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念橋和嵇雪容說了不過三天,七皇子便從诏獄回來了。雖說嵇雪容是僞君子,但這件事還是需要謝謝他。
他在自己房間裏他的寶貝盒子拿出來,裏面都是他的寶貝。有他小時候在村裏撿的石頭,有他娘給他的玉墜,還有嵇雪容的手帕,傅晴明送他的幾樣首飾。
剩下的便是傷藥之類的,藥自然不能送,石頭也不能送,傅晴明的東西都比較值錢,也不能送嵇雪容給過的東西。
念橋挑挑練練,在他娘留下來的玉墜和那把平安鎖之間猶豫,最後他兩樣都沒有選。
都舍不得。
念橋打算自己去問問,他把這個盒子封上放進櫃子裏,櫃子角落裏放着一些紙張,那些是嵇雪容寫過的。
嵇雪容寫字好看,他覺得扔了可惜,就都放起來了。
他打開傅晴明給他送的點心盒子,拿出來糖葫蘆,桂花糕和糖人兒都拿出來一些,自己拿着這些去東宮。
原本是想帶給嵇雪容,然後路上他不禁想起來,嵇雪容是東宮太子,他這些東西有些拿不出手。
這般想着,他路上也餓了,于是把糖葫蘆和點心都吃完了。
念橋兩手空空地來到東宮。
嵇雪容在書房見客人,他進去時又見到了那名戴着面具的侍衛。
他上次沒注意到,這次覺得侍衛聲音有些耳熟。
因為他的到來,侍衛停下了話音,嵇雪容讓侍衛下去,他瞅了那名侍衛一眼。
“念橋。”嵇雪容喚了他一聲。
念橋這才收回視線,他到嵇雪容面前,行了個禮,發覺嵇雪容的視線落在他唇邊。
他不明所以,嵇雪容指尖在他唇邊蹭了一下,他瞅到了嵇雪容受傷的糖衣,是路上吃糖葫蘆留下來的。
“嘴巴沒有擦幹淨。”嵇雪容說。
念橋用手帕擦了擦嘴巴,他抻着腦袋向前湊了湊,“殿下,現在還有嗎?”
“別動。”嵇雪容指尖在他唇邊擦過,念橋覺得癢癢的,他能看清嵇雪容根根分明的睫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指尖在他唇邊擦過,嵇雪容收回了手,對他道:“好了。”
“孤聽聞今日七皇子已經回宮,你怎麽今日過來了。”
“自然是因為殿下。”念橋嘴巴裏現在都是甜味兒,他在一旁坐下,問道,“殿下可有喜歡的東西。”
嵇雪容聞言略微意外,溫和道:“問這個做什麽。”
“七皇子回來了,殿下答應了我,我自然感激殿下。”念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嵇雪容是他的仇人,他怎麽反倒感謝仇人起來呢?可是嵇雪容答應他的事情做到了,為了維護他們表面的關系,他還是要感謝一番的。
念橋想了想又說,“殿下不要喜歡太貴的,我沒有錢。”
其實他有一些錢,但是不多,還留着有其他用呢。
嵇雪容問道:“念橋想給我什麽。”
念橋哪裏知道,他搖搖頭,睜着一雙鹿眸說,“只要不是太為難,我都會答應殿下。”
“讓孤想想。”嵇雪容對他道,“念橋先欠着,日後孤想好了再告訴你,如何?”
聞言念橋不覺得有什麽不對,時間久了可能嵇雪容就忘記了,到時候說不定會不了了之。
“好吧。”念橋同意了。
“那殿下想好了再告訴我。”
這一日念橋走的早一些,他吃過點心了,剛起身,嵇雪容便叫住了他。
“念橋,今日不留下來用晚膳了?”嵇雪容問他。
念橋現在還有些撐呢,他路上吃了好些,現在一點也不餓。
“我吃過啦,”念橋掰着手指頭給嵇雪容數,“吃了糖葫蘆,糖人兒,還有桂花糕。”
念橋嗓音略有些歡快,對嵇雪容道:“原本是想帶給殿下的,但是我路上餓了。”
他說着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殿下應該不會喜歡,這些比不上宮中的膳食。”
“糖葫蘆酸酸甜甜,原先我在家裏看其他孩子常買,先生沒有給我買過。”
嵇雪容靜靜地聽着,問道:“先生?”
念橋略有些猶豫,他見嵇雪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不由得放下了防備,好似小動物小心翼翼地剖開一點心扉。
還帶着戒備,但是又願意敞開一點了。
“先生便是我繼父,他是村裏的秀才,我從小和他生活在一起。”
嵇雪容沒有問他娘親,也沒有問為何繼父是先生他卻不識字。
“喜歡糖葫蘆?”嵇雪容問他。
念橋點點頭,臉上紅撲撲的,其實點心他都很喜歡,甜絲絲的,他可以吃好多。
“所以我今日不留下來用膳了,而且七皇子那邊,我還沒有和七皇子說上話呢。”
念橋這是要道別的意思,對面的嵇雪容略微皺眉,似乎有些苦惱。
嵇雪容手掌在狩獵場受了傷,他手上一直包紮的有紗布,此時對他道:“原本想讓念橋幫孤換藥,上善和若水笨手笨腳……你如果忙的話就先走吧。”
聞言念橋略微猶豫,他瞅了眼外面的天色,現在也不晚,比他平時回去的時間要早的多。
只是換個藥而已,念橋也想看看嵇雪容的傷。
念橋于是坐起來,“那我給殿下換完藥再走。”
他去找上善若水要了傷藥和紗布,東西放在茶幾上。
其實他也笨手笨腳,但是不至于連個傷藥都換不好。
念橋此時想,嵇雪容确實是好脾氣,上善若水連換傷藥都換不好,嵇雪容還願意留着他們。
若是換了其他宮,上善和若水大概率會吃不上飯。
念橋先幫嵇雪容解了紗布,嵇雪容受的是箭傷,長箭貫穿手掌,裏面的一部分腐肉已經挖出來,只是新肉還沒有長好。
他看着便覺得疼,動作小心了幾分,還覺得有幾分可惜,嵇雪容的手很好看,這麽深的傷口,極有可能留疤。
念橋在嵇雪容的傷口上撒上藥粉,他不小心碰到嵇雪容的傷口好幾次,嵇雪容面不改色,他半天才把傷口包紮好。
他紮了個醜醜的蝴蝶結,這麽一會他手忙腳亂,臉上一片緋紅。
“好了。”念橋包的嵇雪容的手掌胖了一圈,他說,“殿下若是覺得不好看,還是傳太醫來包紮。”
嵇雪容掃了眼手上醜醜的蝴蝶結,在念橋要離開的時候又把人喊住了。
念橋站住,上善過來給了他一個長長的匣子,他一臉好奇地接了。
“給我的?”
