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柳青蕪臉頰微微有些發紅。
沈笙又和柳青蕪聊了幾句。柳青蕪聽他來之前曾找過顧明軒, 微微詫異看了沈笙一眼,欲言欲止。沈笙立即自以為理解了柳青蕪這道目光的含義。肯定是怨顧明軒沒有來長守山。整個無相宗上下都對江東流都充滿敵意,不肯來長守山, 可顧明軒卻沒有理由這樣做。要知道, 以前顧明軒身體不好, 可全賴柳青蕪這個姐姐的照顧。
後來,江東流和柳青蕪便又聊到如何建立長守派。沈笙見他們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談的全都是以後門派成立之後的美好生活。譬如在哪建一個屋子, 留作門下弟子的反省之用。在山中哪處開鑿一個洞窟, 留作弟子閉關之用。
沈笙除了中間插上一句将山腳下的村莊改名叫長守村之外, 便再也插不上任何一句話。
他覺得自己待在這兒,也實在沒有什麽意思,出聲向柳青蕪告辭。
沈笙下山的時候, 走的還是來時那條小道, 只不過在半山腰時,一個極其熟悉的人影撞入他的臉簾。
江東流正坐在一棵正脖子樹上, 一只腿支起來, 架在樹上。另一只腿晃晃悠悠。道袍上的雲雷紋被陽光反射得若隐若現。
沈笙一路下來, 腦海裏想的都是柳青蕪, 見到他此時更沒好臉色, 腳步不停, 黑着臉裝作看沒看到。
卻沒有想到,江東流不知從哪裏掏出來根金光燦燦的尾羽, 在手中把玩。
沈笙看到那根尾羽之後,臉色瞬間變了幾變。這根尾羽是他提前放入乾坤袋中, 和其他許多東西一起交給柳青蕪的。這根尾羽不僅是羽族用來做定情的信物, 還可以用來傳遞消息。一旦持此物者的心緒遭受到巨大的波動, 這根尾羽便會受到影響,将消息傳到沈笙那裏。
江東流将那尾羽輕輕一抛,那根尾羽便如離弦之箭一樣,朝沈笙飛射而來。
“鳳三,你是不是忘記把你的東西帶走。”
那羽箭飛到沈笙近前,認出是自家主人,就極其乖順地貼在沈笙的屁股上。沈笙絲毫沒有挖人家牆角時,被人家當場捉住的羞愧和尴尬。反倒是心中一片凄涼。
江東流是如何拿到這根尾羽的,肯定是柳青蕪交給他的。柳青蕪為什麽交給他,又讓他轉交給自己。是不是就是為了讓他斷了這份心思,難道他是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嗎?
那條淫龍到底有什麽好,在無相宗時他就招花惹草,身邊就圍了群莺莺燕燕,哪像他們羽族那麽單一癡情又顧家。
他們羽族在以前沒有修行之時,據說是夫妻兩個一同撫育後代。兩只鳥在樹上搭着一個架子,輪流孵蛋。相傳那根尾羽便是雄鳥外出覓食時,怕窩裏的雌鳥遇到什麽危險,留作示警之用。後來,他們漸漸領悟天地,修成人身。再也不用在樹上搭個窩過活,但是這個傳統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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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龍族,在民間話本裏是個處處留情,腦海裏長滿生殖器的家夥,見到凡是母的,都有一種性沖動。
沈笙越想越覺得氣悶,人家柳青蕪寧願選擇他也不選擇你,不正是說明你更不如人家嗎。
因此,沈笙從長守山下來回到,沒有直接回到蒼梧山,而是在蒼梧山下的一個小城裏找了間酒樓,喝了點小酒。等到要結賬的時候,一摸腰間的乾坤袋這才想起都一起送給柳青蕪了。
沈笙本想将身上那根尾羽當做酒錢,反正師姐也不要了,他留着也沒意思。但他轉念又想到自己化出原身,撅着屁股,歪着脖子将自己尾巴上的毛撥掉時的醜态,心裏又有些不落忍。
他們鳳凰一族尾羽的數量有限,總共才三根,撥掉的又不會再長出來更插不回去。是撥一根,便少一根。
好在那酒樓的掌櫃是個見過世面的,看沈笙氣質不凡,不是俗人。不像是來吃霸王餐的,便先記在賬上,放沈笙回去。
沈笙渾渾噩噩上了蒼梧山,正好看到兩名守山的弟子。
那兩名守山弟子看到沈笙之後,互相對望一眼,然後向沈笙的身後望去。
沈笙正覺得奇怪,也順着他們的目光轉身回頭望去。此時,太陽已經下山。天邊只有一絲紅霞映在沈笙身後階梯上。
一名弟子沉默了半晌才道:“公子,月閑沒有跟你一塊兒回來?”
