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衆人面面相觑, 他們剛才說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嗎?

郁楠道:“說沈笙一直對柳青蕪念念不忘這不是很好笑嗎?在我看來他對他師姐一直都是愧疚之情多些罷了。”

“此話如何講?”

郁楠道:“當年沈笙進入無相宗,确實是對柳青蕪帶有一絲好感。但僅僅是好感而已,尚談不上情根深種。諸位還記得那場仙盟會試上可曾出現什麽變故嗎?”

一人道:“當年柳青蕪在仙盟會試中受了重傷。”他倒沒好意思直說是因為郁楠耍了詭計。

郁楠雙手一攤道,“我年輕時的确是犯了不少錯誤, 柳青蕪便是其中一件, 她身受重傷确實是因我而起,但知錯能改,便善莫大焉。柳青蕪之所以想要那株雪蓮, 只不過是想要改善自己弟弟身體資質, 好讓他能順利通過無相宗的門內測試。當時, 沈笙也在千雪峰上,也比我更早遇到柳青蕪。他當時已經找到了個疑似雪蓮的洞口,為了讨好柳青蕪, 所以就自以為聰明的編了個借口, 将她支走。所以,柳青蕪才遇上我。後來的事情, 你們也都知道了。”

郁楠搖了搖頭, 道:“可惜啊。他找的那處洞穴只不過是護着雪蓮的靈獸用來混淆視聽的。諸位, 你們聽聽這笑話好笑嗎, 只不過是一個心懷愧疚做錯事不敢承認的膽小鬼, 一直一廂情願的用自己認為的方式彌補而已, 哪裏談得上用情至深。當真是好笑至極。”

在場有不少無相宗的弟子,不約而同想起上元節那日, 沈笙趁着酒醉向柳青蕪表白時,柳青蕪曾說, 你是因為那件事, 才想對我好的嗎?其實,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

他們都認為那件是柳青蕪将沈笙從落雨街人手中救回。現在想來,此處便有一些邏輯上的錯誤,後半句便是指讓沈笙不要将在千雪峰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從來都沒怪過他。

郁楠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能一字不差的落入沈笙耳中。就連沈絮和沈柏川都是微微一怔,目光不自覺得掃向沈笙。

衆人聽罷郁楠的話,再看沈笙的目光便多了些別的意味出來。

“唉。原來是因為內疚,不瞞你說我今日上山的時候,從長守村走過,聽到一些傳聞,還真的以為沈笙是把對他師姐的感覺轉移到江源致身上,看來果真是空穴來風。”

在他旁邊有一位稍早來長守山的弟子,卻暗暗搖了搖頭。若是那天晚上,若是他沒有聞到奇怪的味道,郁楠這話他多半也就信了。

“師叔,你的手現在好些了嗎?”

沈笙的臉驀得一白,身形也有些不穩。站在他前面的顧明軒奇怪的看他一眼。

柳橋風将這一切收到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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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說的沒錯,我這個人确實陰險狡詐,但我向來是敢做敢當。我雖然不是真正的江源致,可這到底是江源致的身體。你跟我待在房間裏兩天一夜時,你摸着我那個玩意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是你侄子的身體。”

柳橋風說完,也不看沈笙臉上的神色,手指在腰間的乾坤袋裏掏了掏,衆人以為他要摸出什麽法寶暗器之類的,紛紛在暗處防備,卻沒有想到他卻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根尾羽捏在手心裏。

“你怎麽會有這個根尾羽?”

柳橋風手上拿的不是在望月洞裏的那根,而是沈笙在柳青蕪大喜之日偷偷藏在賀禮之中,讓月閑替他交給柳青蕪的。他本想着這根尾羽已經在随着長守山的滅門那日,一同湮滅了。

“師叔好像很奇怪,其實這根尾羽一直就在我身上。看在我叫你這麽多年師叔的份兒上,我就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好了。你知道我當時是在哪裏得到這具身體的嗎?其實就是在蒼梧山的腳下,當時這個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可是他的手裏還緊緊的捏着這根尾羽。尾羽的作用,你作為羽族應該比我更清楚,當時江源致一定是聽了她母親的話,想要到蒼梧山得到你的庇護,但他當時的靈力有限,只能夠向你傳達一次求救信息。但當時你在做什麽?你或許在睡覺,又或許在照鏡子,想着怎麽把師姐從江東流手中搶過來。”

