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那少年說得沒錯, 柳惜早就來了,也正如他所說一樣,一直躲在暗處不敢貿然出手。眼見那少年手持匕首靠向柳橋風, 此時一向穩重的她也坐不住了, 戒備得從暗處走了過來。

為首的那個少年上下打量一眼柳惜, 又看了一看被老三提在手心裏的柳橋風。見兩人面容相似,很快便猜出兩個人的關系。

“我就說這小子為什麽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落雨街還活得好好的,原來是有個修為極高的姐姐做後盾。”

“我現在人已經到這兒, 能放我弟弟走了嗎?”

少年微微一擡手。柳橋風只覺得捏住自己脖子的手一松。他也顧不得其他, 倉惶向柳惜跑去。柳惜見他渾身上下, 除了掙紮時被打得鼻青臉腫之外并沒有別的傷口,微微松一口氣,替他撫了扶鬓邊的碎發。

“你先走, 等我把這些人都處理好了就回家去。如果路上碰到阿蕭, 不要把這裏的情況告訴他,你們在家裏等我。”

柳橋風躲在柳惜身後看着對面的四個人, 他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走, 可是他的手腳卻不聽他的使喚。同時, 心中也升起了另一道反對的聲音。

“以前也遇到過這種棘手的事情, 都是你姐姐幫忙解決的, 這次和之前也沒什麽不一樣。”

柳橋風越跑越快, 心裏的這股聲音已經将原先勸他留下的那股聲音給蓋了下去。這次和之前也沒什麽不一樣,他只要回到家裏, 在家中等着姐姐平安回家就好。

柳橋風在奔過一個拐角的時候,猝不及防和正在趕來的阿蕭撞上, 頓時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上, 幸虧阿蕭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阿橋?你怎麽在這兒?有沒有看到你姐姐呢我下工回來就沒有看到她?”

柳橋風立即緊緊抓住阿蕭的衣角, 像是攥住了一個救命稻草。

“好像是從外面來了一幫人,他們殺了好多人,姐姐為了救我,被他們困在那裏了。”

阿蕭一聽完,臉都白了。外面玄門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往往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為了刺激來到這裏進行狩獵的。以往雖然阿蕭跟柳橋風講了許多玄門的事兒,但是怕引起柳氏姐弟的反感,特意隐去了玄門會到落雨街狩獵一事。

阿蕭朝柳橋風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怕是以後都不能教你再寫字了,你以後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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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橋風剛安定的心沒由來的一慌,連忙去牽住阿蕭離去時的衣角。

“姐夫,你靈力低微,就算是去,也幫不了我姐什麽忙。我姐姐可厲害了,在落雨街就連街主也要忌憚他三分。”

這還是阿蕭和柳惜成親以來,第一次從柳橋風口中聽到他喊自己姐夫。可事到如今,他心中的喜悅已經被心中的不安沖去了大半。

柳惜的實力沒有人比阿蕭更清楚的了,否則他當時也不會緊抱着阿惜這根大腿不放。但他同時也明白,落雨街在外面玄門心中是何等兇險的存在,他們這行人敢貿然進入落雨街必定是過分相信自己的實力。

“我們一起回家,說不定等我們回到家裏的時候,就姐姐就先我們一步到家,還會責怪我們怎麽走得那麽慢,讓她等了那麽久。”

到最後,柳橋風幾乎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阿蕭卻堅決的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的靈力低微,可那邊不僅有我的妻子,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子。我連他叫什麽名字都還沒想好……我……我躲在妻子和孩子的後面,我算是什麽男人。”

柳橋風還欲在說什麽,此時方才柳橋風奔來的方向又傳來一陣靈力暴擊的聲音,接着便是房屋倒地的聲音,阿蕭此時再也顧不得什麽,掰開柳橋風的手指向爆炸聲中沖了出去。

柳橋風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着耳邊傳着接連不斷的爆炸聲,總覺得像是有人在拿刀子割自己的心。

突然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停止了,看來這大場争鬥似乎是停止了,柳橋風心中一喜,以為是自己姐姐勝利了,連忙又折了回去,然而又是在拐角,他又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正是為首的那個少年。看來和柳惜一戰,他應付得也頗為吃力,向來纖塵不染的玄衣此時,不時有滴滴血珠滾落,嘴角也往外滲着鮮血。那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溢出的鮮血沖他笑了一下。

“我剛想去找你,沒有想到這便撞上你了!”

