說說嗎?不方便的話我就不強求了,反正對我來說……只要你還在,就夠了。”

江倦垂眸盯着杯中因他雙手微微顫抖而起了波動的水面,斟酌了一下,“可以說一些,你想從哪裏開始聽?”

“從你離開……從你到長寧開始吧。”

連骁脫口而出複又一頓,那遲疑中暗含的意味,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有件事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十年前,我為了追查我父親的死亡真相,卧底在一個販毒團夥,為了取信于他們,不得不參與一場由境外勢力主導的獵殺游戲,我的雙胞胎哥哥,當時正在雁息市局刑偵支隊的江住得知此事後擔心我出意外,将我監禁起來後頂替我的身份前去赴約,結果被割喉穿肺吊在鐘樓上慘死,那之後我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也頂替了哥哥的身份,主動申請調往長寧,在禁毒做了十年的‘江住’。”

連骁倒吸一口涼氣,他與江家兩兄弟是多年的好友,了解兩人迥然不同的性格。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一個人就算外表可以僞裝成另一個人,舉手投足間的細節卻是無法掩飾或模仿的,除非能從心理上做出改變,徹徹底底擊垮自我,将碎片重塑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他清楚地記得,在“江倦”死後,受到打擊的“江住”精神狀況極不穩定,甚至無緣無故遷怒于姜懲,最後因為見不得姜懲而主動申請調任,自此之後和他的聯系就逐漸少了。如今看來,當時精神崩潰的“江住”就是隐忍哀痛,被迫将自己裏裏外外塑造成哥哥形象的江倦。

在意外發生後,他還會通過聊天的方式開導“江住”,那時的“江住”分明就是江倦,回答卻總是滴水不漏,從未令他起過疑心。

就算他與二人的關系還不夠親密,可與江倦朝夕相對,交往了四年的姜懲在那十年間也從未懷疑過兩人的身份曾經對調,足以見得江倦僞裝的功力之深,決心之狠。

這樣的城府,讓人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卻是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上周忘了申榜,突然喪失更新動力,坐地擺爛(x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打賞的1個地雷,

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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