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無辜
江倦心不在焉地用一把沒有開刃的小刀剝着只橙子,把橙皮削成了層次分明的花瓣,難得他有這樣的好心情能安靜坐下來做些有意義的事,而不是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裏獨自對着空無一物的牆壁發呆,他還挺享受這種看似歲月靜好的感覺。
屋內燈火通明,溫暖宜人,充滿了人氣,唯一吵得人腦仁生疼的就是在廚房裏打砸鍋碗瓢盆還要跟狗吵架的某條野狗,兩條腿的非要說着人話跟四條腿的講道理,大戰半小時後還輸的灰頭土臉跑出來問他:“前妻,它怎麽不吃啊?明明說生骨肉科學喂養也可以的,它怎麽聞一下就把狗盆打翻了。”
“蕭始。”江倦語重心長道,“我建議你不要強行給狗喂袋鼠肉,不然別人會分不清你們兩個到底誰是狗……要不帶你去做個絕育吧,你這樣我也很不方便的。”
“……”蕭始尴尬地笑了兩聲,“哈,是這樣嗎?可我覺着還行啊,血水洗掉之後就不腥了啊。”
“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澳洲經歷了什麽才能對袋鼠肉有這麽深的執念,但你再這麽虐待動物,我就要把你趕出去了。”
江倦放下刀,剛一擡手哮天就颠颠跑了過來,把腦袋往他掌心裏拱,一邊蹭一邊吐着舌頭,讨好的意思很明顯。
江倦忽然覺着蕭始在某些方面跟它還挺像的,一沒忍住就笑出了聲,把蕭始給看愣了,好半天都沒回神。
他沒有出言打破這一刻的溫馨,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江倦的好臉色就沒了,在那人的世界裏,自己永遠扮演着剝奪他幸福的惡毒王後。
就在他一言不發觀察着那人難得的笑顏時,江倦的手機響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名字,然後看向了蕭始,後者自覺下樓倒垃圾,拿了外套就出門了,一直到樓下才發現垃圾沒拿,鑰匙也沒拿,要是前妻今晚跟他鬧脾氣,那他就只能露宿街頭了。
蕭始出門後許久,江倦都沒有接起電話,鈴聲不止不休的回蕩在房間裏,引得哮天用一種疑惑的眼神歪頭看着他。
他嘆了口氣,在即将挂斷的最後一刻接了起來,強行打起精神,喚了聲:“沈老師。
”
“我能感覺到你還是很不願意聯系我,還沒走出來嗎?”
江倦嘆了口氣,“從那一次您主動聯系我,導致我三個線人暴露喪命之後,我對您的聯系我的渠道就留下了陰影,對我們來說只是一通簡單的問候電話,但誰能償得起他們的命呢?”
電話另一端的沈晉肅嘆了口氣,“抱歉,那一次是我的失誤。”
“我沒有任何埋怨您的意思,他們的暴露不是任何人的錯,是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他們,人命債也該我來背。”江倦目光黯淡,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向外窺視,看到了一雙無意識被強行拖進草叢的腿,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每次我身邊發生什麽,您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異常,我能理解您是擔心我這樣一個殘廢在如此關鍵的位置必須對其他人負責,但請您多少給我留些私人空間吧。”
沈晉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有空出來聊聊嗎?我聽說你的狀态不是很好,現在正好打通了安全的渠道,我們可以常見面,多聯絡一下感情。”
“我手頭有個案子,暫時不方……”
“你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療。”沈晉肅的語氣不容抗拒,複又放柔了些,“聽話,當初你答應過我的。”
“……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之後,蕭始就像踩點一樣敲了門,一臉狗腿子地說道:“前妻,樓底下那兩個監視咱們夫妻生活的警察被我幹掉了,今晚我們兩個可以沒羞沒臊了!”
“……你把人弄哪兒去了,這麽冷的天別給人凍出個好歹。”
“這個你放心,挨着暖氣管呢,凍不死,就是可能脖子有點兒麻。”蕭始帶着一身寒氣進門,摟着江倦的腰就把人扛起來沖進了卧室。
江倦只覺天旋地轉,好險把剛喝的水吐出來,狠狠拍了幾下那人的後腰:“你別發瘋,還沒喂狗呢,把我放開,拖鞋掉了!”
“不放,先把傷處理一下。”蕭始把江倦往床上一放,取了藥箱給他消毒着手上的傷口。
今天被狗撲的那一下屬實摔得不輕,除了手背磨掉一塊皮,他腰後也撞青了一塊,一直憋着不說,別人也沒從他本就一瘸一拐的走姿裏發現異常,只有蕭始看出了他緊繃着脊背不敢使力,把衣服一掀,果然青了手掌那麽大的一片。
“別亂動,得把淤青揉開,不然明天就變成淤血了。”
“不!”江倦有氣無力地掙紮了一下,試着踢了蕭始一腳,卻因為使不上力只變成了輕飄飄的一蹭,比起反抗倒更像勾引和調情。
蕭始抓住他的腳踝,輕捏了一把他冰涼的腳趾,“不什麽?”
