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破曉之前一

回憶像是被塵封在匣子裏的珠寶,而齊氚和陳溫園就像是從縫隙中漏出來的光,吸引我打開匣子,探究那些被我遺忘的細節。

楚令塵還站在我面前,我卻覺得陌生極了,我按着頭,說:“為什麽我覺得我不是二十七歲,我好像真的只有十七歲,我好像不認識你,我好像沒有死過一次。”

楚令塵走過來,用手掌摸我的頭,我下意識地靠近他,像是在冬天靠近火源。

他看着我,眼神溫柔,說出的話卻尖銳得讓人想逃:“你真的忘得了嗎?齊氚的命,陳溫園一生的悲劇,我的一只手和我母親的死——你能忘得了哪一樣?”齊氚、陳溫園、楚令塵的母親和他留在我最後記憶裏的那只空蕩蕩的袖管——像是走馬燈一樣地在我腦海裏浮現,我茫然地看着他,腦子裏像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溜了過去,我卻沒能抓住半點細節,我喉嚨一陣發癢,我問:“那戚臣呢?”“戚臣呢?”他重複了一遍我的話,看我的眼神更溫柔了,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他身上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然後我發現,那不是溫柔,那是一種憐憫——楚令塵憐憫地看着我,但他不一定是覺得我可憐。

“我以為你放過他了,沒想到你最先對他下手。”

我覺得頭痛欲裂,想要捂住他的嘴,他卻不放過我,抓住我的手腕,對着我的耳朵道,“成麒一……?”好似情人間的愛語。

“…… 你騙了那麽多人,怎麽就不知道先騙騙你自己?”大概過了一分鐘,或者更漫長,十分鐘。

“我為什麽要騙我自己,”我推開他坐起來,打破了這讓人喘不過氣的低迷的沉悶,“我沒做錯任何事,我有什麽必要騙我自己?”“不知悔改。”

他喃喃自語。

“就當我是吧,楚令塵,”我忍不住笑出來,“可你又為什麽這麽巴巴地跟在我身邊。”

“一直以來死不悔改的人難道不是你嗎?”回去的路上楚令塵一言不發,只是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洩漏了他不願展露人前的隐秘情緒。

要不是他的車速越飙越快,我還真沒能發覺他的不尋常——我光顧着打量窗外了。

打量這個陌生的又熟悉的城市。

這種感覺蠻奇怪的。

我看着窗外發呆,看着太陽慢慢從明亮的金色變成橘紅再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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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蠻奇怪的。

我明明十七歲,卻覺得二十七歲竟然是昨天的事。

二十七歲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

那一天我把我像個笑話一樣的人生變成了一場美麗的黑色喜劇,所有傷害我的人收獲了此生難得的大禮——成麒一的死亡。

沒有征兆的自殺。

我甚至想過他們會不會把我的死亡也寫進行動報告書裏然後給我頒發一枚好好市民獎章。

這個他們指的是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情人呢、我的大哥。

身體墜落的一瞬間來不及思考太多,我只覺得快樂,就算重來一次,我也不會選擇妥協。

只是不知道重來一次,他們還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現在看來楚令塵沒有變,他依舊是正義的化身穿一身漂亮的制服正氣淩然,戚臣也沒有變,他依舊和楚令塵站在同一戰線,他最重要的人從始至終大概都只有那個吸毒的繼母和乖巧的的繼妹,齊氚似乎也沒有任何改變,依舊熱血,依舊善良得不像話,對槍支器械充滿熱情,大概高考的時候志願還是警校。

陳溫園的人生應該也沒有改變——她還是楚令塵的青梅竹馬,有一個當妓女的母親和一個暫時沒能讓她認祖歸宗的黑道的父親。

我的父母也還是對我不聞不問,只是偶爾在少管所的電腦裏查閱我的姓名,他們把制服和榮耀一起藏在衣櫃的最下面一層,把我放在無人問津的角落。

一切都沒有改變,我妄想自己能像引起飓風的蝴蝶一樣改變世界——至少改變我的世界,卻發現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朝着我最不期望的未來行進。

沒意思透了。

楚令塵接連闖了兩個紅燈,輪胎在地面漂移發出的刺耳聲響把我從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來。

我撇了眼楚令塵——他平靜的臉一如既往的讓我生厭。

“怎麽,想死啊?”我往靠背上重重一躺,如果楚令塵真的腦子發熱想拉着我一起送死我是沒什麽意見的——“畢竟你恨我嘛,我可以理解。”

我輕松道。

“只是你最好找個好的地方撞車,否則造成交通堵塞可不符合你為人民服務的工作宗旨。”

一陣尖銳的剎車聲,楚令塵把車開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字,車頭撞到牆上,砰的一聲響,我聽到了保險杠斷掉的聲音。

我摸摸被震得發疼的後背罵他:“你他媽有毛病呀。”

“這他媽是我要問你的!”楚令塵吼道,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拎着領子按到了車門上。

“你他媽怎麽能自殺!你他媽還跳海!你他媽有沒有想過活着的人怎麽辦?”他眼球都是紅血絲,額上青筋暴起,看着像是嗑藥沒嗑夠的瘾君子,瘋瘋癫癫的。

“成麒一!你他媽說話呀!”他手跟鐵鉗一樣我掰都掰不開,我實在不想跟他臉貼臉的說話,說,“你給我起開。”

“你倒是說啊!你怎麽敢你怎麽敢……?”他咬牙切齒地重複着。

好像多不能接受一樣。

我冷笑:“我想了啊,我就是一邊想着你們這些活得好好的人一邊往海裏沉的。”

我拽住他的領子把他扯到離我更近的地方,看着他的眼睛惡狠狠道:“你們要是死了,我絕對會好好活着,可偏偏你們都活着,所以我只能去死。”

他愣住了,手也松開,我猛地推開他,摸了摸脖子上被衣領勒出來的紅痕。

靠,下手還挺重。

“你原來這麽恨我們啊……?”楚令塵用一只手捂住了臉。

“是啊,”我沒有一絲猶豫道,然後打開車門,“所以我要讓你們永遠活着…… ”“……?永遠記得。”

我真心實意想坑————但是好多人誤會所以我上來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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