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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語氣還是溫溫和和的,眼中卻沒有了往日的柔和,如今對他公事公辦,明顯的不歡迎他。

念橋在原地拿着紙張,他有些尴尬,臉上紅起來,嗫喏半天,又生氣又難堪,指尖不由得略微使力。

這是嵇雪容的意思,念橋想又不是他想過來的,若不是先生說了,他才不會過來找嵇雪容。

“我知曉了。”念橋的氣勢比平日裏削去一半,他說完這一句,順着看一眼遠處馬車,裏面似乎有人影若隐若現。

念橋轉身離開,因為過兩日便要出宮,這次幾位皇子都又要過去,七皇子被叫到皇上那裏。

幾位皇子在內殿,他只好在外面等着,他坐在走廊邊,自己拿着碳條,絞盡腦汁地寫着文章。

他寫下來幾個字,先生上課講的他記不全,而且文章也不能和先生寫一樣的。

念橋沒有等到嵇靈玉出來,他倒是先等到了五皇子嵇皓塵和九皇子嵇善岐。

嵇善岐是景和帝最小的兒子,今年才五歲,母妃是如今最得寵的錦貴人顧氏。

皇子六歲入太學,念橋只聽聞過九皇子,未曾見過,如今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粉團子。嵇善岐生的冰雪可愛,由嵇皓塵牽着,手裏還拿着一對金制絲串。

這裏是下人等待的地方,中間有一個小亭子,嵇皓塵牽着九皇子在小幾邊坐下。

皇子身邊自然要有人伺候,五皇子身邊的侍從吩咐念橋去上紅豆糕和茶水,念橋依言便去拿了。

念橋不大想碰見五皇子,他端着點心和茶水放在小幾上,剛要退下,被一邊的九皇子扯住了袖子。

五皇子掃他一眼,“九皇子讓你陪着,你留下來。”

念橋低聲應了聲,他任九皇子扯着袖子,九皇子是孩子心性,扯着他不過是要讓他喂點心。

“哥哥,紅豆糕。”九皇子指了指桌上的點心。

念橋于是拿了一塊點心去喂九皇子,九皇子吃東西不好好吃,扯着他的手玩來玩去,他身上倒是被撒了不少碎渣。

他一直彎着腰,在五皇子面前降低存在感,然而孩子哪裏是那麽好伺候的。他喂九皇子茶水,茶水灑出來一些,一部分濺在九皇子手背上,九皇子立刻哭起來。

孩童的哭聲響徹整座偏殿,念橋立刻跪了下來,五皇子似乎笑了一聲,陰森的眼底森寒遍布。

“好你個奴才,喂個茶水都能燙到九皇子,來人。”

念橋臉色瞬間白了,他跪在地上,聞言連忙道:“五皇子饒命,奴才方才不是有意為之,望五皇子明鑒。”

周圍已經有侍衛上來,念橋被按着,他原本便跪在地上,侍衛按住他的肩膀,他心底生出來恐慌,肩膀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本皇子看你是圖謀不軌,若是九皇子傷到一分一毫,皇上自會拿你是問。”

九皇子不停地在哭,周圍已經有奶娘和太醫過來,小孩子手背被燙紅一片,看上去分外顯眼。

念橋被壓着跪着,他覺得興許五皇子是有意為之,如今七皇子不在這裏,他若是被扣上謀害皇子的罪名,說不定會一并牽連嵇靈玉。

“奴才未曾對九皇子圖謀不軌,望五皇子恕罪。”念橋掌心冒出來一層汗,他在五皇子面前便是拔了爪子的貓,一點也不敢造次,嗓音有些低,帶着幾分顫意。

“小九,你說說應該怎麽罰他?”五皇子問還在哭的九皇子。

九皇子哪裏知道五皇子在說什麽,只重複嚷嚷疼,五皇子笑起來,“疼?那五哥讓他也嘗嘗。”

侍衛手中多了一柄鐵壺,那鐵壺尾端燒紅,一看便知是剛燒熱的燙水。

念橋漆黑的瞳孔放大,他才不要被燙,他拼命的想要掙紮,然而侍衛按住了他的雙手。

細白的指尖伸出來,念橋懼怕五皇子,他只能重複五皇子恕罪這幾個字,然而侍衛并不搭理他,他的嗓音猝然轉變成一聲長調的尖叫。

“啊——”滾燙的熱水澆在他手背上,十指傳來鑽心一般的疼痛,念橋疼的在原地痙攣,他嗓音好似被堵住,眼前湧上一片模糊。

“你這奴才平日裏便總是不守規矩,今日本皇子便替七弟教訓教訓,日後長長記性,下次可不要再犯錯。”

五皇子嗓音輕飄飄,的視線刮過地上跪着的少年,眼裏帶着幾分輕蔑。

念橋跪在地上,他手上被燙紅一片,手背上起了水泡,額頭冒出來一層冷汗,胸腔被堵住一般,嗓音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鼻腔發酸,卻什麽也不敢說,整個人幾乎要縮在一團,指尖按在地上,眼淚一并跟着砸下去。

