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念橋說完一直瞅着窗簾的位置,發現那處沒反應,他唇角抿着,收回了視線。
“念橋。”嵇靈玉喊了他一聲,他扭頭看向嵇靈玉,嵇靈玉什麽也沒有說,對他道,“我們回去吧。”
接下來他們一路都和嵇雪容一起,十次有七八次,嵇靈玉都在嵇雪容那裏。
念橋尋各種借口過去,他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不大想讓嵇雪容單獨和嵇靈玉待在一起。
或許是怕嵇靈玉說一句,謝嵇雪容借的書,或者是嵇雪容問欽印之事,到時候兩人都會知道他撒謊還偷東西。
念橋端着茶水到嵇雪容營帳裏,他們馬上就要到如來寺了,此時在這裏休整一番。
不知方定戎給的藥膏是什麽做的,他塗了之後手再也沒有疼過,燙傷留下來的紅痕也淡了許多。
“蜀郡連日降雨,我聽聞三哥允了鐘大人與趙大人前往治水。”
念橋進去時,兩人正在講話,嵇雪容跟誰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其中透出一兩分的冷淡。
他如今已經看出來了,溫柔都是裝的,比如他家殿下向太子打聽事情,嵇雪容什麽都說不知道。
和別人能說,和嵇靈玉便不能說?
念橋黑白分明的眼珠時不時地瞅一眼,一直留意着嵇雪容的動作。
嵇雪容嗯一聲,算是回答嵇靈玉的問題,兩人在下棋,一局棋下完,毫無疑問地是嵇靈玉輸了。
念橋在旁邊瞅着,他就沒有見過七皇子贏過,不知道嵇靈玉是裝的還是真不會。
兩人下完棋,念橋需要收拾棋盤,嵇靈玉在旁邊等着他,通常這個時候念橋就要告退了。
今日念橋數漏了一顆棋子,他找半天沒有找到,這時,嵇雪容開了口。
“七弟,孤聽聞,你身邊宮女抱恙,如今已經回宮?”嵇雪容神色淡然,對面的嵇靈玉眼裏卻變了變。
“三哥,我出宮時只帶了一個宮女,瑤池現在還好好的在我帳中。”
“這個孤倒是不知,”嵇雪容搖了搖頭,對嵇靈玉道,“既然你身邊有宮女,正好這兩日上善不在,讓他在孤身邊伺候兩天。”
“他這兩日一直圍着孤轉。”嵇雪容指了指念橋。
念橋聽的愣了一下,什麽叫做一直圍着他轉?他臉上立刻紅起來,嵇雪容臉皮可真厚。
他明明是擔心嵇靈玉才過來的。
還沒有等嵇靈玉回答,念橋立刻小聲道:“七殿下,我不想留下來。”
“我未曾圍着殿下轉,七殿下過來,我才會過來。”他又解釋。
嵇靈玉還在位子上坐着,對上嵇雪容平和的視線,他的眉眼如同融入一道陰影,瞳孔凝聚成一道深黑的點,那道陰影慢慢地化開。
“念橋,不許無禮。”嵇靈玉道,“既然殿下開了口,念橋,你這幾日跟着太子。”
念橋不想留下來,他依稀有直覺,說不定嵇雪容已經知道了他拿了欽印。
“七殿下。”念橋喊了一聲,嗓音有些低,他在嵇雪容這裏待着,說不定會挨罰。
而且這人之前不是說不允許他日後去東宮,為何如今又反悔。
嵇靈玉離開之後,只剩下他們兩人,念橋沒忍住立刻便問了。
“殿下不是說不讓我再去東宮,為何如今又把我留下。”念橋問。
他自己都沒有自己話音裏帶着幾分不滿,澄澈眼底映着嵇雪容的眉眼,還透出幾分嬌矜。
人一走,嵇雪容眉眼便淡了幾分,對他的質問恍若未聞,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待在營帳裏,可以去外面守着。”
念橋聽不出來這裏面的意思,嵇雪容平時說話便彎彎繞繞的,什麽都不直說,他理會不到裏面的意思。
他說了個“哦”,然後掀開營帳便出去了。
念橋出去的時候好像聽到了棋子落地的聲音,說不定是他方才沒有撿到的棋子,難不成是被嵇雪容藏起來了?