柳橋風擺了擺手:“當時你做什麽都不重要了,反正到最後你也沒有出現。”

随即,他臉上閃過一絲惡意。只有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刀子最應該往哪裏捅。

“柳清蕪和江東流是被人活生活剖去內丹,他們當時或許只是想為了讓自己兒子跑得遠一些,好獲得一絲生機。但是你卻白白浪費了他們夫婦兩人創造的機會,你……”

柳橋風還欲再說什麽,面前金光一閃,藤條自袖中飛出,像是蛇一樣纏住迎面而來的飛劍。

“老二,你先将阿笙帶回蒼梧山,好生看管起來。”

若是平時,沈絮定然會冷哼一聲,回嗆自家大哥。可時至今日,若是再放任沈笙不管,鬼知道柳橋風還會再說出什麽話來刺激沈笙。

眼看沈笙即将要被沈絮帶走,柳橋風心中驀得一慌。

“把他放下,誰允許你們把他帶走了。”

他剛想上前,卻被一道金色身人影攔下。

沈柏川負手而立。

“其實我在蒼梧山看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很不順眼。”

柳橋風咧嘴,“咱倆彼此彼此吧。我聽到你的名字也很不爽,很想看到你那張臉在我鞋底哭的時候,到底是什麽表情。”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我的本事可大着呢,算起來,你刺我那劍,我還沒有找你算帳呢。”

“正好,你欠我那個傻弟弟的,我會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沈絮剛帶着掙紮不止的沈笙沖到半山腰,驀得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他一回頭,就看到原先他站着的那個廣場上,升騰起一大片塵埃。

沈絮不禁感覺有些肉痛,長守山這些東西雖然不甚入他的眼,可這都是沈笙這個傻小子為了江源致所耗費的心血,現在全都完了。他轉念又是一想,現在江源致都不在了,這些東西留在這兒,也沒什麽用。

沈笙恢複神智是在長守山變故的一個月之後。

這段時間他一直被關在密室裏,初看到外面的陽光時,眼睛還有些不大适應。顧明軒到的時候,正看到沈笙端着一杯茶,在太陽底下,靠在躺椅上,微微眯着眼。聽到腳步聲,微微向他這邊轉頭,笑道。

“明軒你來了。”

顧明軒喉間一熱,快步走上前去,用身子擋住直射到沈笙身上灼熱的日光。突然,他身子一滞。

“你的手怎麽了?”

沈笙的手腕上纏着一圈繃帶,有絲絲鮮血滲出繃帶,染成一片紅暈。

沈笙将袖子拉下,蓋住手腕上繃帶。笑道:“明軒不必為我擔心,在飛羽宗沒人能傷得了我,這是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怎麽弄成這樣,我看看。”說罷,顧明軒便矮下身,想要去察看沈笙手腕上的傷口,卻被沈笙不着痕跡得躲了開去。顧明軒身子一僵,嘴唇微微張了張,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麽。

沈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一個月,我這裏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我聽月閑說,二哥把我從長守山強行帶下來時,我對他又打又踢,又哭又鬧。一會兒說要救江源致,一會兒又說要殺了那個人。即便是到了蒼梧山,我也不消停,二哥說他從來沒見過我身上有那麽大的力氣,怕我趁他不備偷偷溜了出去,索性就用鐵鏈将我捆住。”

盡管縛住手腳的鐐铐被沈絮換成了柔軟的皮革,可當時的沈笙就像是瘋了一樣,不知痛的将自己雙腕弄得血肉模糊。

沈笙表現得越平靜,顧明軒心裏越是五味雜陳。

“明軒,今日你來得巧了。這幾天除了阿七,連見月閑的次數也少了,外……外面都發生了什麽?”