這是五皇子,他若是說錯話,說不定水壺下次燙的不一定是手。

念橋這是第一次挨罰,上次的板子和今日比起來都變得微不足道。

七皇子和嵇雪容一起出來,偏殿十分熱鬧,這會九皇子剛被抱走,念橋還跪在地上,嘴唇被咬的紅了一片,眼眶也跟着紅了。

身後的座臺還放着念橋的文章和炭筆,嵇靈玉出來時便被念橋的手吸引了目光,視線跟着頓住。

“念橋?”嵇靈玉看了眼桌上的水壺,又看看還在不耐煩哄孩子的五皇子,眼神黑漆漆的,視線略有些沉。

“七弟,你這奴才不守規矩,方才燙到了九弟,我替你從輕處理了。”五皇子說。

念橋不敢站起來,他膝蓋有些麻了,原本他手指都是繭子他覺得有些醜,如今被燙的不成樣子,他又怕疼,被問起,他低着頭,把眼淚眨下去。

這裏還有另一人在,嵇雪容好似在看一場鬧劇,視線只輕飄飄地在他雙手處掃了一眼,問起九皇子的情況。

“善岐有沒有事?”嵇雪容問。

念橋原本不覺得有什麽,嵇雪容這句話問出來,他手指略微蜷縮,刺疼瞬間傳過來,胸腔被一股酸脹的情緒填滿。

他把自己的手指藏進袖子裏,低着頭不去看人,默不作聲地聽着幾人的對話。

嵇皓塵:“善岐沒有大礙,小九可是父皇的寶貝,若是讓父皇知道,這奴才興許要被拉去杖斃。”

聽到杖斃兩個字,念橋把頭埋得更低,他原本便小小一團,如今整個貼着陰影,好似要把自己藏起來。

嵇雪容略微點頭,九皇子沒有事,他就沒有問其他。

人很快離去,五皇子又說了幾句,嵇靈玉未曾理會,五皇子走時陰沉着臉。

念橋被扶起來,嵇靈玉握着他的手腕,問道:“疼不疼。”

這問的是廢話,怎麽可能不疼,念橋如今小臉還在白着,顯然被吓得不輕,一雙鹿眸噙着淚水,發絲濕透了一片。

“七殿下,好疼。”

念橋嗓音裏帶着哭腔,還有點啞,他在嵇雪容那裏被嬌養,如今再讓他面對五皇子,他便是雙倍的委屈和不甘心。

“是我不好,我方才在殿中,不知他出來會為難你。”嵇靈玉握着他的手腕,對他道:“念橋,別哭了,回去我幫你上藥。”

念橋原本便一直在憋着,嵇靈玉安慰他,他便包不住眼淚,在路上哭了一路,原本停了,看一眼自己的手,打了個哭嗝鼻子又開始酸了。

“七殿下,手疼,先生的文章我還沒有寫完。”念橋眼淚汪汪地看着嵇靈玉,想到他沒寫完文章,可能先生要罰他,他就更加難過了。

還有點害怕。

“七殿下,五皇子好像很讨厭我,下次他會不會拿熱水燙我其他地方。”念橋嗓音很低,眼角還攢着淚花。

想起來嵇雪容竟然看都沒看他一眼,他眼淚直接砸了下來。

騙子果然是騙子,說不理他便不理他。

這才是嵇雪容原本的模樣,冷淡矜克,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說不定騙子還準備殺他。

念橋又悶不做聲地哭起來,他怕疼,卻覺得心裏更加不好受,他以前未曾有過這種憋悶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

好似有人在他心底放了一根小刺。

“不會,以後我會讓你跟着,不會把你丢在外面。”

“先生也不會罰你。”

嵇靈玉懷疑念橋是水做的,這眼淚怎麽也擦不完,他把最後一條手帕遞給念橋,思考着之後要讓瑤池多做幾條手帕才行。

念橋回到千闕宮,他的手指已經腫成了豬蹄,看起來又醜又吓人,上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水泡。

他看着都覺得害怕,但是嵇靈玉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嫌棄,親自為他上了藥。

“我小的時候經常磕磕碰碰,那時候我娘會給我包紮。”嵇靈玉一邊給他上藥,一邊低頭在他指尖吹了吹,對他道,“我娘常說男人不能哭鼻子。”

“念橋,你看看瑤池瑤碧,她們受了傷何時哭過。”

念橋悶聲說,“哪有這般的要求,不哭心裏會難受。”

嵇靈玉嘆了口氣,把他的兩只手包紮好,這回徹底成了豬蹄。

“是不是很疼,過幾日五皇子會後悔的。”

念橋沒有聽清後面一句,嵇靈玉聲音太輕,他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上,這回什麽也做不了了。

他從嵇靈玉那裏回去,眼睛哭腫了,手也腫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像個包子。

照照鏡子,念橋被自己醜到了。

他床邊還放着那個明黃色的木偶娃娃,木偶娃娃安安靜靜的在那裏放着,他看着便有些生氣,笨手笨腳地拿起木偶娃娃放在桌上。

不知道嵇雪容在生什麽氣,脾氣古怪,喜怒無常。

冷血無情。

念橋瞪着木偶娃娃,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裏又郁悶起來,于是生氣地拽掉了木偶娃娃的一些頭發。

木偶娃娃禿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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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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