上善面帶笑意,“這是殿下送給念橋的禮物。”
念橋回去路上才打開,裏面是連在一起紅豔欲滴的糖葫蘆,還是熱乎的,他數了數,一共有十幾串。
他走在路上,抱着滿懷的糖葫蘆,不由得想嵇雪容當真會蠱惑人心。
若不是……若不是他有前世的記憶,他怕是會被哄騙的團團轉。
念橋一邊在心裏偷偷地想,臉上卻因為高興更加紅,他抱着滿懷的糖葫蘆,回到自己屋裏。
他在床邊坐着數了好幾回,這麽多糖葫蘆,他要一天吃一串。
歐陽先生不知什麽時候離開,瑤池過來喊念橋的時候,念橋剛把盒子收起來。
“念橋,七殿下要見你,你現在過去。”瑤池敲了敲他的門。
念橋應了一聲,他把東西放好,如今天邊夜色已深,瑤池走在前面,燭燈映了一片光亮。
念橋到了正殿,嵇靈玉沒有點燈,側臉隐在黑暗之中。
他好奇殿中為何不點燈,便用燭燈點燃了一旁的長燭,殿中瞬間明亮起來。
“念橋,你方才去了哪裏?”嵇靈玉問他。
念橋:“我去了太子殿下那裏。”
“去做什麽?”
念橋不疑有他,實話實說道:“前些日子我拜托太子帶七殿下出來,今日七殿下回來,我便去向太子道謝了。”
“七殿下,多虧有太子,幾位殿下中,只有太子願意幫忙。”
嵇靈玉看着念橋這般天真,他隐約嘆了口氣,沒有告訴念橋不需要去找嵇雪容。
诏獄原本也關不了他多久,不過是會傳出去,他嵇靈玉不得聖心,幾位皇子都動不得,唯有他能動得。
“念橋,今後我在宮中的處境會更加艱難,你留在我身邊,可能會受苦。”
“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願意留在我身邊?若是你如今後悔,我可以送你去太子那裏,你與太子關系匪淺,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嵇靈玉:“若是你去他那裏,日子會好過很多。”
“太子長得聖眷,他是儲君,日後金冕加身,你跟着他,也會得到榮華富貴。”
念橋聞言愣了下,他回想起來傅晴明與他說過的話,他身為七皇子的人,與太子走得近,難免引人蜚議。
“殿下,你是在趕我走嗎。”念橋隐約有些委屈,他說,“我與太子交好,但是未曾想過去太子那裏。”
何況他接近嵇雪容也是為了利用嵇雪容。
“前些日子我去他那裏,是為了他能夠救殿下出來……我想待在七殿下身邊,不想去其他地方。”
念橋入宮以來一直把千闕宮當作自己的家,他在這裏很自在,不想離開。
“七殿下,你若是趕我走,直接把我送出宮好了,正好我原本也不想在宮裏待。”
“你不要把我送到太子那裏,我不要過去。”
念橋面上焦急緊張,他到嵇雪容身邊只會寝食難安。他腦海裏浮現出來嵇雪容那張臉,還有今日的糖葫蘆。
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些動搖,他的記憶被歸咎于前世诏獄獻祭的那一晚。
很快他把腦海中的畫面轟出去。
他不能被嵇雪容的僞裝面目動搖,否則一不小心……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地上跪着的少年言辭懇切,他尚且不知,在他背後間隙暗處,有一把冰冷的利刃。
若是方才他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隐藏在暗處的侍衛會毫不猶豫地用長劍貫穿他的喉嚨。
“我只是随口一說,你這般緊張做什麽。”嵇靈玉把念橋從地上扶起來,“我相信你。”
燭光映照着嵇靈玉的側臉,嵇靈玉對他道:“念橋,我身邊能夠信任的人并不多……你可一定不要騙我。”
最後一句話音很輕,輕的念橋幾乎聽不見。
念橋确實有事瞞着嵇靈玉,比如他是傅晴明送進宮的,他卻撒謊說是被家人送進來。還有他知道很多事情,他都沒有告訴嵇靈玉。
他聯想到嵇靈玉的處境,嵇靈玉若是知道了,并不是好事。
“我知曉了,那我以後不去東宮便是了,七殿下不要再說這種話。”念橋小聲說,他偷偷瞧嵇靈玉一眼,眼睫略微垂着。
嵇靈玉揉了下少年的腦袋,念橋發絲細軟,他低聲道:“以後若是有問題,過來問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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