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阿橋?你怎麽了?”

眼前的熟悉的景物突然像潮水一般退去。

沈笙略有些焦急地看着阿橋, 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不料阿橋卻将頭微微一偏躲開了。

沈笙一怔,這是他和阿橋相處的幾個月中, 他第一次躲避自己的碰觸。

剛才那個人突然不去管沈笙, 而是轉身向阿橋這邊沖過去。

沈笙心裏一驚, 叫阿橋躲開,可他卻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到,依舊呆呆地站在那裏。無奈之下, 他也就跟着沖了過去, 好在那個人是只是虛晃一槍轉身朝着那個嬰靈沖了過去。

阿橋看看四周, 除了他和沈笙兩個站着,其餘人全都東倒西歪滾到地上。原本顧泓法陣裏困住的那個嬰靈早就不見了。只餘下一團小火苗,不知道在燒着什麽東西。

伸出去的藤條, 猛然收回。

“剛才發生了什麽?”

沈笙扶起倒在地上的顧泓。回頭看了一眼阿橋, 沒有再說什麽。倒是潘淵有些不忿,就差指着沈笙的鼻子數落了。

“我說你們明知道這個嬰靈有危險, 還讓這個孩子跟過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跟這個孩子有仇。”

沈笙默不作聲。

剛才如果沈笙不是跑過去救阿橋, 而是向那個嬰靈發難, 說不定那個神秘人根本來不及将那個嬰靈救走。但當時的情況緊急, 沈笙的身體已經提前替他作出了決定。

方才變故發生的瞬間, 神秘人已經沖到顧泓的身邊,向顧泓的胸前拍了一掌。顧泓當時噴出了一口血, 陣法下子便有了空隙,顧泓本以為那人會借機進入陣法裏面, 将那嬰靈給救出。卻沒有想到, 那人輕笑一聲, 伸手便去揭陣法最外面的符篆。陣法所産生爆炸,雷擊轉瞬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秘人手指微微用力,手中的符篆頓時化成了飛灰。那人又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個紙人,往空中一抛。那個紙人在半空之中像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一般,活動活動自己的身體,打着哈欠。止住了向外飛的姿勢,又飛回到那人身邊,身子貼在他的領子上,像是累極了似的,腦袋一軟趴在那人的下巴上睡了覺。

“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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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摸了摸已經被嬰靈附身的紙人腦袋,回頭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顧泓,嘻嘻笑道。

“讓你們這麽空手而返,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樣吧,我給你們留一樣東西,讓你們回空桑山,見沈柏川也好有個交代。”

顧泓被沈笙攙扶着胳膊,卻沒有起來,仿佛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聽到潘淵冷嘲熱諷的話,眉毛一挑。

“你倒還好意思指責別人,你剛才在幹什麽?我布陣的時候,怎麽不想着給我護法?現在你撿回了一條命,你就留着回去好好見你哥吧。”

潘淵雙手此時還握住徐素秋的雙手,聞言立馬便松開了,有些讪讪。顧泓這句話,明顯是要上北鬥宗告自己的狀。

他剛才見沈笙沖了過去,腦海裏确實冒出了,應該要為顧泓護法的念頭,可是如果那個人擺脫了沈笙,要回去救那只嬰靈,必定就是要對顧泓動手,自己去了,肯定也打不過那人。

沈笙四下一望,見那婦人和阿承還倒在地上,沒有醒來。上前叫醒了那婦人。

婦人醒了之後,立馬去試探阿承的鼻息,察覺到指間氣息的流動,這才放下心,對着沈笙又是一陣磕頭謝恩。

沈笙将那婦人扶坐了起了,待衆人的體力都恢複得差不了,剛将阿承負在背上想起身時,正看到一雙靴子停在自己的面前。沈笙擡頭,正是阿橋。

顧泓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嘴角還有一道沒有擦幹淨的血漬。他伸手指向潘淵,咐吩道。

“你去背那個孩子。”

