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念橋被問完話,他在書房裏待着看小人兒書,他特意去看了前幾天他拿書的書架位置,那裏放上了其他的書籍。

是兩本小人兒書。

他把小人兒書拿下來,嵇雪容去正殿見客了。于是他到書桌附近,随意一掃,目光落在面前的紙張上。

茶幾上是幾張薄薄的紙張,上面按了欽印,他認出來了嵇靈玉的名字,還有幾個字眼,似乎是馬場搜集來的供詞。

念橋百無聊賴地看着,在頻頻看到嵇靈玉的名字時,他突然便想起來,前一天晚上,他臨睡前聽到動靜,那時候正殿的燈還在亮着。

是嵇靈玉剛從外面回來。

他放下小人兒書,書房裏靜悄悄的,仔細看着桌上的幾張紙,大致明白了意思。

這上面是馬場小厮的供詞,好幾個看到嵇靈玉了,其他的他看不太懂。

但是嵇靈玉的名字出現很多次。

念橋左右瞅瞅,确定周圍沒人看着他,他想要動筆把嵇靈玉的名字改掉。他的字跡太容易被認出來。

他唇線繃緊,原本七皇子的日子便不好過,被五皇子威脅,又被衆人猜忌,若是嵇雪容真的信了上面的供詞,到時候七皇子可能又要遭受無妄之災。

念橋把幾張紙一并收起來,剛把最後一頁紙揣進裏衣口袋裏,嵇雪容從外面進來了。

“群臣推選結果出來了,此次諸位皇子盡在其中,殿下可有決定?”

嵇雪容:“七皇子待在行宮,其餘皇子看他們願不願意去。”

念橋耳朵豎起來,他聽見了這一句。這是什麽意思,他家殿下被選上了,嵇雪容卻不讓七皇子去?

嵇雪容吩咐完身旁的人就下去了,來到書房,嵇雪容先是掃了一眼桌面,目光在上面頓了頓。

念橋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關注點在嵇雪容方才說的話上,問道:“殿下,為何不讓七皇子過去?”

嵇雪容淡淡道:“孤只是提議,若是他過來求孤,孤不會不答應。”

念橋不懂,他覺得嵇雪容也和五皇子嵇皓塵是一夥的。

但是方才嵇雪容也說了,群臣推選的有嵇靈玉,嵇靈玉若是想去,一定有辦法能過去。

“孤記得,這桌上原本有幾張馬場太監的供詞,念橋,你可有看見?”嵇雪容問道。

念橋有些慌神,他乖乖地在旁邊坐着,聞言眼神看向別的地方,“沒有,可能是殿下記錯了。”

嵇雪容點點頭,似乎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念橋,你可聽過兔子與獵戶的故事?”嵇雪容嗓音溫和平淡,好似随口一提。

念橋聞言搖搖頭,好奇的瞅着嵇雪容,等着嵇雪容的下文。

“故事是這般,從前有一只兔子,他在寒冷的冬天誤闖到獵戶的家裏,獵戶給了他些好處,他便感恩戴德,把獵戶當作救命恩人。為了報答獵戶,他告訴獵戶許多動物的藏身地點,獵戶因此發了財。”

嵇雪容看着他道:“你猜猜之後如何?”

念橋專心的聽着故事,他想也沒想回答道:“獵戶把兔子吃了。”

嵇雪容順着問:“為何?”

念橋想說因為兔兔好吃,他對上嵇雪容的目光,總覺得說了嵇雪容會生氣。

獵戶與兔子,說的不就是嵇雪容與他?嵇雪容現在對他好,若不是他知道真相,他就要被嵇雪容騙,然後告訴嵇雪容兔子窩在哪裏。

“因為獵戶不是真的對兔子好,都是假的。”念橋說。

“他只是利用兔子。”念橋又補充一句。

嵇雪容看了他好一會,念橋被看的略有些心虛,他拿過一邊的小人兒書,裝作認真的看起小人兒書來。

這一日嵇雪容沒有留他在東宮。

念橋回去之後便把小太監的供詞燒了,他在窗邊抱着自己的木偶娃娃,明黃色的木偶娃娃在窗臺立着,他戳了兩下小人兒的腦袋。

其實他看出來了嵇雪容似乎有些不高興。

“為何你不高興。”念橋捏着木偶娃娃抿唇,“我還沒有不高興呢。”

臨近前往如來寺,嵇靈玉去了一趟東宮,請求一并出宮,嵇靈玉答應了。

嵇靈玉無意間提了一句,若是有嵇雪容的欽印就好了,很多事情便會方便許多。

念橋不懂,他問道:“七殿下,要太子的欽印能做什麽?”

