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歸途(上)
楚令塵原來就被關在不遠處的倉庫裏——以前是個倉庫,現在裏面空蕩蕩的。
打開門看到他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真實,空蕩蕩的灰撲撲的倉庫裏,楚令塵坐在一張紅銅色的舊沙發上看書,沙發邊是一個黑色鐵藝茶幾,茶幾上竟然還有一個長頸瓶,裏面插着一束幹花。
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響他也沒有擡頭,時間在這個空間仿佛是靜止的一樣。
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楚令塵?”我側過身低下頭想去看看他的臉。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你不該來。”
“可我就是來了,”楚令塵不開心我就開心,我拍了拍沙發,發覺還挺軟的,“我以為你會睡在鐵板床上,一身傷,現在看來他們優待人質。”
楚令塵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他們不……?”我打斷他的話:“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湊近他,捧着他的下巴,他像是一只受驚的蟬,微微地顫抖了一下,手上的書掉了下去,露出手腕上兩指寬的鎖鏈——鎖鏈穿過鐵藝茶幾的支架,我這才發現,那個茶幾的腳是和水泥地面熔鑄在一起的。
楚令塵動了動手,鐵鏈發出響聲,這讓我想起響尾蛇。
“你在用聲音吓唬我嗎?”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可不是蛇。”
我專注地摸着他的側臉,把碎發捋到一邊,帶着點我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我現在才發現,你就像我肚裏的蛔蟲,我想什麽你都知道?……”五指從耳際邊的鬓角插入發間,我強迫他轉過頭來看我,我說:“這可不公平,你在想什麽我永遠不知道。”
楚令塵的臉慘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就算我扯着他的頭發他也沒露出什麽吃痛的表情,甚至擡起帶着沉重鐵鏈的手撫摸我放在他耳邊的手:“你不需要知道。”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他側過臉用冰涼的嘴唇親吻我的手掌,掌心上傳來溫柔的潮濕的觸感,我問他:“你的嘴唇為什麽這麽涼。”
我攏住他的手:“為什麽你的手也這麽冰?”他微微笑着,并不說話,也可能是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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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角滲出一圈細細密密的汗珠。
我把頭靠過去,用我的額頭抵住他的,低聲問:“你的體溫為什麽這麽低?”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卻好像随時都會消逝一樣微弱:“……?你可以看看沙發下面。”
他話音剛落,我動了動腳,提到幾個小小的玻璃管和空了的注射器。
我彎下腰撿起藥瓶查看,楚令塵靠到沙發背上,像是溺水的人,有氣無力地呼吸着。
“注射了幾次?”上面貼着的小标簽上寫的主要成分來看不是什麽致命的藥物,更像是一種慢性致幻藥物,”看來沒想讓你死。
“一天兩次。”
“哦,我收回我剛才的那句話。”
一天兩次的藥量,楚令塵礙不過幾天。
他輕輕笑了:“別擔心,今天不過第二天。”
“我沒有擔心你。”
“是嗎?”“……?好吧我擔心,”我扔掉瓶子,靠在沙發上和楚令塵面對面,“……?我擔心你死了。”
“你欠我好多東西,休想一死了之。”
楚令塵眯起眼睛:“我欠你什麽,小壞蛋?”我伸出手用手指劃開額頭邊被汗水打濕的發:“你還欠一句告白。”
