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氣體
江倦出了審訊室就推開了隔壁監聽室的門,昏暗的房間裏,蕭始正靠在單向玻璃前的桌子上打哈欠,一見他過來立刻精神了,賤兮兮地湊了過來,“怎麽了前妻,這就想我想的不行了?還好我一早就在這兒等着你,讓你一出門就看見我是不是很貼心?”
角落裏被他無視了的宋玉祗幹咳兩聲,心道這人真是變态他媽給變态開門——變态到家了,連前妻的前男友的現男友都不背着,哪有這種人?
他尴尬地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我哥”就走了,這下蕭始更是有恃無恐,把站在門口的江倦扯進房間裏,順帶一腳帶上了門。
“別亂碰我,你知道我是來問你什麽的。”
蕭始微微彎下腰,臉對臉湊近江倦,都快蹭到了他的鼻尖,按住那人的後頸,制止了他後退的動作,“親我一下,親我一下就告訴你。”
江倦甩開他的手,拍了拍襯衫上的褶皺,“不說就算了,我去讓老法醫進行二次屍檢。”
“哎哎哎,老法醫都那麽大歲數了,折騰他做什麽,我說,說還不行嗎!”蕭始一拉打算回身出門的江倦,将人就着這個姿勢背對着自己揉進了懷裏,“嗯……讓我抱抱,不親也行,抱一會兒就告訴你。”
江倦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冷道:“現在是工作時間,發情多少也找個合适的時候。”
“只要對方是你,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八萬六千四百秒不間斷發情八十年。”
“那我能請這位男性功能卓越,足夠為我國科研工作做出傑出貢獻的妙人端正一下工作态度,直截了當告訴我屍體的腐化程度嗎?”
蕭始的手攀上他的下巴,逗貓似的撓了撓,動作是不正經,話卻沒怎麽跑題:“照片你也都看到了,屍體表面都是潰爛痕跡,內髒并沒有開始腐敗,在這個季節大概幾小時。通常沒有外界特殊因素的話,屍體都是先從內髒器官開始腐爛的,你看古埃及人做木乃伊都是先把腦漿腸子掏出來,這些都是加速腐敗的重要因素,但是很奇怪,這具屍體從任何角度來看,距離發現時的死亡時間都不超過五小時,可身體裏已經開始脹氣了。”
江倦眼睛一亮,就好像捕捉到了什麽關鍵,回頭用眼神追問着蕭始。
蕭始得寸進尺,借着這個機會猛占便宜,“怎麽,感興趣了?親老公一下,老公絕對知無不言。”
江倦難得睜大的眼睑又半合了起來,無神的死魚眼看起來就是一副沒精打采的病容,裸露面積不及百分之八十的眼瞳裏總是含着很多複雜的情緒,在面對蕭始時大多是不加掩飾的嫌棄、鄙夷,甚至是厭惡,而且總是不屑地睨着他,所以蕭始格外珍惜他願意正眼看自己的機會。
“別這麽看我嘛,老公太帥了,是不是要閃瞎眼了?看你這麽崇拜,老公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好了,人死後屍體內的微生物會大量繁殖活動,就會生成大量的氣體,其中産氣莢膜杆菌會生成一種組織氣體,導致屍體被拖動時會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我想想,就跟你拆快遞的時候随手按一按氣泡紙的聲音是一樣的,我……”
他話還沒說完,江倦就推開他沖出了門,被一肘撞在胸口,蕭始險些斷氣,趕緊跟在後面追了出去。
“哎!腿還沒好呢,你跑什麽啊,瘸成那樣了還得瑟,要不讓前夫背你吧!”
江倦推門進了支隊辦公室,拉着剛躺在沙發上打算睡香香的姜懲說了些什麽,衆人都是一臉懵,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随手從門口不知道誰堆的快遞盒子裏抽了張氣泡膜出來,又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姜懲方才被他拽着領子晃了幾下,頭發都揉亂了,頂着個雞窩腦袋,扣子還崩掉了一顆,正一臉懵逼露着鎖骨,活像剛讓人給糟蹋了。
“這……又抽哪門子風,姓蕭的你是不是又刺激他!”
蕭始朝衆人一拱手,笑道:“他這是産前焦慮,生倆了都沒緩過來,各位見諒,這胎生了就好了。”
狄箴跟王理國相對半天,誰也找不着話題,他心裏挺可憐這老人的,如今已經被炒到十七萬一平的豪華江景房都打算賣了給兒子結婚了,自己卻要搬到三街裏那種肮髒又混亂的住宅區,不免讓人心酸。
這王理國是退休教師,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晚年喪偶,兒女又不在身邊,已經很凄涼了,現在卻要搬去整個雁息出了名差的地方蝸居,心裏肯定會有落差,他心裏挺不好受的。
狄箴小心問道:“老人家,您是不是怕警察抓了你,影響你兒子的婚事?”
王理國深深嘆了口氣,“我這個小兒子命不好,生下來臉上就是一大片血紅的胎記,誰見了他都嘲笑他,女孩更是都躲着他走,他媽上廟裏給他求了七年的姻緣才讓他遇上這麽個不注重外表的姑娘,找個媳婦兒不容易啊……萬一要是人家以為我殺了人,我不就把孩子一輩子給耽誤了,本來沒給他生個好相貌好家世已經夠對不起他的了,總不能再……唉!”
狄箴深感心酸,張了張嘴,卻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這時江倦推門而入,“放心吧,您不會被當作殺人兇手的,不過我還有一件事需要您幫忙回憶,可以先請您閉上眼睛嗎?”