潘淵剛才被顧泓夾槍帶棒嘲諷了一頓,自知理虧,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麻溜地跑上前,從沈笙背上将阿承接過背了起來。

見他如此識趣,顧泓反倒不好再說些什麽。倒是那個婦人,方才就已經明白,眼前這幾個人絕非凡人,哪裏還敢讓潘淵去背自己的兒子。

顧泓被沈笙扶起來往外走,見狀便道:“我們現在盡快離開此地,如果那個人改變主意想回來殺我們,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一個也跑不了。”

那婦人身子一凜,便也不再說些什麽。

潘淵背着阿承,心道這次丢人可丢大發了,他的修為在沈笙他們這一輩中算是最末等的。外出歷練之時,沒有北鬥宗的人跟他在一起,他就找別的宗門的人。

他只想着保全自己,卻不料卻因此把別人陷入危險之中,臉莫名有些紅。

便在此時,一簇正在灼灼燃燒的小火苗,跳入了他的視線。應該是那人破開陣法的時候,火星濺到地上,引燃了地上的物體。沈笙他們走過去的時候,都有意避開。潘淵心中此時不知怎麽想的,一腳踩上。那個掙紮跳躍的火苗頓時熄了。再挪開腳時,潘淵的瞳孔微微一縮。

沈笙聽到潘淵在背後叫他,回頭時正看到潘淵呆愣愣地盯着地上。以為是他遇上了麻煩。

當他轉身看到潘淵盯着的那個東西時,沈笙聽他聲音顫抖,身子也不由得一僵。

一根金色的細羽正靜靜得躺在地上。

潘淵複看了沈笙一眼,這一眼可當真包含了千萬種含義。雖說世上的飛鳥千千萬,但是鳳凰羽卻只能出自蒼梧山的沈氏一系。鳳三除了幾根稀疏的尾羽是金色的,脖子小腹顏色則略有差異,說好聽點是五彩鳳凰,難聽一點,就是雜毛雞。

而沈絮身上細羽的顏色,則更像是傍晚天邊的紅霞,這是蒼梧山羽族比較體面的說法。

對此,潘淵有一個更加恰當的比喻,比起晚霞,沈絮身上羽色,更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一個雜毛雞,一塊烙鐵,一個土得掉渣的大金塊。這下,蒼梧山三兄弟全都湊全了。

而這根渾身金燦燦的細羽,明顯便是沈柏川身上掉的。

潘淵道:“怪不得那個嬰靈的魂魄能在顧泓的法陣裏堅持那麽久,原來是有這件法寶護身。”他見沈笙仍舊一動不動,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連忙找補回來。

“雖說,這根細羽确實有可能是沈大哥的,但沈大哥極有可能是因為玄門之中壓力太大,沒注意休息,一不小心就謝了頂,掉了毛。而這根細羽恰好被這嬰靈給撿了回去。”

沈笙心知潘淵是在安慰他,可他找這個理由,實在是讓他沒有辦法再接下去。

這時,顧泓察覺到他們沒有跟上來,回頭揮手讓他們快點走。沈笙也不再耽擱,将那根細羽收入乾坤袋中,随後便追上顧泓,攙扶着他向外走去。

阿橋跟在他們的後面,目光在顧泓和沈笙身上來回打着轉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回去的時候,比來時要順利許多。至少沒有迷路,就在他們眼看快要出嶺的時候,忽然從旁邊的草叢裏竄出一個黑影。

沈笙吓了一跳,連忙去摸腰側的劍柄,待看清那人身形之時,才略略松了一口氣,按在腰間劍柄的手松開了。

顧泓臉上才稍微有了那麽一點血色,看到那人之後随即又沉了下來。就是昨夜被沈笙從将軍墓前救出的那批人,他本以為那些人早早地就跑得遠遠了。

“你回來幹什麽?不是早就讓你們跑了嗎?想回來找死?”