柳橋風吓得渾身一僵,撥腿便往外跑。他邊跑邊往後回頭,那少年就不緊不慢跟着他,像個影子一樣,墜在他身後,無論如何也甩脫不掉。

突然一個黑色的東西越過他的頭頂,砸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那東西在經過他頭頂的時候,有什麽東西滴在他的臉上,柳橋風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臉的血。

再看到地上有人頭時,柳橋風雙膝一軟直接跌倒在地。聽說人死的時候,臉上還會保持着臨死那一刻的表情。那個小白臉膽子那麽小,又那麽溫柔的一個人,臨死前發生了什麽,才會露出如此猙獰的表情。

“怎麽?你不跑了,本來也想把你姐姐的頭也給割下來的,但她的那身鱗甲實在是太硬了,切下來頗為吃力,這是這個人的頭顱好割一些,拿小刀一劃輕輕就給割下來了!”

那人過來,輕輕蹲在他面前,伸手擡起了他的下巴那雙手,小指和食指好像系着一根細弦,在月光正泛着森然的寒光,一滴血珠從上面滑了下去,滴在地上。

柳橋風咬着嘴唇雙手捂住小腹,身子不停地痙攣。

那人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好一會兒。

“你和那條黑龍是姐弟。那你的原身應該也是小黑龍吧,龍族天生就有一套适合自己修習的功法,怎麽你和你姐姐修為差那麽多。”

柳橋風充耳不聞,他此時像是用盡了周身力氣,就連痙攣時身體的抖動也變得小一些了。他的嘴巴閉合,像是在說些什麽。

鬼使神差的,那少年此時卻對柳橋風的話感了興趣。将耳朵湊了過去。

“我要殺了你!”

那少年身子一凜,身子本能就要往後退去,然而已經晚了,柳橋風已經将一截帶血的「繩子」套在那少年的脖頸上。那少年自然是沒有想到柳橋風會來這麽一出,更沒有想到柳橋風身上居然會變出一根繩子。

然而,站在一旁的沈笙卻看得清楚。柳橋風的這根「繩子」是他假裝痙攣時用鋒利的龍爪劃開腹部扯出的一截腸子。沈笙看到此處,已是不忍心再看。怪不得柳橋風的腹部會有一道致命傷。

那截帶着鮮血的「繩子」纏在那少年的脖頸上,一步步收緊。那少年先前和柳惜對陣時,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如今被根繩子纏住脖頸,呼吸越發困難。他打死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窒息而亡。

柳橋風看着那人掙紮幅度越來越小,眼睛裏冒出奇異的兇光。只要他再忍一會兒,他就可以親自了解這個人,替自己姐姐報仇了。

“他們在幹什麽?快拉開他呀!”

此時,另外三位少年才剛剛從倒塌的廢墟中脫離出來,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重傷。四下一掃,只看到被倒塌的房屋所掩埋的一條黑色龍身,血液将龍身周遭的泥土都染成了暗紅色。龍身的不遠處還有一具無頭屍體,然而四下一望,卻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影。

等他們互相攙扶着來到此處之時,看到就是眼前這一幕。然而,他們現在或多或少都身負重傷,只有那個叫三兒的少年,還能勉強行動。

“老三,快去幫忙,他要是死了,出去之後不僅我們一個跑不了,就連我們的家族也要受到牽連。”

然而,那個叫老三的少年似是在與柳惜那一戰中受了過度驚吓,憑任身邊那少年如何呼喚,他的雙眼都直勾勾像是失了魂的一樣,盯着那個互相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徐帆!你他媽還愣在這兒幹什麽?不是說你想要到這兒狩獵的嗎?他要是死了,被他叔叔知道了,我們都不用活了!”