就算是嵇雪容藏起來的,他現在也不想再進去看,他不要和裏面的讨厭鬼待在一起。
嵇雪容說想見他就見他,他才不要理他。
外面守着侍衛,念橋左瞅瞅右瞅瞅,想直接溜回七皇子那裏。
還沒等他走出去兩步,方定戎攔住了他。
念橋發現哪裏都能碰到方定戎,方定戎手裏的劍噌地冒出來寒光,他立刻後退了兩步。
“做什麽,我要回去。”
方定戎用劍攔着他,對他道:“主子交代過了,你留下。”
念橋簡直要生氣,嵇雪容還講不講理,他轉眼一想,嵇雪容是太子,不需要講理。
若他是太子,他也能想打誰掌心就打誰掌心。
第一個要打的便是嵇雪容。
念橋沒好氣道:“你主子是誰?七殿下難道不是你的主子?”
這個方定戎,一會聽傅晴明的監視他,一會又幫着嵇雪容攔他,每次都針對他。
方定戎話少,只用劍攔着他,在他後退到營帳附近之後,把劍收回去。
他再向前,劍再次出鞘。
這是個最悶的木頭。
念橋回不了七皇子那裏,他也不想和嵇雪容待着,他眼珠子轉兩圈,主意打在方定戎身上。
“方定戎,前天你給我的傷藥,是哪裏來的。”
和七皇子送的不一樣,他猜不是七皇子送的。
總不會是傅晴明吧?
方定戎充耳不聞,視線留意着周圍。
念橋看方定戎都需要仰着頭,他有些不高興,但是他拿方定戎一點辦法也沒有。方定戎是侍衛指揮使,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他按死。
他想起來那天弄濕方定戎的衣服,手帕忘記要回來,該不會方定戎又會拿給傅晴明。
“我的手帕呢,還我。”念橋朝方定戎伸出手。
方定戎聞言看他一眼,嗓音很沉,“扔了。”
他猜到方定戎估計是扔了,念橋心說按照他這個丢手帕的頻率,他以後還是不要自己縫了。
免得被弄丢了又要自己做。
方定戎又對他道:“你最好現在進去,否則殿下生氣,你會挨罰。”
念橋聽聞挨罰,他才不情願地回到嵇雪容的營帳,嵇雪容還在裏面,和他們只隔着帳子,不知道方才的話聽見了多少。
他和嵇雪容待在一處,嵇雪容仿佛沒有他這個人,也未曾跟他說話。
等他們動身的時候他發現,方定戎又被調走了,非但如此,嵇雪容好似有意為之,一旦嵇靈玉過來便把他支到別處。
第一次是讓他去分棋子,整整上千枚棋子,他分了半天都沒有分完,等他好不容易分完了,嵇靈玉也走了。
這次是讓他抄經文,馬上就要到如來寺了,念橋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若他和嵇雪容待在一起,嵇雪容興許會把他關起來,他哪裏都去不了。
念橋抄的手酸,他拿着筆手指顫顫巍巍,好不容易聽見動靜,他立刻把筆放下來了。
“殿下,七殿下走了嗎?”念橋問。
他知道和嵇雪容生氣不行,嵇雪容只會對他更冷淡,原先嵇雪容會耐心地問他哄他,如今卻不會了。
念橋非常識趣,他不想自己出宮白跑一趟,嗓音很低,态度變的耐心了許多。
嵇雪容聞言道:“七皇子先走了,他會先去如來寺。”
念橋不清楚緣由,但是七皇子走了,他不就只能和嵇雪容待在一起了。
若是嵇雪容發現欽印丢了,他一個人待在這裏,嵇雪容随時都能對他嚴刑逼供。
念橋就差問那他呢,嵇雪容沒有理會他,而是去翻了他抄的經文,他根本抄不完。
“殿下,時間太短了,我沒有抄完。”念橋說。
嵇雪容點點頭,對他道:“我們馬上就要到如來寺,剩下的你可以去寺廟裏抄。”
“只是有可能會錯過祈福。”
念橋沒有參加過祈福,他聞言焦急起來,他想過去,果然是他想的那般,嵇雪容故意為難他。
他越想做什麽,嵇雪容偏不讓他做。
“殿下,我不想錯過祈福,經文能不能回宮再抄。”
嵇雪容頓了頓說:“回宮可能沒有機會了。”
未等他開口,嵇雪容又道:“如今你抄的這些便是祈福要抄的經文,下人上不了經壇,這些經文可以用來燒祝。”
嵇雪容看着他道:“你若是誠心想祈福,多抄寫經文便是。”
這番話把念橋堵死,念橋哪裏是真心想要過來祈福的,他不過是想出宮,想要參加那些活動。
也是因為這番話,念橋這才注意到,嵇雪容給他的經文都是自己親手抄寫的。
這人最擅長做一些名義上的好事,他覺得不可理喻,難道真有人會覺得手抄經文便能阻止蜀郡降災嗎?