按照顧泓的想法,那些凡人都已經逃出去了,回來也幫不上什麽忙,說不定到時候還會搭上自己的小命,實在是不值得。

那人看起來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臉上還塗着昨日參加嬰孩滿月酒時塗得誇張的胭脂,聞言略有些委屈。

“我是特意在這兒等你的。我知道幾位都不是凡人,想問問你們的原身是什麽?回去想在我們村子裏面給你們蓋一座神廟。”

聞言,衆人都是一怔。

這時,潘淵走了過來。指着沈笙和顧泓道。

“他們兩個一個是羽族,一個是獸族。我看你們就在神廟裏供奉着兩只神象罷了。”他見那少年的目光又轉向自己,忙道。

“我今天可沒幫上什麽忙,可不敢居功。”

一個神廟裏供奉着兩尊神像,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但那少年卻很認真都一一都記下了。

他們回到安陵城的時候,已是日頭偏西。潘淵帶着徐素秋就近找了一間客棧休息去了。

顧泓受了一點小傷,服下丹藥之後,便是倒頭大睡。

阿承娘也跟着折騰了一夜,安頓阿承之後,便也昏昏沉沉睡去。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這間屋子裏還保持清醒的,只有沈笙和阿橋兩個人。

自從阿橋從将軍墓回來,就變得古怪許多。沈笙只以為他是受驚了,從院子裏打了一盆水,擰開毛巾,便去給顧泓擦臉。

這一套動作沈笙做的很是熟練,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妥,倒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阿橋開了口。

“哥哥,你們現在不用再扮成夫妻了,不必再像妻子一樣照顧他。”

被阿橋一提醒,沈笙才驚覺,這幾個月做戲裝成一個賢惠的妻子照顧顧泓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不過,他手中也沒停,給顧泓擦好臉,往屋外倒水回來的時候,便見阿橋坐在椅子上看他。

“哥哥,我要走了。”

沈笙心裏一怔,面上卻盡量保持平靜。

“你家裏的來人接你了嗎?”

阿橋點了點頭。

沈笙在他旁邊坐下,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套文房四寶。阿橋定定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片刻之後,他才明白,沈笙是要給他寫請柬。

沈笙問他出身何處。阿橋順嘴編了一個百丈峰的身世。

待沈笙将請柬寫好交給阿橋之後,柳橋風這才發現請柬上面是沒有日期的。

沈笙道:“到時候,阿致出關了,我會給他辦個成人禮,你便拿着這個請柬到長守山。”

阿橋手裏頭捏着請柬,定定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你那個師侄?”

沈笙先是一愣,随即啞然失笑。

“這有什麽可比較的。”

阿橋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确實也沒什麽可比性,反正兩個都是他。

“那要是有一天,你發現你那個師侄有什麽事在騙你,你會怎麽辦?”

沈笙覺得今天的阿橋确實有些古怪,但也得老實回答。

“阿致不會的。”

他剛想将文房四寶塞回乾坤袋中,手腕卻被阿橋給拉住。沈笙剛想要抽回手,不知道阿橋在什麽地方用力一按,沈笙便覺得手腕處傳來陣陣抽痛。他昨天和那人交戰的時候,手腕似是被人用刀片輕輕劃過一般,當時他便察看自己的手腕,除了一道紅痕之外,并未發現傷口。

一絲血珠從沈笙白晰的手腕上滑了下來,阿橋喉嚨滾動,伸舌舔了舔自己略有些幹裂的嘴唇,不自覺地便把頭湊了過去。

沈笙一驚,連忙抽回了手的同時,順手抹去手腕上的血珠。

阿橋一愣,片刻之後才擡頭向沈笙解釋道:“我娘告訴我唾液可以清理傷口,我剛才見哥哥的傷口……”

沈笙只以為他是情急之下,真的想幫自己處理傷口。自己反應這麽大,反而是傷了對方的心。

便道:“只是一些小傷而已,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我手腕上已經受傷,到時候處理起來難免麻煩。說起來,阿橋怎麽會知道我手腕上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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