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班長
蕭始忍一時越想越氣,看着連骁的背影就氣不打一處來,冷嘲熱諷道:“兄弟,看你舌苔這麽厚,一定很适合當舔狗。”
連骁毫不示弱:“彼此彼此,我個人是覺得就算當舔狗也比死纏爛打糾纏不休的前任要有尊嚴,蕭法醫,你怎麽看?”
“躺在前妻床上看。”
三人一路到了後院,連骁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忽從樓外拐角處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聲響,随即一只體型龐大的德牧飛奔過來,離老遠看見連骁就撒着歡兒地叫了起來,馴養員在後面大步跑着都沒跟上,只能一個勁兒吹哨子。
警犬聽到哨聲,刻在骨子裏的本能讓它停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令,它的目光從衆人身上一一略過,停在江倦身上就挪不開了,大叫一聲竟違抗了馴養員的命令,撒腿跑了過來。
蕭始下意識想把江倦往身後拉,卻被連骁扯了一把,後者意味不明地朝他搖了搖頭,眨眼的功夫,那德牧就沖到了面前,飛身一撲推倒了江倦。
連骁大概也沒想到一向訓練有素的警犬會突然失控,趕緊跟蕭始一起上去把人扶了起來,蕭始一見那德牧的大腦袋湊在江倦頸間,心髒都快停跳了,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骨子裏有兇性的肉食動物在獵殺時都會一口咬住獵物的脖子放血,好讓對方在第一時間喪失行動力,這一幕讓他連自身安危都顧不得了,抓着那德牧的後脖頸就把狗腦袋拽了起來。
不過意外的是并沒有見血,江倦雖然滿眼茫然,臉上卻絲毫沒有痛苦的神情,反倒脖子上挂着一圈水痕,領子都打濕了,而那德牧則是吐着舌頭,歡快地朝他叫了一聲。
“倦,你沒事吧?剛剛那一下撞得挺狠,讓我看看受傷了沒。”
江倦搖搖頭,身上沒什麽大礙,只有右手背蹭破了一塊皮流了點血,蕭始二話不說含住了他的傷口,用舌尖舔去了傷口表面的灰土,直到血差不多幹了才放開他。
“等下回去消毒,這會兒先什麽都別碰。”
“你……”江倦欲言又止,“髒不髒啊。”
“嗯?不髒啊。”蕭始把混着血污的唾沫吐到紙巾裏,用創可貼包住了江倦的傷口,“但你要是嫌我髒可沒門,髒也是你男人,換不了了。話說回來這狗是怎麽回事,姓連的你是不是暗算我前妻?”
江倦也不明就裏,突然被一條大狗沖過來撲倒,心理素質再好也難保不會受到驚吓。
蕭始把他拉起來的時候,馴養員也跑了過來,疑道:“怪了,它平時很聽話的,叫一聲就會回來,怎麽今天連哨聲也不聽了。”
江倦才剛站起身,那德牧又來咬他的衣角,呵哧呵哧喘着氣,見他沒什麽反應,還把兩只前爪搭在他身上站了起來。
蕭始覺着這狗有些奇怪,摸了摸它的頭也沒什麽反應,連骁解釋道:“它叫哮天,一開始名字很土,就叫黑虎,是你哥……江住給它取了這麽個名字,現在它是訓練基地裏最年長的警犬,和它同期服役的警犬和搜救犬大多已經退役,或者犧牲了,所以現在我們也會叫它班長。”
江倦想去摸哮天的手頓在了空中,“……你說什麽?”
連骁嘆了口氣,傷感道:“當年那一窩德牧裏,它是最瘦弱的一只,生下來就不會喝奶,連馴養員都覺着它體質不行,都打算放棄了,是當時剛到市局實習的江住拿着奶瓶給它一口口喂大的,可以說沒有江住就沒有哮天,它對江住的感情不比人淺。”
他俯下身來伸出手,哮天就把爪子搭在了他掌心,眼睛卻一直挂在江倦身上,不舍得挪開。
馴養員說道:“德牧的壽命通常只有十二年,警犬要執行各種危險的任務,大多無法壽終正寝,班長出生入死這麽多年,也到了退役的年紀,我們本來是打算讓人領養了它的,可它說什麽都不肯離開市局,我們也不忍心把它送走。連副說它是想留在市局等一個人,所以我們還是讓它留在基地裏了,它等的那個人是你嗎?”
江倦感受到蕭始握住他的力道加重了些,幾乎是逃避般縮了手,俯下身去揉了揉哮天的臉,情不自禁抱住了它。
“對不起,我不是他,讓你失望了……不要再等了,他不會回來了……他從十年前就……回不來了……”
哮天黝黑的眼眸裏倒映出江倦的身影,他似乎從中看到了自己的悲相,緊緊抱着哮天,能夠感受到一顆炙熱的心髒就在那溫暖的身體裏不住跳動着,可它心所牽念的那個人卻早已長眠地下多年了。
“謝謝你還記得他,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哮天自是不懂人類的情感,但它看到江倦滿面悲容,說毫無感受也是不可能的。
它眼中滿盈淚水,飽含深切地凝視着他,似乎是在問:他真的不在了嗎?