王理國滿頭霧水,還是照做了,接着就聽到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似曾相識的聲音讓他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熟悉感,疑道:“哎……怪了,怎麽感覺這麽……啊!我想起來了,是聲音!那天我覺着下面沒有屍體是因為聽到江堤下邊有這個聲音,以為是小孩在玩摔炮,當時也沒走心,就覺着有小孩在玩的話肯定不能是有屍體的,所以……”
江倦點頭道:“我知道了,感謝您的配合,狄箴,流程走完之後就讓他回去吧,剩下那兩個提供僞證的年輕人先扣下,等下我親自去審他們!”
“啊?江哥,我……哎!江哥!”
江倦沒來得及解釋太多,便又出了門,狄箴一臉茫然只能照做。
衆人都為了江倦這一句話忙活了起來,可他自己卻在這個關鍵時候随手進了間沒人的會議室,在窗邊撥出了一個電話。
“何老您好,是我,江倦,關于蕭始,我有個問題想向您……”
片刻後,另一間審訊室裏,江倦雙手交叉疊在膝蓋上,靜靜望着與他隔着桌子相對,面帶微笑一臉從容的年輕人。
此人約莫二十三四,大學畢業沒多久的樣子,帶着三分稚氣,在他眼裏還是個孩子,可這人臉上卻泛着輕浮的笑容,讓人感到不适。
江倦很熟悉那雙眼裏暗含的情緒,只是一時想不起曾在何處見過,忽見對方略有些驚慌地與自己對視,才驚覺剛剛那一瞬間由于潛意識裏正在回憶某些不甚美好的往事,他無意間流露出了令人畏懼的極端負面情緒,以至于面前這個年輕人感到了害怕。
只不過他的情緒與對方不同,并沒有夾雜過度旺盛的欲望,而是裹挾在殺意中的,極度強烈的恨。
意識到自己流露出了不該有的情緒,他立刻收斂了身上懾人的尖刺,朝對方微微一笑,“抱歉,我還沒看過你的資料,可以麻煩你先做個自我介紹,方便我了解一下你嗎?”
對方嘆了口氣,又觀察了江倦幾秒,似乎是因為後者的情緒收斂得太快,讓他覺着那只是自己一瞬之間閃過的錯覺,複又放下戒心,相當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一副無所謂的德行。
“薛嵘,你們不是都能查到我的信息嗎,還問我做什麽,趕緊調我的戶口去看看我老子是誰,少在這兒給我擺譜,也不看看自己配嗎。”
他揶揄的态度沒有讓江倦感到不适,反倒是來做書記員的溫幸川先火了,一拍桌子兇道:“端正你的态度,這是在公安局,現在已經不流行我爸是李X那套了,老實點兒!”
但到底還是年輕,氣勢是有了,卻很難服人,薛嵘怪裏怪氣地笑了幾聲,“你們這群警察走個過場不就是想要錢嗎?行啊,現在就給我老子打電話,要多少直接打你們賬戶上,省的麻煩,反正到時候我也是要被保釋的,你們不如趁機撈點兒,過了這村以後可能就沒這機會了。”
“你!”
“小溫。”江倦終于開了口,淡淡望了他一眼,“去把姜隊叫來。”
溫幸川氣得耳根子都紅了,再耗下去沒準會忍不住先動手打人,對待薛嵘這種看起來背景強勢,生來含着金湯匙被慣出一身臭毛病,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來說,就需要一個真正能在氣勢上壓過他的人。
此時薛嵘還不知道江倦“借刀殺人”的計劃,對自己接下來的遭遇一無所知,還不知死活地叫嚣着:“對!把你們這兒能管事的叫來,隊長不夠,我要見局長!我倒要看看買通你們這群窮B警察一次性需要多少錢,以後小爺我會常來的!”
他見江倦不理他,只是把兩手插進口袋裏換了個舒坦的姿勢坐着,心裏不爽,又大放厥詞:“小美人兒,我看你長得不錯,當警察真可惜了,最近我跟幾個哥們兒突然覺着男的也挺好的,雖然你都這歲數了,肯定比不上那些水靈的小男孩兒,但我不介意跟你玩玩,要不從這兒出去之後,你就做我的小情兒,只要你把小爺伺候舒服了,以後小爺保準不犯事,不給你們人民警察添亂,我還給各大基層建設項目捐款扶持,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江倦突然嗤笑出聲,那輕蔑的态度讓對方一個生來一切唾手可得的富二代感到了羞辱,當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幾步沖到江倦面前,抓着他的頭發迫他擡起了頭,“別他媽給臉不要臉,睡你是你的福氣!不然你以為自己這一把歲數還他媽瘸了吧唧的殘條腿有誰肯要,靠着姿色賺點兒養老的錢就不錯了,真打算吃一輩子這點兒死工資?!”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身有不便,最好欺負的警察卻是這整個市局裏最不好惹的人,江倦微微勾起嘴角,依舊是那副從容至極的反應,“多謝薛公子擡愛了,可惜,我——你買不起。”
話音未落,審訊室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薛嵘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當胸一腳踹進了牆角,腦子“嗡”的一下懵了。
蕭始活動着長期沒有活動,似乎有些生鏽的身體,晃了晃脖頸,捏得手指骨節咯吱作響,催命似的向薛嵘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本文第一個惹到火藥陳醋桶炮灰,地主家傻兒子登場。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打賞的1個地雷。
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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