但是他又在此時感到自慚形穢。
嵇雪容似乎就是這麽認為的,襯得他只想出來玩樂是如此卑劣。
他和嵇雪容模樣相似,但是哪裏都不同。
念橋看着自己手抄的經文,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這般的經文放上去,怕是神祝也會覺得他心不夠誠。
偏偏嵇雪容又在此時問他,“難道七皇子沒有告訴你這些嗎?”
念橋耳畔紅了一片,他指尖不自然的蜷縮,立刻反駁:“與七殿下無關,是我自己沒有打聽清楚。”
“我原本也不是想要出來祈福,我只是想出來看看。”念橋有些惱羞成怒,他索性說了實話,忍不住道,“你不必這般羞辱我,我對七殿下忠心耿耿,不會受別人挑撥。”
他自然的把嵇雪容劃到外人那裏,把嵇靈玉當作自己人。
嵇雪容沒什麽反應,平靜道:“是這般,七皇子向來寵你。”
念橋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可不就是他那天跟七皇子說的。明明嵇雪容語氣和之前相同,他還是感覺嵇雪容在諷刺他,他臉上火辣辣的發熱。
他不由得瞪向嵇雪容,整個人炸毛,手邊還放着朱筆,指側沾了好些墨汁。
念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若是他惹嵇雪容生氣,他興許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硬生生地把氣憋回去,臉上憋的通紅,眼眶也有些發紅。
四周靜悄悄的,嵇雪容眼角掃到少年咬唇眨眼睛。念橋唇形生的好看,天生便是求吻的形狀,略微向下撇配上那雙鹿眸便顯得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哄一哄他。
如今那兩片唇被主人咬的斑駁,顯得愈發鮮紅,小臉紅撲撲的,好似渾身都散發着委屈。
嵇雪容未曾理會,沒一會,念橋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從怒目瞪之改為好奇的瞅,氣沒一會自己便消下去了。
“殿下。”耳畔傳來貓兒一般的軟聲低喚,嵇雪容身上貼上一團柔軟,念橋柔軟的手臂搭上他,眼底帶着些許羞惱。
“我錯了。”念橋主動認錯,他身體微微伏着,學着上次求嵇雪容那般,小聲道,“你不要生氣了,我真的不知曉那些。”
“你帶我去經壇行不行。”
嵇雪容手中拿的是一卷山海卷軸,裏面講的是有一種最擅長蠱惑人心,但是并不怎麽聰明的獸類。它們慣會以溫順的外表吸引人去馴化,實際上很會噬主,因為它們對每一任主人都非常忠心。
廉價的誘主與讨好,對于每個人都可以。
嵇雪容垂眸時眼睑斂起冷淡的弧度,指了指書上的獸類,開口道:“這種獸類讨好主人時喜歡親吻主人的手指,還很喜歡舔-濕誘主。”
念橋唇邊碰上兩根手指,他順着看過去,看到了幾乎是在交-歡的兩頭異獸,他臉上立刻羞紅,明白了嵇雪容是什麽意思。
他瞪着嵇雪容,嵇雪容容貌無可挑剔,像是逗弄獸類一般,手指放到他唇邊,冷淡若琉璃一般的眼瞳剔透深邃,骨節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碰着他的唇邊。
這人是怎麽說出口的。
念橋不确定嵇雪容不是在開玩笑,他才不會做這種事。
他生氣地扭開臉,嵇雪容忽然在他耳邊道:“前幾日,孤的欽印丢了,念橋,那一日只有你在孤宮中。”
念橋幾乎後背發涼,他緊張的盯着嵇雪容,他在嵇雪容眼底看到一片冷淡。
片刻之後,念橋面紅耳赤,他耳朵氣的冒煙,鹿眸濕漉漉的,唇瓣略微分開,湊上去輕輕去碰嵇雪容的手指。
念橋心底有種說不清的感覺浮現出來,他略微伏着身體上前,細白的牙齒略微打顫,眼尾因為羞憤暈了一層桃汁般的紅,眼眸濕漉漉的染上水汽。
他細白的指尖略微拽着嵇雪容的衣角,看着嵇雪容冷淡的模樣便讓他心神一顫,他于是閉上眼,只胡亂地按照書上的去做。
因為生氣,趁嵇雪容不注意的時候咬了兩口。
好一會,念橋耳尖依舊燒着,他問道:“殿下,可以了嗎?”
他半天沒有聽到回應,睜開眼,嵇雪容卻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聽到略沉的嗓音。
“念橋,方才孤沒有允許你咬人。”
下一秒,念橋脖子一疼,他立刻尖叫出聲,可外面的侍衛充耳不聞。
沒有嵇雪容的吩咐,他就算被欺負死了,也不會有人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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