這種不害臊的臺詞讓我忍不住笑出聲:“你都沒說過你喜歡我就死了的話我多虧呀。”
楚令塵握住我游弋在他耳側的手用臉頰蹭了蹭——真奇怪,他現在柔軟得像是被拔了爪子的貓,看着可愛多了,我卻有些不習慣,忍不住想欺負他。
他眨眨眼,睫毛在眼角投落一片小小的陰影:“你也沒給我說過……?”“?……然後你就死了,”他笑着罵我,“小沒良心的。”
我試着回憶:“我沒說過嗎?”“嗯。”
“真的沒說過嗎?”我扯了扯他的頭發。
“我想想……?”他狡猾地拖延時間,“好像是說過的吧……?每次看着你的眼睛,它們就好像會說話一樣,一邊一邊告訴我你有多喜歡我。”
“你亂講,”我往他那邊靠了靠,直接閉上眼睛,“我不看你了。”
“……是真的,”伴随着楚令塵低沉的嗓音,眼皮上傳來又些幹澀的觸感,可能是太久沒喝水,楚令塵的嘴唇像是片小小沙漠,他親吻我眼皮的時候讓我聯想到堅硬的沙礫,“?……我有的時候會想,我只不過是活在你眼睛裏靠一點點虛無的愛意存在的影子。”
“假如我有什麽存在于現實的意義,那就是你愛我,”他輕柔地一次次輕碰我的眼睛,“……?我唯一的價值,大概就是你的愛。”
“我的愛使你活着嗎?”他用舌頭抵着我眼皮下顫動的眼球,我覺得有些癢,推開了他,半玩笑半認真地問他,“那沒有我的愛的日子,你怎麽活?”他用下巴抵着我的額頭,聲音帶笑:“等啊。”
“……?那那些等不到的時候呢?”我第一次提起我們都不太喜歡回憶的某件事實——在某個我們共存的時空,死亡分割你我。
“你和我一起沉沒深海了嗎?”殉情的說法老套又可笑,但我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猜想——在被海水淹沒視線的最後看到的那張悲傷的臉讓我相信他完全有可能這麽做。”
沒有。
“楚令塵垂下眼,聲音幹啞:“……?我被困在了另一片海裏。”
“第二天我就找到了你,可你大概并不太想理會我,怎麽都不醒,醫生說你是腦死亡……”鐵鏈輕輕地晃動着,發出響亮的碰撞聲,”……?你把我困在另一片海洋裏,那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不願意睜開眼睛的你和無盡的冰冷黑暗。”
“一困就是二十年。”
對于我來說,閉眼睜眼短短的一瞬間,他卻用了整整二十年。
“……?你還在等嗎?”這二十年。
“嗯,一直到現在……?”他心滿意足地笑了,“幸好我等到了。”
我的嗓子癢癢的。
我把視線轉移到他的手腕,撩起他的袖子,小臂上一片青紫和好幾個針孔,我輕輕碰了碰,問:“為什麽他們要用這麽長的鏈子?”“這樣我的手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活動,”楚令塵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地面,淡淡道,“致幻劑誘發一定的暴力沖動和幻覺,在獨處的情況下會演變成完全忽視痛覺的自殘。”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積了一層灰的地面上有一個硯臺和一把美工刀的長刀片。
我忍不住把他兩個袖子都挽起來:“你的傷口在哪兒?”“一般發作的時候我都直接撞頭,”楚令塵大概講了個冷笑話,“暈厥使人清醒。”
我撩開他的頭發,摸到了帶着血痂的傷口:“你真狠。”
“總比割腕好,血管可不會輕易結疤。”
“你大概還有多久發作?”我突然問。
“唔……?大概半個小時?”楚令塵問:“他們跟你說大概多久會來救我們?”“錢姐說最多三個個小時,他們會跟着跟蹤器過來。”
楚令塵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那至少要五小時之後了。”
“不愧是公務員。”
我背對他蹲下身扯了扯鐵鏈子,發現鐵藝茶幾的腳特別粗,靠人力幾乎不可能扯斷。
我随口問:“你問時間幹什麽,你有什麽計劃嗎?靠你這嘩啦啦響的鐵鏈子?”背上突然多了個重量,楚令塵在我肩窩上吐着熱氣,潮濕溫熱的氣息像一只沙漠裏的紅蠍子,從我的肩膀爬進我的領口。
我要!狂風暴雨一樣的吻!(呼朋喚友和浮出水面都快點!來晚了就親不到超絕可愛的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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