嵇靈玉朝他一笑,“能做的事情很多,念橋,我只是随口一提,此事可不要跟其他人說。”

嵇靈玉随口一提,念橋卻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再去東宮,念橋特意打聽了嵇雪容的欽印,只是嵇雪容這幾日很忙碌,不怎麽願意見他。

如今入暑天氣很熱,念橋慣例摘了荷葉,他舉着荷葉,薄薄的衣衫被浸濕,臉頰紅撲撲的,冒了好幾層汗。

他一直在殿外等着嵇雪容忙完。

念橋好熱,他不由得問上善,“上善,殿下還要多長時間能忙完?”

上善看一眼窗臺隐隐勾勒出來的側影,為難道:“我也不知,念橋,近來殿下都很忙,你在這裏等未必能等到人,不如過幾日再過來。”

過幾日就要出宮了,哪還有機會?他要在出宮之前拿到欽印交給七皇子才行。

念橋蔫蔫道:“那我再等等。”

以前嵇雪容沒有這麽忙,興許是臨近出宮,這次是嵇雪容領着一衆皇子去祈福,儲君要忙的事自然多。

他整個人要被曬的化開了,眼巴巴地看着若水送綠豆湯到正殿,他在外面站了一個時辰,嵇雪容才讓他進去。

念橋如蒙大赦,他被領進正殿,正殿放的有冰塊兒,他渾身上下仿佛都在冒着熱氣。

“殿下,我可以脫衣服嗎?”念橋問。

他問問題的時候沒有對着嵇雪容的方向,而是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在冰塊旁邊坐着不動了。

嵇雪容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他以為嵇雪容是同意了,立刻把外袍脫了,裏面穿的是一層薄薄的裏衫,像是透明的一層紗。

紗襯得皮膚宛如鼓脹起來的雪汁,在暗色地板下幾乎透明。

念橋涼了一會便想起來了正事,他要找嵇雪容拿欽印。

他于是扭過頭來,發現嵇雪容在看折子,折子堆積的很多,而他要找的欽印,正在書桌上放着。

念橋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怕自己露餡,克制地收回視線。

“殿下,你累不累。”他到了嵇雪容身旁,湊過去想看嵇雪容在看什麽,嵇雪容在這時把折子放下來了。

“念橋,你今日過來是有事?”嵇雪容問道。

念橋确實是有事,不過嵇雪容這麽問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次都是有事才過來找嵇雪容。

若是嵇雪容沒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當然就不會過來了。

念橋心裏這麽想,他卻搖搖頭,說,“我想見殿下,便過來了。”

他站到嵇雪容身邊,一邊幫嵇雪容磨墨一般說,“殿下好辛苦,每日要處理這麽多事情。”

他頭腦簡單,自然分不清有些人不想見他,會用各種理由搪塞。

比如事務繁忙便是其一。

“你若是有事,可以直接跟孤說。”嵇雪容看着他道,“孤待會還要忙,可能沒有空陪你。”

明明是平靜溫和的語氣,念橋臉上莫名臊得紅了些許,他指尖捏緊硯盤一端,小聲道,“我在這裏等殿下,不會煩殿下的。”

嵇雪容于是沒有再說什麽。

念橋察覺出來今日嵇雪容态度十分冷淡,興許是真的事務繁忙,他便克制着自己,生怕自己出了什麽亂子嵇雪容把他趕出去。

越不想出亂子,越怕什麽,他磨着硯盤,添水時沒有拿穩,手一滑水倒多了,墨汁濺的四處都是。

他本身穿着裏衫,墨汁在皮膚暈染開來,重要的是不止濺在他自己身上,嵇雪容身上也被濺上了。

今日嵇雪容穿的是一件墨綠色的竹葉長袍,墨汁灑在嵇雪容胸口上,衣袖上也濺了不少。

念橋低呼一聲,他手忙腳亂,立刻拿手帕去擦嵇雪容的衣服,“殿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擦嵇雪容的衣服時靠的近,裏衫幾乎上身沒什麽遮掩,他前傾時衣衫會略微摩擦,他有些不自在。

手帕把墨汁擦幹淨,少年指尖柔若無骨,觸在嵇雪容的胸口處,清淡的香味跟着一并傳過來,嵇雪容略一擡頭,便能看見兩處若隐若現。

偏偏念橋毫無所知,他眼神清澈,湊近嵇雪容時不自覺地瞄了一眼桌角的欽印。

眼珠子轉着,悄悄打着算盤。

念橋的手腕猝然被握住,嵇雪容容貌生的俊美,力氣卻十分大,握得他手腕有些疼。

“殿下,你做什麽。”

