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念橋躺在被子裏,只露出來一個腦袋,他睜眼看着旁邊書櫃上的燭燈,燭燈在瞳孔裏變成一個深圓的點。

念橋有些困了,他眨眨眼,把睡意壓下去,伸手扯住嵇雪容的一角衣角。

“殿下,你什麽時候睡覺?”

這麽晚了還在看書,哪有那麽多書要看?

念橋指尖拽着嵇雪容的衣角,嵇雪容按住他,他碰到了一片溫涼,嵇雪容道:“念橋,你要是困了便睡。”

他怎麽能睡?他還準備偷嵇雪容的欽印呢。

念橋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等的神志不清,倒是嵇雪容依舊神采奕奕,似乎一點也不困。

他有點撐不下去,還扯着嵇雪容的衣角,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眼淚汪汪地盯着嵇雪容。

“殿下,我不困。”

嵇雪容看他一眼,指腹碰碰他的眼尾,把他眼尾的淚珠擦掉了。

“嗯。”平淡地應一聲,嵇雪容沒再管他。

念橋于是閉上眼睛,他耳邊一直在留意着嵇雪容的動靜,擔心自己睡着,偷偷掐着掌心。

待到燭光熄滅,殿中安靜下來,念橋偷偷睜開眼。黑暗中只能看到嵇雪容的側臉,嵇雪容一只手橫在他的腰上,似乎是為了給他壓被子。

這個讨厭鬼,總是會給他找麻煩。

念橋悄悄地抱起嵇雪容的手臂,把嵇雪容的手臂拿開,不讓嵇雪容摸到他。

他一會還要下去呢,不能被嵇雪容發現。

他小心翼翼地動作,剛把嵇雪容的手臂放回去,嵇雪容是側着對着他的,氣息落在他脖頸邊,他有些不自在。

沒一會,腰上再次橫上一條手臂。

念橋從被子裏探出來看嵇雪容,他還沒有碰到嵇雪容,嵇雪容略微使力,直接将他帶進懷裏,他猝不及防地撞上嵇雪容的胸膛。

鼻尖前是冷犀香,嵇雪容在黑暗環境之中睜開眼,他腰被箍住,嵇雪容輕而易舉地将他禁锢在懷裏。

“做什麽?”嵇雪容問他。

念橋被迫和嵇雪容貼緊,他略微推着嵇雪容,腰上的大手箍得他有些疼,他按着嵇雪容的手腕。

“殿下,你先放開我。”念橋說。

“我有些熱,你不要抱我。”

嵇雪容在黑暗之中看了他好一會,對他道,“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去尚書殿。”

念橋依言應下,他離嵇雪容遠了些,不讓嵇雪容能摸到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一直在旁邊等着,待嵇雪容呼吸逐漸均勻,他悄悄地掀開被子。

念橋下床的時候輕手輕腳,他碰了下嵇雪容的睫毛,嵇雪容毫無反應。

在夜色下端詳着嵇雪容這張臉,嵇雪容生的非常好,怎麽會有人睡着的時候也這麽好看。

念橋瞅了好幾眼,嵇雪容的裏衣是明黃色,這顏色貴氣,襯得他整個人更是矜貴。

若是嵇雪容當不了太子……他難以想象出來其他人做儲君,似乎都沒有嵇雪容合适。

他找到嵇雪容放欽印的位置,櫃子裏的五爪金龍在月色下熠熠生輝,念橋碰上去的時候略有些猶豫。

他只猶豫了那麽一刻,然後把欽印拿了出來。

嵇雪容是太子,七皇子只是用一下嵇雪容的欽印,之後他再還回來便是了。

念橋在東宮待了一夜,第二日嵇雪容如常,沒有去看欽印,他順利的将欽印帶離東宮。

他坐的是嵇雪容的馬車,快到尚書殿的時候,嵇雪容叫住了他。

“念橋。”

念橋正要下馬車,他聞言回過頭,嵇雪容正看着他,他問道:“殿下,還有事嗎?”

嵇雪容面容隐在陰影處,視線也帶着幾分淡漠,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問道,“你可有什麽要跟孤說的?”

他有什麽要跟嵇雪容說的,念橋想了想,難不成是嵇雪容知道了,不可能。

昨天晚上嵇雪容睡着了,而且嵇雪容早上也根本沒去書櫃那邊。

念橋搖搖頭,“殿下,奴才沒有什麽要說的。”

他想了想,想起來早上的桂花糕太甜了,他說,“殿下,早上的點心有些甜,你若是渴了,一會我去給你找茶水。”

“還有其他的事嗎?”念橋問道。

他急着去找嵇靈玉,想要把欽印交給嵇靈玉。

嵇雪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在他下馬車之後讓上善傳了話。

上善委婉地說,“念橋,日後你不必再去東宮了,從今日開始。”

這是什麽意思?念橋聽的有些愣,他看一眼遠處的馬車,知道這是嵇雪容的意思。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不去便不去,本來也不是他每次主動過去的,他也是有求于嵇雪容,何況嵇雪容明明希望他去。

如今又欲擒故縱給誰看?