“疼……”江倦眼尾略帶一絲微紅,看着蕭始的眼神充滿顧忌。
蕭始對這個眼神的記憶相當深刻。
江倦的确是怕疼的,一向怕疼,就連手指被紙邊劃破一道口子都能一言不發舔上半天,從前挨他哥哥打的時候,通常是巴掌還沒落下來,他就先認慫了,江住心疼這個弟弟,也從來不舍得把他打狠了……只有自己。
只有他蕭始,從前打他罵他虐待他,從來都沒手軟過,他恨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擡手摸了摸江倦的臉,那人忽然間瞪大了眼,看着他貼近的手,認命似的閉上了眼。
江倦其實知道蕭始不會再打他了,可過去那些年刻在骨子裏的恐懼已經成了他習慣的一部分,又豈是那麽容易改掉的。
他感受到那人抱緊他,埋在他頸窩裏,悶悶道了一聲:“對不起……”
他睜開眼,目光渙散地盯着面前虛空那一點,一念之間生出了報複的惡劣心思,無比急迫地希望這把曾經重傷他的尖刀也能捅進蕭始的胸膛,攪得他痛不欲生。
他說:“你知道嗎,我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學會在你擡手的時候不躲。你打一條狗,狗都知道害怕,更何況是人……不過,當年你也沒把我當過人吧。”
“倦,我……”
“但是謝謝你,從來都沒嫌過我髒,或者說其實這對你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吧。在你眼裏我一文不值,只是因為和他相似才會被鑲上金邊,從命運互換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成為替代品,這是我活下來的代價。”
江倦輕輕推開蕭始,騰出了翻過身去的空間,他伏在床上,閉眼道:“早些年我還會想,如果活下來的是江住,你會不會也對他做這些混賬事,後來想明白了,你恨的并不是活下來的人,只是我罷了,你對我的感情從來都是愛屋及烏,可一個替代品卻成為了你對白月光思念的所有寄托,很可笑也很悲哀。或許我該配合你的,反抗只會讓我加倍痛苦,也會讓你加倍恨我。”
蕭始一言不發,只是擡手掀起了他的襯衫。
江倦想,果然,還是原形畢露了,幾天都裝不下去,到底刻在骨子裏的暴力和兇殘是沒法磨滅的,就算他真能跟江住在一起,最後也會走到這一步的。
江倦将手遮在眼前,擋住了自己的視線,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和蕭始在一起時,他從來不敢正眼瞧他,每次在被強制進行毫無快感可言的行為時都會背對蕭始,擋住自己的雙眼。
他知道蕭始最讨厭他這張和江住生得一模一樣的臉,尤其恨他這雙連神韻都有□□分像的眼睛,自從蕭始吻着他的眼睑,說出那一句:“能不能把江住還給我……”之後,他就再沒敢直面過他。
可是那疼痛遲遲沒有落在身上,反倒是一雙溫熱的手覆上了他的腰後。
“肯定會疼,你忍着點兒。剛說什麽來着,你可以接着說,我都聽着,你心裏有怨,打我罵我都成,但是能不能給我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江倦還沒說什麽,蕭始就揉起了他身上的淤青,頓時那痛感讓江倦根本沒法張嘴,疼得連一口順當氣都喘不出來。
可就是這樣疼極了,他也依舊咬緊牙關,不肯透出一聲,蕭始試着加重了點力道,他就疼得直拍床,眼尾的紅暈加深,随時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他一向如此,就連過去在床上被逼急了也一聲不吭,只會自己跟自己較勁,把嘴唇咬的血肉模糊,最後把自己活活憋暈過去。如今想來,跟蕭始一起過的那些日子,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活下去,能死在床上也算是随了他的心吧……
“要是實在疼的厲害,你就咬我一口,但是今天你就算真哭了我也不能心軟,不然接下來幾天遭罪的還是你。”
聽着那人隐忍的喘息,蕭始覺着這根本是老天給他的懲罰,人就在面前還摸不得碰不得的,簡直是在考驗他的忍耐力啊。
到了後來也不知是疼得厲害,還是已經麻木了,江倦虛乏無力地癱在床上,任他怎麽折騰都不動了。
蕭始速戰速決,揉開淤血之後給他換上了睡衣,從頭到尾,那人都像個不會動的娃娃似的任他擺布,最後他拉着人坐了起來,用被子裹嚴實了,讓他靠在自己肩頭,笑道:“怎麽一副我把你糟蹋了的樣子,還疼嗎?”
江倦低着頭,沒答話。
蕭始自說自話給他倒水喂藥,“來喝點兒水,把藥吃了。你說你這人,明明那麽怕疼還喜歡忍着,把牙咬壞了怎麽辦,張嘴我看看。”
他捏着江倦的臉頰,假意要要讓他張開嘴,其實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在他唇上親一下,就在剛行近距離看到那人蒼白的嘴唇時,他恍然想起自己這些年竟然從沒和江倦接過吻。
以前總覺着江倦就是個東施效颦,連江住萬分之一都比不上的殘次品,要不是他身上有江住的影子,自己連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後來才發現嘴臉醜惡的無恥之徒分明是他自己,就更沒臉再染指他了。
江倦或許算不上無辜,但絕對罪不至此。
江倦察覺到他的意圖,迅速背過臉去,這個吻便只是落在嘴角,點到即止。
“……對不起,倦,我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
他就怕江倦把這當作渣男的無心之言,為了讓他感受到自己的誠意,還特意扳着他的肩膀,讓他直面自己。
然而江倦在被迫回過神的那一瞬就閉上了眼,拒絕任何可能與他交心的接觸,聲音依舊毫無波瀾,可眉間無法淡去的折痕卻默示了他太多的無奈。
“蕭始,求你了,你但凡對我哥還有一點感情,就求你看在他的面子上,別再用我踐踏你們的情分,放過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要具體講兩人的過去了,姓蕭的是個大豬蹄子。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打賞的1個地雷!
感謝梓舟不渡灌溉的10瓶營養液!
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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