即使對方是無法全然感知人情的動物,江倦也無法面對這曾對江住傾注真情實感的故友,所能做的只有一次次徒勞地重複:“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能把他帶回來……對不起……”
蕭始張了張口,連最簡單的安慰都艱澀難言,在江倦面前,他永遠沒有資格提起江住,見他痛不欲生,也只能埋怨連骁:“非沒事找事讓他難受,你是故意的吧?”
連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叼起一根煙走遠,點燃了之後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沉聲問跟上來的蕭始:“江住到底是怎麽死的。”
蕭始沒什麽好臉色,“他不肯告訴你的事,難道從我這裏就能找到答案?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想知道什麽,也該去問當年負責那起案子的領導、警察,或者是親歷過的目擊者,問我一個剛入職的法醫算什麽?”
連骁猝不及防抓住他的領子,一步将他頂在牆上,那叼煙動手的氣勢帶着幾分匪氣,蕭始伸手擋了一下,在任何人看來那都是沒能及時做出反應的動作,只有連骁看出他是在竭力克制身體的本能反應。
他并不是不能躲過這一擊,而是不得不讓人覺着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毫無格鬥技巧可言的法醫。
扮豬吃虎?看來雁息市局還真是藏龍卧虎,又來了個不簡單的。
連骁眯起眼睛與蕭始對視着,江倦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們:“眼神都要拉絲了,你們能別玩這麽惡心的麽?還是說你們目前有什麽我還不知道的隐秘關系。”
蕭始立刻換了副臉孔,大聲吵吵:“你說什麽呢前妻,他對你圖謀不軌,我跟他只可能是情敵關系,你千萬別多想啊!”
江倦沒理他,揉了揉哮天柔軟的耳朵,問馴養員:“我可以收養它嗎?”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班長的年紀很大了,照顧起來可能比較麻煩,每天都需要人陪的,而且……”
江倦知道,馴養員沒舍得說出來的話,是哮天可能已經時日無多了,在它身上傾注太多情感,或許不久之後就會切身體會到親友離世的悲痛,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蕭始走過來問:“你真想把它帶回去嗎?你不是連自己都舍不得禍害姜懲的房子嗎,把它帶回去拆家真不心疼?”
“有你跟在它屁股後面收拾,我心疼什麽。”
蕭始啞口無言,不過随即意識到這話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狗不狗的先不說,讓他回去收拾這豈不是在暗示同居?四舍五入就是快進到複合生崽,一夫一妻倆娃一狗的日子,要是兒女雙全他這輩子也算圓滿了,想到這個,蕭始當即一拍大腿。
“能領養嗎?都需要辦什麽手續?用出示結婚證嗎?今天能把狗帶回家嗎?”
那馴養員都被問懵了。
連骁搖頭道:“算了小孟,你就讓他們先把班長帶回去吧,都是局裏人,手續後面再補也來得及。”
“那行吧,你們先帶班長回去看看它适不适應,要是水土不服還得送回來,它年紀大了需要悉心伺候,等下我給你們拿本警犬訓練與飼養指南,要是今晚就想帶它回去的話要不要裝點兒狗糧?咱們班長就吃得慣這個牌子的……”
蕭始囑咐了江倦一句,便跟着那馴養員去裝狗糧了,江倦起身往回走了幾步,招了招手,哮天就跟了上來,眼巴巴地瞅着他,似乎還想往他身上撲。
連骁揉了揉它的腦袋,“別鬧了,他身子不好,禁不住折騰,你再把他推倒一次沒準兒就要進醫院了。”
江倦笑道:“我沒那麽虛,它剛剛也沒用力,是我沒來得及反應才被它撲了,能感覺到它已經沒什麽力氣了,跑幾步就喘的厲害,确實上了年紀。如今想想,我哥也走了十一年了,滿打滿算它還能陪我一年,希望這一年裏,我還能陪得起它。”
連骁沒懂他話裏的惆悵和傷感,只道:“飼養方式得當的話還是可以長壽的,你也不用這麽難過,命數這東西是老天定的,盡人事知天命,命裏沒有的東西也強求不來。”他猶疑了一下,才繼續道:“江住的事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也該讓這個坎兒過去了,時間已經饒過你了,你也得饒過自己啊。”
“連骁,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走不出來。”
江倦深深嘆了一口氣,起身朝樓門走去。
此時縮在袖子裏的手指已經凍僵了,那種順着指尖攀附而上的寒意讓他回憶起了不久前他坐着輪椅駐足在市局門前時遇到的那個男人,遍布在他身上早已愈合的細小傷口似乎又疼了起來。
他無比清楚自己的使命,停滞不前只會讓他一敗塗地,那麽此前所有人的付出就都功虧一篑了。
無數人命換來的鮮血淋漓的代價,他背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開局一條狗。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打賞的1個地雷。
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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