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歸真

“蕭法醫, 蕭法醫!”白餃餃一路跑步追上兩人,在後面喊着:“江副讓我去查……”

蕭始回頭一看見她就怒了,“傻丫頭你不好好照顧他亂查什麽!你跑這兒來那他呢!”

白餃餃撓了撓頭, 一指身後, “啊?江副, 他在現場啊。”

“你就放他一個人!丫頭我真想……”蕭始捏着骨節, 做了個要把人捏爆的姿勢,惡狠狠道:“你要不是個姑娘,現在就該躺地上了,你怎麽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兒!”說着蕭始就原路跑了過去。

那地中海管理員摸了摸光禿禿的腦頂, 滿頭霧水地和白餃餃對視一眼, 發出了靈魂質問:“至于這麽擔心嗎?你那個什麽副怕黑?”

白餃餃這個時候還沒多想, 只當是這兩人又讓她找到了什麽好嗑的萌點, 可趕回去之後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了。

鬼知道那地下室裏面屁大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為什麽要裝一道帶着彈簧的自動鎖, 從外面一擰把手就能拉開的門,裏面卻抵死打不開, 活活把一個腿傷沒痊愈的傷員困在了裏面。

白餃餃一看就知道自己惹禍了, 正要道歉就見拉開門的蕭始連梯子都來不及踩,直接跳了下去,

蕭始跳進地下室裏,打開手電筒四下找着江倦, 他沒貿然出聲, 就怕不小心吓到他, 走了半圈, 才發現把自己抱成團縮在牆角的江倦, 看他那把自己封閉起來像顆蛋似的樣子, 蕭始總算是知道為什麽複勘現場這事江倦要背着姜懲了。

他輕手輕腳走了過去,怕發出太大的響動吓壞那人,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對方卻沒什麽反應。

他又試着輕輕碰了他一下,江倦猛地彈了起來,拼命向後退直到身體抵在牆上,胡亂将他往後推着。

“倦,倦!別害怕,是我,你這是怎麽了?”

地下室裏回蕩着江倦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甚至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在這麽冷的天裏,江倦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身體篩糠似的抖得厲害,面色也顯出不自然的潮紅。

蕭始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恐怕是心理問題,他握住江倦攥着冷汗的手,柔聲道:“倦,別怕,我在這兒呢,你跟我講句話好不好?”

他按着江倦的雙肩,輕輕搖晃着,那人渙散的目光稍稍回神,在對上他空洞的眼神時,蕭始心道完了,這一下怕不是又要被他推出去。

然而江倦卻做了一個讓他震撼無比,甚至在此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回味無窮的動作——主動抱住了他。

蕭始愣了一下,沒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麽,迫不及待将那人擁進懷裏,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我在這兒呢,你怎麽會吓成這樣,跟我說說怎麽回事,嗯?”

江倦汗涔涔的臉貼在他頸窩,極大程度激起了蕭始的保護欲,他緊緊抱着江倦,還欲開口說些什麽,這個時候忽然一雙冰冷柔軟的唇瓣覆在了他的唇上。

蕭始怔了許久,才說服自己相信眼前那勾着他的脖子,親吻着他的人真是江倦,心髒劇烈跳動撞擊着胸骨,似要掙脫而出,血液迅速流動沖擊着鼓膜,使得他雙耳嗡鳴,除了眼前人外再注意不到別的什麽了。

自始至終,江倦都沒有跟他說過半個字,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盡了,江倦就像突然驚醒似的,一把将他推開,腿軟的差點又跌坐回去。

“心肝兒,乖一下,我帶你上去。”

江倦其實不大配合,明明那麽想離開這會令他窒息的鬼地方,卻不是很想順着蕭始的意思。

他有些懊惱方才神智恍惚,陰錯陽差吻了這個人,卻也不好自己提起這件丢人事,只能在蕭始背起他時洩憤踢了他幾腳,那人也不氣,笑呵呵道:“媳婦兒,別鬧,腿夾緊點兒,別掉下去了。”

白餃餃一看蕭始把江倦背了上來,連糖也顧不上嗑了,趕緊跟着管理員騰出一間沒人的辦公室,把人往沙發上一按,裹了幾張毯子,暖風開到最大,那人的身體才慢慢回溫,顫栗也止了。

蕭始接了杯熱水回來,張羅着讓白餃餃和管理員照做方才江倦安排的事,把兩人打發走了。

他溶了袋豆漿粉,一口口慢悠悠地喂給江倦。許是方才受了驚,他這會兒聽話的很,讓幹什麽就幹什麽,蕭始逗他:“是不是我現在說今晚想來七次你也不會拒絕了?”

江倦好半天都沒說話,把自己縮成了一團,臉埋在膝間,不想理他。

蕭始揉了揉他被冷汗浸濕的頭發,見他沒什麽反應,幹脆連人帶毯子抱住了他,“開玩笑的,看你這可憐兮兮的樣,我哪兒還忍心。倦,咱們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深埋在你心底所有恐懼的根須,我都會一根根拔除的,給我些時間。”

江倦往後退了退,偏過頭去,閉眼道:“我最缺的就是時間。”他抿緊了唇,是不想再多說的意思。

這個時候按照老規矩,蕭始就該自覺退下了,可他卻不死心地貼了過去,把江倦往沙發上一按,狗爪子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想不想讓老公陪陪?你剛才可是挺主動的,害怕了就知道找老公親親抱抱舉高高,其實你心裏還是挺依賴我的吧?”

放在平時,江倦根本不會把蕭始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可這次對方偏偏說中了他的心事,甚至可說是痛處,讓他氣急敗壞想要辯解,狠狠推開了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粘在他身上的人,“走開!”