沈絮到底是怕他這個傻弟弟再受到刺激,索性便下令不準将外面的消息透露給沈笙。

顧明軒觑着沈笙的臉色,猶豫半晌才道:“柳橋風沒死,他和你哥哥打了一架,後來便被落雨街的人給救走了。”他見沈笙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時,臉上沒有任何反應,暗松了一口氣。

“十日之前。他又帶着這些殘部,趁着長老會外出尋找他們蹤跡之時,襲擊的空桑山。将鎮壓在空桑山下那具肉身搶了回來。”

“江源致這具身體雖然他已經用了幾十年,但到底不如自己的身體用起來得心應手。因此,長老會判定。他下一刻,便會攜舊部奪回落雨街。”

沈笙道:“怪不得這幾日,阿青也不來了。看來是被召去了落雨街了。”

“對不起。”

“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道歉?”

顧明軒道:“當時我若不是意氣用事,而是直接将心中的懷疑告訴你,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又或者是他在沈笙出關之前率先找到江源致,有他在身邊,江源致便不會被柳橋風盯上。江源致還會活在這個世上,沈笙與那個人,便再也沒有了糾葛。

可惜,沒有如果。

沈笙道:“這不是你的錯,當時在明安村你已經向我示警了,是我一直在袒護着他。現在想來,他其實在我身邊已經露出很多破綻了,是我腦子笨。我明明聽到他在夢裏喊阿惜的,柳橋風那根大名鼎鼎的藤條也是叫這個名字,只要我稍微留意那麽一下,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顧明軒喉結滾動,想似是想問沈笙什麽,卻不知為何又放棄了。

沈笙似是覺得被太陽曬得有些不舒服了,微微起身,想回到小閣裏。

顧明軒覺得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覺得他要是再不說些什麽,就可能真的就什麽也挽回不了。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你男扮女裝潛入無相宗。我……我也沒有讨厭你。我……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突然就變成了一個男人。”

沈笙身子一滞,看來罩着別人的話是不能亂說的。顧明軒對他的心意,他之前或許不明白,但是這幾日,他的腦袋竟然異常清醒,很多以前沒有想通的關結,此時都豁然開朗了。

沈笙道:“我也有錯,當時在無相宗是我想要親近柳青蕪才接近你的,令你對我産生了某種錯覺。”

顧明軒身子微僵,像是有人用拳頭朝他心裏重重地打了一拳;

“你說我對你只是一種錯覺。那你對柳橋風何嘗不是一種錯覺。”他見沈笙瞬間白了臉色,心裏頭有些不忍,他不敢看沈笙,便把目光移到別處。

“你把你對我姐姐的喜歡和愧疚轉移到他身上了,對于你來說,他只不過是你彌補心中的愧疚的工具而已。我今天會變成這樣,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即便如你所說,是一種錯覺,那也是你給我這種錯覺。”

顧明軒知道自己這話,有些耍無賴的意思。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張嘴怎麽這麽會說?”

顧泓緩步走來,目光先從沈笙身上掃過,再掃向一臉蛋疼的顧明軒。

“明軒,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是故意要聽你牆角,只是你喜歡沈笙這件事,你自以為瞞得很好,只不過是大家都讓你以為你隐瞞得很好。我只是看不慣你這麽胡攪蠻纏。還是你以為趁着沈笙剛被他那個寶貝大侄子傷了心,你便有了可趁之機。”

“我沒有。”

顧泓道:“你別急着否認。你說是他給的錯覺,他與你同住時,可曾做過什麽讓你誤會的過分親密的舉動?”

他見顧明軒半晌沒動,道。

“那便是沒有了。所以從頭至尾,這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你将自己裹到繭裏,不肯出來。再者,他只是和你同住過一段時間,卻和我做了幾個月的夫妻,我喊了他幾個月的夫人,我也沒有變成你這副樣子。”

沈笙此時有些哭笑不得,不明白沈笙為何将他們喬裝調查嬰靈的事兒說給顧明軒聽。

顧明軒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沈笙知道這兩個人在無相宗的時候便有些不大對付,怕他們一言不合又嗆了起來。剛想去滅火,卻聽到顧明軒不可置信的聲音。

“你……你們……”

顧泓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我們同吃同住了好幾個月,差一點連孩子都有了。”

顧明軒定定看了顧泓半晌,片刻之後一言不發甩袖便走。

直到顧明軒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拐角,沈笙确認他已經聽不到兩人對話,才開口問道。

“你把他氣走是有什麽事情要對我說嗎?”