念橋心底有些悶悶的,他對上善的态度很和善,要生也是生嵇雪容一個人的氣。

“我知曉了。”念橋幹巴巴地說出這四個字。

很快,念橋見到了嵇靈玉,他心底的不快一掃而過。

現在還沒有到上堂課的時間,他把嵇靈玉帶到了假山附近沒人的地方。

“念橋,來這裏做什麽?”嵇靈玉任他拉着,在他停下來之後才開口。

念橋左右瞅瞅,确定周圍沒有人,他才把東西拿出來,金漆欽印獻寶般拿給嵇靈玉。

“七殿下,你前幾日不是說想要太子的欽印,我為你拿過來了。”念橋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他偷的,用這種方式實在見不得人。

他臉上燒的通紅,若是歸咎于原因,大概是羞恥心在作祟。

但是他并不後悔,若是能被發現,他便認了,一定不牽連給七皇子。

“七殿下,你不要擔心,這是我自願的,我想要幫殿下,不想殿下被冤枉,也不想我們的飯菜再被打翻。”

念橋偷偷觀察着嵇靈玉的表情,嵇靈玉有些意外,問道,“你是怎麽拿到的?”

“我……”念橋支支吾吾,“太子放的地方不隐蔽,我保證沒有任何人發現。”

“昨晚我和太子睡在一起,我是趁他睡着之後才拿的。”

嵇靈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他道:“念橋,你為何要幫我?三哥待你并不差,你平日不是也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我上次不是說過了,我讨厭他,”念橋說,“他對我再好也比不得七殿下。”

念橋沒忍住道:“何況我去東宮,也是為了利用他,他最好騙。”

“我雖然是奴才,但是七殿下從不把我當奴才看,而是把我當朋友,七殿下對我的好我都記得。”

念橋擔心嵇靈玉又懷疑他偏頗嵇雪容,他順着說:“若不是因為他是太子,我才不會接近他。”

心裏有一點點不自在,念橋沒辦法分清自己為什麽不自在,他扭過臉去,指尖略微蜷縮。

“我對你也算不上好。”嵇靈玉略微失笑,此時也沒有說什麽,對他道,“念橋,這些話以後不要跟任何人說。”

“待我辦成這件事,之後便送你出宮,如何?”

念橋聞言非常意外,他夢寐以求出宮,沒想到嵇靈玉會答應他。

他看着嵇靈玉手中的欽印,想說若是七皇子用完他再還回去,最後到底沒說出來。

念橋抿唇說了個“好”。

假山不遠處,一角明黃色的衣角隐在暗處,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念橋回到尚書殿,他發覺蕭逸雲今日來的非常早,甚至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他。

“念橋,你家殿下要帶你去如來寺?要不要搭本世子的馬車,我送你過去。”蕭逸雲問他。

“我有好些話想跟你說,到時候我們好好說說。”

念橋莫名其妙地瞅蕭逸雲一眼,他搖搖頭,跟蕭逸雲說,“我和蕭世子沒什麽好說的。”

歐陽先生進來,很快殿中安靜下來,念橋坐在嵇靈玉身邊,今日先生要檢查文章。

念橋整日跟在嵇靈玉身邊,近來歐陽先生對他也很關注,總是抽查他的文章。

他每日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先完成先生的課業,擔心先生上課會說他。

文章都被收上去,每個人的文章都念了,念橋的也不例外,先生念到他的文章時,特意咳嗽了兩聲。

不為其他,念橋的字寫的歪歪扭扭,而且好多字寫的不對,課業跟不上,寫的文章不如三歲孩童。

先生一念出來,蕭逸雲最先嗤笑出聲。

念橋的臉頰燒的發紅,歐陽先生看了蕭逸雲一眼,對念橋道:“念橋,你明日你交一份新的出來。”

“先生,明日要出宮,見不到先生。”念橋說。

歐陽先生神在道:“那你今日寫完交給太子,若是有不會的地方,多請教請教殿下。殿下三歲時寫的文章滿篇都沒有錯字。”

為何又是嵇雪容,念橋耷拉着腦袋,他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文章拿回來,瞅到蕭逸雲還在笑,他唇線繃緊。

嵇靈玉安慰他道:“念橋,你原先不識字,先生留的題目并不容易,你寫成這樣已經非常不易。”

念橋被安慰一番,他應了一聲,心裏沒有那麽難受了,只是先生讓他去找嵇雪容。

早上嵇雪容才說日後不必他去東宮,那他是應該去還是不去呢?

去了豈不是又要丢臉,不去先生說不定會罰他抄十遍文章。

念橋因為去不去找嵇雪容而思考了一下午,然而到堂課結束,他才明白完全是他多想了。

他拿着自己的文章去尋嵇雪容,嵇雪容在哪裏他很清楚,他沒有見到嵇雪容,倒是先見到了上善。

上善見到他依舊溫溫和和的,脾性随主,上善問他,“念橋,你過來做什麽?”

念橋還拿着文章,有些局促道:“先生讓我過來找殿下。”

“這般。”上善點點頭,對他道:“我上午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你不必再去東宮。”

“若是先生問起來,你直說便是……以後課業問題,還要勞煩你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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