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澄空晚照(三)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齊氚悄悄問我游戲幣怎麽辦:“不回去游戲廳嗎?至少退了啊。”
我壓低聲音:“退什麽退呀,你忘了那個游戲廳…… ”“什麽?”齊氚明顯想不起來。
我擡頭,正好看到後視鏡裏楚令塵的眼睛——他也在看着我。
我閉了嘴,偏過頭去裝做看窗外的風景,等我再轉回來楚令塵已經移開了目光。
下車的時候我擡腳就走齊氚非要湊到車窗去跟楚令塵說再見。
楚令塵搖下車窗:“給我。”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游戲幣。”
楚令塵看向我身後的齊氚,說,“我剛好要過去,幫你們退了。”
齊氚立馬上交。
楚令塵從錢包裏掏了三百塊遞給我,我握着紙幣在手心拍了拍,問:“這是做什麽?”“換兩百游戲幣啊。”
楚令塵說得輕松。
“裏面大概只有一百不到。”
“多的是零花錢,”楚令塵慢悠悠搖車窗,“你跟小夥伴比起來太窮了,看着怪可憐的。”
齊氚:“太好了我們又有錢了。”
我把三百塊塞給他:“給你。”
我可沒忘游戲廳的時候是誰被我淘空了小金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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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氚先是一愣,想了想說:“那我請你吃燒烤。”
我猶豫了大概零點零零一秒後:“可以。”
“那還回學校嗎?”“回什麽回,就幾節課了。”
我拉緊書包帶子,和齊氚堅定地朝着學校後面的小吃街大步前進。
我和齊氚一直游蕩到到下午六點,沒辦法,學校附近的小吃物價實在是過低,三百塊夠我們吃喝好半天。
回家的時候門沒關,我推開門進去後在玄關扶着牆換鞋,遠遠望見客廳裏楚令塵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沒有開燈,夕陽透過陽臺的玻璃門照射進來,橙色的光束落在他的腳邊卻沒能照亮他的臉——可能是暮色太過寂寥,我竟然覺得楚令塵的身影看上去很孤獨。
孤獨卻蒼老。
這個發現讓我很不舒服:“你幹嘛像個孤寡老人一樣坐那裏。”
“我本來就很老了。”
他突然笑了,說:“你相信嗎,我已經很老了。”
“你和我這個青春少年比起來的确是很老,”我打開冰箱找果汁,“這是事實,不需要我相信。”
冰箱裏放了很多調料,我一直翻到最上層一格才找到一罐葡萄果汁。
我摸了摸,應該是放進去沒多久,罐體還不是很冰涼。
我還沒來得及把果汁拿出來,背後就撞上了一堵溫熱的“牆”。
楚令塵像個幽靈一樣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後,他緊貼着我,把頭放在我肩上,說出的話帶着滾燙的水汽,和冰箱裏徐徐散發出的冷氣形成鮮明對比:“你為什麽不走?你走了我就好過了。”
“你自己不也知道嗎?我走了你才好過,”雖然我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但這不妨礙我繼續對他冷嘲熱諷,“我怎麽會讓你好過?”還有,“滾開。”
話音剛落,楚令塵從背後勒住我的雙臂,說:“我說真的,你成麒一在哪兒都餓不死,你為什麽不走?”他力氣出奇地大,我掙脫了一下沒掙開,懶得費勁兒,順着他的話問:“你想讓我去哪兒啊?”楚令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道:“随便哪兒,任何地方……?任何沒有我的地方。”
“那行,你給我錢,”我很痛快地答應了,“我今晚就走。”
話音剛落,楚令塵就松手了,他饒過我拿走了我的葡萄汁:“你想都別想。”
說完朝沙發走去。
“你有毛病啊,一會兒讓我走一會兒又不讓。”
我沖着他背影喊,恨不得翻三百個白眼給他。
葡萄汁的易拉罐拉環被拉起後的聲音在小小的客廳幾乎是沒有任何阻礙地傳到我耳裏,我重重地關上冰箱門。
“最裏面有橘子汽水。”
楚令塵的聲音從沙發那邊傳過來。
我又重重地拉開冰箱門。
喝到冰鎮橘子汽水後的我內心充滿愛與光明,願意原諒世界上一切的神經病——我拿着橘子汽水走過去在楚令塵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我踢了踢拖鞋,問:“你今天又受什麽刺激了老找我發瘋。”
楚令塵打開電視節目直接調到當地的法制新聞。
我踢飛一只拖鞋,成功命中他的小腿:“喂,跟你說話呢。”
電視裏開始放今天下午在某區游戲廳裏抓獲的吸毒人員的打碼照片。
我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過去了。
我甩掉另一只拖鞋,舒舒服服地盤起腿。
“你們挺有效率的嘛,動作還挺快。”
楚令塵沉默了半天,關掉電視:“為什麽不說?”“說什麽?”“……?一般遇到這種情況你應該馬上報警。”
“什麽情況?嗑藥還是群P?”我歪腰靠在扶手上,“和我又沒有什麽關系,再說我可沒有遇事就找警察的習慣。”
“那你應該學會養成這樣的習慣,”楚令塵放慢了語速,“……警察會向你提供幫助。”
我摩挲這冰涼的鐵皮罐,好半天才回了他一句:“我以前遭難的時候可沒有警察為我提供過幫助。”
他們只會把我關起來,讓我抱着頭蹲在牆角。
楚令塵說:“……?可我一直在。”
短暫的沉默後我冷笑:“是啊我怎麽忘了呢,我身邊就有個忍辱負重的警察先生。”
我伸直腿,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我還沒問呢,他們給你什麽警銜?五等十三級,楚警官在那一階?”“我那時候畢業不到一年,還沒來得及轉正。”
楚令塵竟然沒有跟我擡杠,認真地想了想,說,“如果轉正,大概是三級警司?”“……?你唬小孩呢?”“你不就是小孩嗎?再說我沒騙你……?”他搖晃着葡萄汁,眼神像是在看一杯酒,我差點以為他快醉了,“……?這種事成功了算功,失敗了算恥,我又是那種家庭……?負責跟進的警員裏面有一多半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這是我和楚令塵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聊起他的身份他的過往,我抿了抿唇,問:“那都有誰知道?”楚令塵搖搖頭:“很少。”
我猜測估計只有一兩個。
他繼續道:“少到我有的時候會做夢,夢到他死了,我永遠陷在黑暗裏。”
“那我呢。”
我忍不住小聲問。
我算什麽呢?他有那麽光明又正義的身份、他有忍辱負重的理由、他有夢想有信仰、還有看得到鮮花簇擁的未來,那我呢?我什麽都沒有。
此時天已經完全地黑了,只有電視屏幕還散發着微弱藍光。
我抱緊腿,楚令塵走過來抱住我的頭,他的動作溫柔得有些陌生。
他摸着我的的頭發,摸着我的耳朵,他說:“你是我唯一想帶回陽光下的東西。”
我把臉埋進膝蓋裏:“你才東西,你全家都東西。”
頭頂上方傳來他的笑聲:“你忘了嗎,我全家都死了。”
他頓了頓,說:“我只有你。”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瓢潑大雨。
他說,“成麒一,我只有你。”
給我留言啦,都快完結了還不冒泡我會坑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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