顧泓肅了臉色:“我自然是看不慣他咄咄逼人,尤其被逼的那個人還是你。不過,我此次找你,是向你辭行的。”

沈笙了然,柳橋風已經取回被長老會鎮壓在空桑山的肉身,玄門與落雨街必定有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兩邊肯定都會在對方安插自己的眼線。上次沈柏川得知柳橋風的弱點是在腹部,說不定就是安插在對方的眼線告訴沈柏川的。

沈笙能想到的,柳橋風自然能想到,此次回去之後,他肯定會将這個眼線給揪出來。為今之計,便是再重新埋入一根眼線,而顧泓為人謹慎機敏,是線人的最佳人選。

顧泓将乾坤袋裏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全倒給沈笙。

“我總覺得那個柳橋風對你不會善罷甘休,你看看這裏面有沒有你需要防身的法寶。反正我此去落雨街,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帶,丢了反倒可惜。”

沈笙打眼一瞧,見裏面有不少顧泓攢着着的珍貴的東西。還有幾件是和他調查嬰靈時用的一些物品。

“這些東西,就先放在我這裏。等你凱旋那日,我便親自送到無相宗。”

顧泓笑了笑:“那到時候,約上個好日子,我必定會掃榻相迎。”

顧泓走後,沈笙又在小閣裏住了一段時間。沈柏川見他情緒穩定,便讓月閑透露一點外面的消息給沈笙。

柳橋風已經重新奪回了落雨街。和長老會對峙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用的還是江源致的肉身。沈笙心裏隐約閃現一個念頭。

如果柳橋風現在舍去了江源致的肉身,江源致被強壓下去的一魂一魄,也會先後離體而去,魂魄歸于血海。

沈笙用力搖了搖了頭。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天真的想法,或許是因為柳橋風要修複之前的肉身。又或者此時是他與玄門對峙的關鍵時期,貿然把身體換了,不知會出現什麽意外。

接下來幾個月,月閑帶給沈笙的消息便就有些重複了。不是昨天玄門殺了落雨街幾個敗類,就是今天柳橋風又強占了幾個山頭。表面上看起來長老會的人和柳橋風打了個平手。但實際上,衆人都明白此時的長老會也奈何不了柳橋風。

此次,柳橋風的行事也極為克制。他手下的那幫人,說白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又是在落雨街那種吃人的環境下長大的。說得難聽一些,那幫人看到站在他們面前的玄門中人,不過是長着兩條腿,能提升自己修為的丹藥而已。

月閑将這些消息帶給沈笙時,言語之間總是免不了要罵幾句白眼狼之類的,卻沒有聽說過玄門弟子被吞食的慘劇。

沈笙心裏頭卻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柳橋風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沒有大開殺戒,但他畢竟是一城之主,若是玄門把他逼到了牆角,他也要對自己的部下有所交待,到時候也不得不動手,先拿幾個人開刀。

現在正是紛亂時期,若是自己這邊出了狀态,免不了懷疑是對方動的手。聽說此次圍剿柳橋風,定天宗的人表現得極為積極,半數弟子可以算是傾巢而出。

他們這樣冒頭,到時候難免會成了柳橋風第一個打擊的對象。

這夜,沈笙剛剛睡下,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腳步聲停在門前,那人似乎是門外站了一回,就要離去。

沈笙已經起身,揮袖點燃燭火。

“既然來了,怎麽又要走了?”

外面的月光将那人的影子投在窗戶上。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那人推開門,卻又不進來。

“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來人是個身着玄衣身姿挺拔的少年,沈笙在幽幽燭火中望向那少年。

“記得,怎麽不記得。你是百丈峰的阿橋,前段時間在長守山收到了你的賀禮。只不過有點可惜,怕是以後再也用不到了。”

那少年聽見沈笙叫出自己名字,雙眼一亮,緊接說又聽到沈笙說再也用不到自己東西了,雙眼一黯。在沈笙對面坐下。

“長守山的那件事我聽說了。只要哥哥你好好的,那東西我有的是,想要再拿出多少都沒有問題。”

沈笙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仰,兩個人之間空出了一段距離。

“那件事情你當時不是也在場嗎?又何需聽別人所說。”

作者有話說:

說一下哈,沈笙為什麽對江源致這麽好,就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師姐。感謝在2022-05-28 23:25:56-2022-05-31 06:4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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