蕭始還想說些什麽,這時白餃餃和那管理員不合時宜地探頭進來,不知死活地問:“那個,蕭法醫,可以進去嗎……不可以的話我們等會兒再來?”

蕭始的語氣不甚友善,“有什麽不可以的,你都能把他一個人扔在地下室,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

白餃餃挂着讨好的笑容走了進來,捏着幾張文件擠着江倦坐了下來,本來是想着有上司給自己撐腰,也不怕蕭始看她不爽,突然暴起揍她一頓,沒想到這樣的舉動反而讓蕭始心裏起了醋勁兒,拍着桌子兇道:“你給我離他遠點兒!兩米,至少離兩米!”

“你那麽大聲做什麽。”江倦摘了助聽器,皺起眉頭,捂着有些刺痛的耳朵揉了好一會兒。

蕭始覺着不大對勁,拉下他的手一看,指尖上沾了些血痕,可能是噪音太大導致耳內黏膜損傷,他讓管理員幫忙拿了個醫藥箱,給他消了毒又喂了兩片消炎藥,順手把助聽器塞進自己兜裏,不讓江倦用了。

趁着江倦閉目養神,他一個勁兒地給白餃餃使着眼色,小聲道:“勸勸……”

白餃餃甩了他一個大白眼,撅着嘴朝他吐了吐舌頭,好在這姑娘是不記仇的,輕輕拉了拉江倦的袖子,小聲道:“江副,你別生氣啦,這是在外面呢,多少給他留點兒面子吧,等回去以後你再讓他跪鍵盤也來得及呀,別把自己氣壞了。”

江倦擡眼看了看她,擺手讓她湊到近前,“你對着我這只耳朵大點聲說,不然我聽不清。”

白餃餃貼了過去,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江倦,讨好地一笑,“我是說您別生他的氣啦,我們趕快把案子查完,早些回去您再跟他怄氣也來得及呀。”

蕭始一拍大腿,“你這丫頭,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江倦拿過白餃餃帶回來的賬目,對比了一下和實際數量的差值,嘆了口氣:“早回去是別想了,打電話給姜隊吧,讓他多帶幾個人過來把地下室給刨了。”

衆人都發出一聲不解的驚叫,尤以那物業管理員最甚,雖然這地下室基本是荒廢的,平時也沒什麽人出入,但畢竟是公家的地盤,鬧出這麽大動靜對他肯定是不利的。

他先是追問非這麽幹不可的理由,強調沒有正式公文就損壞公共財物是違法的,在被白餃餃普了法之後又唧唧歪歪說自己不能做主,得聯系一下上級領導。

物業的管理層和姜懲他們是前後腳到的,一群人擠在小小的會客室裏,都等着江倦給個解釋。

可那人看起來卻是一副沒精打采的病容,小口喝着熱豆漿,又一杯見底了才幽幽開口:“物業儲存的石灰數量和采買記錄基本能對上,少個一二十斤都可以忽略不計,這賬目裏有貓膩。”

管理員愣了,“賬目都對的上還有貓膩?青天大老爺啊,我們可是……”

“別的不說,你們這些中小企業是什麽德行我還是清楚的,從上到下層層剝削層層克扣,資金都進了誰的兜裏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次我們是為了調查命案來的,沒想抓缺斤少兩的臭魚爛蝦,你們也用不着硬操什麽清廉正直的人設,話說到這份兒上還要嘴硬嗎?”

江倦的話音一直很虛,要不是衆人配合着安安靜靜聽他說話,都未必能聽清他說了什麽,氣勢上就較人矮了一截。

但他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單是往那兒一坐就有種不可忽視的凜然之氣懾得周圍人不敢高聲言語,這一點和脾氣暴躁,全靠不好惹的性格吓人的姜懲剛好相反,後者是讓人害怕,而江倦卻是讓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低頭。

十幾年前,這份獨特的氣質是屬于江住的,平日裏性子溫和,常以笑顏待人的他一旦橫眉便如金剛薩埵,別具威嚴,而如今,江倦已在日複一日的僞裝中層層銷磨本性的棱角與深藏的傲骨,卻在徹頭徹尾做出改變後又被要求返璞歸真,他有迷離與茫然也無可厚非。

會客室裏鴉雀無聲,幾個物業管理都不作聲,算是默認了各自在賬目上動的手腳。

白餃餃出言問道:“可是石灰和這起案子有什麽關系呀?死者身上并沒有石灰的殘留呀。”

“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吧。”蕭始十分欠打地笑着解釋道:“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鈣,特性是與水反應後生成氫氧化鈣,也就是俗稱的熟石灰,并且反應過程中會發熱,在屍體及附近撒上生石灰和水就會加速屍體腐敗,大大縮短屍體白骨化的時間,使得死亡時間和死因變得很難推斷。”

“這也就證明徐靜濤原本并沒有打算抛屍在瀾江,而是打算在那間地下室裏讓死者無聲無息地朽成一具誰也不認識的枯骨。”江倦骨節分明,青筋微凸的兩手交叉着疊在腿上,是一個相當優雅的姿勢,仿佛并不是在分析複雜險惡的犯罪心理,而是在品鑒一杯醇美的陳釀,“可是為什麽他還沒來得及實施這一切,屍體就出現在了瀾江結凍的冰面上呢?”

江倦伸手一指下方,做出了此前蕭始推測死者留下甲痕時的手勢。

“答案恐怕就在死者身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大豬蹄子勇奪一分。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打賞的1個地雷!

感謝千載餘情灌溉的5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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