那少年被這一聲指着名字的暴喝立刻回過神來,瘸着腿跑到柳橋風身邊,雙手去扯那根「繩子」然而,這根繩子是從柳橋風的身體裏出來的,上面沾了許多鮮血,抓在手裏又濕又滑,根本就沒有着力點。眼見那人出氣多,進氣少,徐帆心裏也不禁産生出一絲後怕。

他從地上撿起一塊手掌大的青石,開始不要命得拿石頭往柳橋風的腦袋上撞去。這個時候的柳橋風沒怎麽專心修行,腦袋還不是很堅硬。不一會兒柳橋風就已鮮血淋漓,鮮血從他的額頭上滑落,糊住了他的眼睛,可雙手仍舊緊緊地攥緊那根「繩子」不肯松一分。

那少年見狀,更是瘋狂的拿附着靈力的石頭往柳橋風臉上撞去。然而,就在那個少年即将斷氣的那一刻,柳橋風終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雙手一軟閉着眼睛昏死了過去。

少年将柳橋風纏繞在脖頸上的「繩子」拿掉,察覺到對方脈博還有一些跳動,這才稍微舒了一口氣。手中寒光一閃,一柄鋒利雪亮的匕首便出在他的掌中。

“三兒,你這是做什麽?”

“老二,你剛才喊我的名字了。這小子的原身是條龍,別看他現在修行不高,但是他們龍族則是不能以常态論之。若是他日後羽翼豐滿,必定會找來報仇。”

徐帆剛想動手,此時已經腳步聲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他們現在靈力所剩不多,更沒有時間來畫傳送法陣。如果此時不走,落雨街随便來了一個中等高手,就可以要了他們的命。

徐帆臉色一白,迅速将匕首收回的同時,将昏死過去同伴背在背上。

“走!”

柳橋風醒來的時候,緩了老半天,才認出面前這個人影是金可镂。他忽然想起什麽,顧不得露出在外面的腸子就向原路奔的。地上的腸子也被他拖拽了一路,他興許是嫌這根腸子礙事,用力一扯将這截腸子扯斷,捂着流血不止的小腹,踉跄向姐姐那兒奔去。

柳惜的屍身被壓在一片廢墟之中,柳橋風跪在地上不停地翻着被鮮血浸濕的泥土。

金可镂在他蹲下,然後往柳惜的身體上輸送着一些靈力,柳惜的屍身又恢複了人形,柳橋風将柳惜臉上的泥土撫去,将她抱在懷裏,一滴血淚從他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姐姐……姐姐,你睜開眼,看我一眼。我只求你能看我一眼,我再也不跟你耍小孩子的脾氣了。”

然而,沒有人回應。

金可镂居高臨下地看着柳橋風,目光中無喜無悲。

“你姐姐和阿蕭都死了,你要學會接受和承認這個事實,日後在落雨街你能信靠的只有你自己。無論你多麽不喜歡這種方式,但在落雨街只有最為奸詐狡滑之人才能在這裏活下去!”

柳橋風充耳不聞,仍然坐在地上抱着柳惜的屍體,将自己的額頭抵在柳惜的額頭上。

金可镂冷笑兩聲也不甚在意。

“其實,你姐姐之所以會落到這樣的結局,她自己也有一部分原因,我早就告訴他,讓你早點見識真正的血腥,但她卻偏偏不肯。你也一樣,一直心安理得躲在姐姐身後。可當有一天真正的困難到來時,你的朋友和親人都要為你的不成熟付上生命的代價。然而,到那個時候,你學會了長大卻什麽也挽回不了。”

柳橋風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将柳惜的屍身抱在懷裏。然而他的小腹的傷口剛剛止血,稍微一用力腹部的傷口又往外滲出血水。他嘗試了幾次都無法将柳惜的身體從廢墟中抱了出來。最後索性将柳惜的身體負在背上,躬着身子可以說是半走半爬向城門外走去。

金可镂看着柳橋風的動作,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人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落雨街發生那麽大的事,城門口早就沒有人守在門了。柳橋風就這樣拖着柳惜的身體輕易跨過他曾經無數次想跨過去的大門,消失在黑夜中。

沈笙也跟了過去,起初他不明白柳橋風為什麽會這麽做,為什麽拖着柳惜沉重的屍體。

直到柳橋風走的路越來越熟悉,沈笙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叫空桑山。

作者有話說:

大家注意防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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