嵇雪容松開了他,把他的手帕接過來,對他道:“我自己擦。”

念橋于是飛快地收回了手,自己摸着自己的手腕,他對嵇雪容道,“殿下,我去換身衣服。”

說着便要出去,他卻又被嵇雪容叫住。

嵇雪容命人給他送了衣服過來,東宮只有嵇雪容的衣服,他便穿着嵇雪容的衣服。

念橋老實的穿上,沒一會又把外袍脫了,因為熱,他只穿着嵇雪容的裏衣。

嵇雪容只看他一眼就收回視線。

念橋在嵇雪容身邊安分的待不住,沒一會他又湊過去問嵇雪容,“殿下,那是你的欽印嗎?可不可以給我看看。”

嵇雪容聞言指尖略微頓住,沖他搖搖頭,“念橋,欽印很貴重,若是弄丢了,後果不堪設想。”

“不能給你。”

念橋好奇問道:“會有什麽後果?”

嵇雪容說:“若是有人拿走我的欽印,可能我會被安上許多罪名,到時候可能做不成太子,還有可能會被關到诏獄。”

做不成太子?

念橋忽略了其他,只抓住這一句話,他心神跟着晃了一下,然後忍不住激動起來。

嵇雪容之所以能夠裁決他的生死,便是因為他是太子,若是嵇雪容不是太子,不就對他沒有威脅了?

一個不是太子的嵇雪容和是太子的嵇雪容,念橋當然更希望嵇雪容不是太子。

前世嵇雪容可一直都是儲君,若是這一世改變了呢?假如嵇雪容不再是太子了,是不是會意味着他的命運也會改變。

念橋眼底喜色幾乎要溢出來,他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嵇雪容一直端詳着他。

嵇雪容的眼底像是冰冷的琉璃,又像是冷淡的獸瞳,好似一面鏡子,能夠折射出來人內心的模樣。

念橋被嵇雪容的目光看的心中一跳,他收回視線,再看過去時,嵇雪容已經神情如常。

“我不知道這些,那殿下的欽印好好放着才是。”念橋沒有再看桌角的欽印。

若是他現在非要看,嵇雪容應該會懷疑他。

一直到晚上,念橋都沒有找到機會能碰到欽印。他在東宮留過宿,于是他向嵇雪容道:“殿下,我今日能不能留下來。”

念橋正在絞盡腦汁的找借口,晚上天空烏雲密布,沒一會就下起了雨,他便說,“殿下,我下雨天不敢一個人睡。”

嵇雪容掃一眼天色,對他道:“現在送你回去應當來得及,近幾日孤常常夢魇,你留下來,孤可能會傷到你。”

念橋聽說過夢魇,據說有些人睡不好,會在夢裏魇住。他小時候甚至聽說隔壁村裏有人魇住之後殺了自己的老婆兒子。

他聞言有些害怕,嵇雪容居然有魇症嗎?萬一半夜把他掐死怎麽辦。

念橋又看一眼書架的位置,他方才親眼看見嵇雪容把欽印收到了那裏面。

若是錯過了今日,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他只糾結了一小會,便道:“殿下,我不怕,我陪着你。”

念橋裝作大度的模樣,他說着不怕,實際上早早的在地上鋪好了自己的小床,故意鋪的離床榻遠一些。

這般嵇雪容要掐他,他能立刻察覺,有機會跑掉。

嵇雪容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坐在床邊看看他鋪床,等他鋪好了才開口,“念橋,你不是說會陪着孤?”

念橋讪讪地放下被褥,“殿下,我就在旁邊,你若是有事,喊我便是。”

“這般,孤還是讓人送你回去吧。”嵇雪容為難道,“孤可以讓上善留下來。”

念橋才不想被送回去,他有些着急,忙道,“殿下不要送我回去,我陪你便是了。”

他只好又把鋪好的床鋪收回去,念橋覺得嵇雪容說不定是故意的,這個壞蛋故意折騰他,為何偏偏挑他鋪完床再開口。

念橋忙來忙去,把床鋪重新收回去。他累的臉上紅撲撲,好不容易上了床,擔心嵇雪容再挑毛病,他索性直接鑽進了嵇雪容的被子。

他睜着一雙鹿眸,嗓音有些悶悶的。

“我就在這裏,殿下随時都能抓住我,現在殿下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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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嵇雪容:滿意

念橋擔憂狀:好怕殿下夜裏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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