沈笙覺得有些莫明其妙,他走的時候,月閑不是還好好地在小閣樓裏待着的嗎。那兩名弟子聽完沈笙說過的話,互相對望一眼。
一名弟子有些語氣不善的開口道。
“月閑那日下山,也正巧是我們兩個在守山。他說小公子你留了一封信之後,便走了,緊接着也跟着下山了。”他頓心了頓又道。
“小公子,你也已經長大了。族內也沒指望你能為全族做些什麽,但您能不能不要再這麽肆意妄為,稍微理解一下別人的苦處,別人并沒有您這樣的深厚背景。”
一番話,說得沈笙又羞又臊。他只将月閑是他哥哥放在身邊看着他的眼線,怕月閑知道他要去找師姐,知道阻止不了自己之後,會去告訴哥哥。他從來都沒有設身處地為別人想過。也完全沒有想過月閑如果看到自己不見之後,會面臨什麽樣的境況。
那名弟子還想再開口教訓沈笙兩句,沈笙卻轉身,化成一只凰鳥,啼鳴一聲沖天而起。
沈笙心裏默默算了日子,他從蒼梧山出來,足足有數月之久。月閑肯定會去長守山找他,但長守山是江東流新改的名字,自己還需要跑一趟無相宗才知道。
對了,無相宗。月閑肯定會去無相宗打聽出長守山到底在哪個位置。沈笙趕忙揮翅急急調轉方向,向無相宗飛去。
他甫一落地,就看到山門前有三名身穿纏枝紋的無相宗子弟,而他們面前正跪坐着一個小小身影。蒼梧山距無相宗足足有數千之裏,月閑身上的靈力低微,只能一會兒化成灰鶴,一會兒化成人行,走到無相宗的時候,腳上的鞋都磨破了。
沈笙沖那個跪着的身影喊了聲「月閑」,喉嚨便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哽住了,再也說不出來什麽了。
無相宗那些弟子見沈笙來了,臉色驀得變得陰沉。
這厮偷學了無相宗的功法,仗着自己的身世,免于責罰。且無相宗的功法一旦洩露,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利用對付他們無相宗。有沈笙和江東流這兩上人在,無異于他們整個無相宗的腦袋上都懸着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的刀劍。
他們現在整個無相宗都看飛羽宗的人不順眼,恰巧這時來了一個羽族,那三名弟子正愁氣沒處撒呢。聽他說他家的小公子可能來過無相宗,明明沒有見過沈笙卻将話說得模棱兩可,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月閑見他們這樣,心裏頭更加篤定他們家的小公子肯定在無相宗,或者來過無相宗。
月閑聽到聲音回頭,隐隐約約看到沈笙的影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确認自己是沒有看錯人。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本想朝沈笙跑過去的,但無奈他的腳底早就被磨得鮮血淋淋,腳下一軟,頭朝下栽在地上。
那三名無相宗的弟子,看到眼前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笙上前,察看月閑的傷勢。很多地方都是已經結過痂之後又被磨破的。
沈笙聲音哽咽。
“月閑,都怨我。你打我吧。”
月閑替他擦了擦眼淚。
“公子,你別哭了。有什麽事我會回家再說。”
“好,回家。”
月閑順手抄起月閑的膝窩,打橫抱走。那三名無相宗趁着沈笙給月閑查看傷口的時候,将他們圍了起來。
“站住,你當無相宗是什麽地方?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讓開!”
“喲喝!脾氣還挺大,這裏是無相宗,可不是什麽飛羽宗!”
沈笙的目光從他們身上冷冷的掃過去,“你們想打架。”
其中已經有一名無相宗的弟子将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便在此時,一聲喝止從山門內處傳來。接着紛亂的腳步聲便傳來。
顧明軒身後跟着幾名無相宗的弟子,沈笙打眼一瞧,竟然都是老熟人。其中有幾個沈笙不僅和他們同去過南疆,連上元節沈笙醉酒表白那日也都在場。
那幾個無相宗的弟子樣子也頗為尴尬,摸鼻子的摸鼻子,看天的看天,就不是往沈笙那裏瞅上一眼。
他們這些人會出現得這麽巧,沈笙打死也不信。他們肯定在暗處觀察有一段時間了,說不定看月閑被欺負,心裏還暗暗興奮,眼看無相宗的弟子要動手,怕事情鬧大,才出手阻止。
顧明軒冷聲對那三個守門弟子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那三名弟子剛進宗門不久,對于他們這些入宗門早的老油條頗為敬重,就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顧明軒目光從沈笙抱着月閑的手上繞了幾圈,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涼冷。
“他還沒被無相宗趕出去呢,還是你們的師兄。怎麽可以對師兄這樣無禮!”
那三名弟子一驚,齊齊跪下請罪。顧明軒也不客氣,讓三名弟子自己去領罰。
待那三人走了之後,顧明軒似是想對沈笙說些什麽,但此時沈笙早已心神大疲,也不願與他們再多廢口舌,轉身變成凰鳥飛走了。
一名無相宗的弟子,望着沈笙消失的背影,拍了拍顧明軒的肩膀。
“你剛才怎麽不向他解釋說你是剛剛才到的?”他們幾個确實是躲在暗處偷偷看了月閑半晌,也想借着新入門弟子的手出口惡氣。等他們感覺差不多想出去時,沈笙也就來了。
他們幾個人現在看到沈笙還是有些尴尬,臉海裏還總是浮現沈笙女裝的扮相,但偏偏他們幾個明裏暗裏都還對他表示過好感。這樣一來,他們更不敢出去。若不是顧明軒恰好此時下山要辦些事兒,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沈笙将月閑帶回蒼梧山,倒是過了好長一段清閑日子,直到他接到江東流和柳青蕪新婚的請柬,再次跨入長守山。
此時的長守山比沈笙上次來的時候,多了幾間茅房還有一個院子。
有幾個是山腳上的孩童,聽說山上的人招收新弟子,抱着玩兒的心态前來修行。
沈笙和月閑趕到的時候,正看到師姐蓋着紅蓋頭,被喜婆牽着手,遞到江東流手中。
沈笙霎時便覺得眼睛有些疼,也沒有進去恭喜他們,反而是讓月閑将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柳青蕪。
柳橋風腦海裏閃過那條金燦燦的尾羽,沈笙肯定又趁機将那根尾羽塞進去了。
月閑見他要走,連忙伸手拉着他的袖子。
“小公子,你好歹是出了份子錢,怎麽就這麽走了,咱們好歹把份子錢給吃回來一點,也不吃虧。這樣你心裏也能好受一點。”
沈笙此時連翻白眼的勁兒也沒有了,回去之後便開始閉關修煉,反正他們修仙人的日子以後長着呢,他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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