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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次柳橋風真的只是不想讓沈笙講話, 并沒有用蠻力強行撬開他的牙齒。沈笙的腦袋經過剛才短暫的空白之後,慢慢恢複了一些理智,很快就猜到柳橋風的意圖。
現在這裏的宮殿塌了, 郁楠也被埋了, 阻攔別人進入此處的法陣, 怕是難以維持。那些定天宗的弟子聽到動靜,肯定會飛快趕來。
如果郁楠沒有死,柳橋風身上又受了一些重傷。這兒畢竟是定天宗的地盤, 柳橋風要想在此處對郁楠出手, 得讓他們先放松警惕, 然後再伺機而動。
潘淵将沈笙拉出深坑,有些狐疑盯着他。
“你的嘴巴怎麽回事?你是用嘴巴去頂掉下來的石頭嗎?怎麽腫了?”
沈笙臉一僵,自然不能将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潘淵, 正想着打個哈哈就過去時, 就聽到有定天宗的弟子驚叫道:“郁……郁師弟你上哪兒去?”
這聲變故突如其來,人人都以為郁楠的雙腿怕是廢了。衆人足足呆在原地愣了幾秒, 才反應過來, 追了出去。
潘淵心裏一急, 徐素秋身上的術法還沒解呢, 如果真的讓郁楠跑掉了, 躲上個七八十年不出來, 徐素秋接下來會怎麽樣,潘淵有點不敢往下細想。
當衆人跟着郁楠後面跑到崇吾澤的南面時, 突然見郁楠脫下鞋,赤腳踩在柔軟的細沙上面。衆人都被郁楠突如其來的這一手弄得有些懵, 不知道他在搞什麽明堂, 剛才趁着衆人和柳橋風打在一團趁機逃跑的是他, 現在突然停住腳步的也是他。
最後還是郁良先開口:“小楠,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回哪?回定天宗還是回長老會?”
郁良靜默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已經長大了,自己做錯的事情要學會自己承擔。”
郁楠冷嗤:“安陵城半城人的性命,還有無相宗那些弟子的性命,你覺得我還能從長老會的審判臺上活着回來嗎?”
衆位趕過來的定天宗弟子,聽到這個消息俱是頭皮發麻。哪怕是他們再是魯鈍,看到那個被嬰靈附身的木頭人也都明白了什麽。
郁良道:“只有最是膽小怯弱的人,才會明知道自己犯了錯的情況下,還不知悔改,一條路走到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去長老會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上路。”
衆位定天宗弟子面色俱是一變。郁楠似乎也是有些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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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橋風挖苦道,“好一副感天動地場面,不過你跟着他一起死,怕是也晚了一些。”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明顯嗎?你真的沒有發現你面前的這個人。郁楠,他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衆位定天宗弟子自從看到柳橋風之後,就一直處于緊張戒備狀态。明知道這個人是從滿各雨街出來的,十句話之中,可能有九句話都是假的。可聽到他的話,總免不了接着問上一句。
“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柳橋風擦了擦手背上被細弦割出來的血口。
“他身上的傷大小至少百餘處,可曾見過他流一滴血嗎?”
衆位弟子又重新打量着郁楠,俱是頭皮一炸。
“郁師弟,你的腳?”
沈笙也看到,郁楠的一雙腳埋在細沙之中,肌膚細膩骨結分明,精看完美無暇,然而卻是不是一雙人足。
郁楠冷眼看着離他十步開外,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定天宗弟子,臉上全是故作的驚訝的。咦?被你們發現了的一副冷淡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沈笙的錯覺,他現在覺得郁楠做出的這個表情也都僵硬無比,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
“哈哈,我早就說過,我遲早有一天會做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傀儡出來。”
郁良渾身一抖,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得幹幹淨淨。
何為一個完美無缺的傀儡,不就是和最為熟悉之人,相處數年,對方也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
郁楠看着郁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像是一個小孩子終于做出一件什麽了不得大事,向大人瘋狂炫耀。
“郁良哥哥,你別老是這麽一副不開心的表情,你開心點。你明明比郁雷小多了,可你臉上的皺紋比他還要深。按照理論來說,我早就已經死了,怎麽現在還要把我壓到審判臺上去嗎?”
長老會浩如煙海的案卷中,還真的沒有把一個傀儡押到長老會的先例。
就在衆人盡皆在沉默中,思考這個問題時,潘淵抱着徐素秋也趕到了。他一過來,就看到這副為詭異的場面,卻還沒有忘記此時最為要緊事。
“我管你死不死,你先把下在素秋身上的術解開。”
郁楠有些無賴。
“想讓我解開術法,除非殺了我。”
“可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潘淵的聲音突然頓住。
柳橋風道:“他雖然死了,可他的魂魄還在,把魂魄壓到審判臺上也不是不可能。”
柳橋風上前一步,看樣子就要動手。郁楠冷笑,他一擡手指,腳下便突然升起一道法陣,無數道符篆緩緩升起。
沈笙一看到符篆上的紋路,當下便急了。郁楠升起這麽多爆炸符,顯然是不要命的架勢。想往前走了兩步,就被柳橋風給拽住拖了回來。
“郁楠,為什麽徐靈秋會說那個嬰靈的生父是江東流的?”
郁楠收回臉上嬉笑的表情,看着沈笙半晌,藏住眼裏湧動的一絲暗流。
“你這個人真的是……你來到定天宗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他頓了一會兒又道:“不過,其實也沒什麽。當時你在閉關,長守派的盛況你是沒親眼見到過的。當時江東流的風頭無兩,他在玄門中的名聲已經超過了你二哥。但是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明明他的眼裏藏着全是貪婪,以及對聲名的渴望。卻裝得清純跟個十八歲的處女一樣,既然徐靈秋找上了,為何不能利用一下,只是有點可惜江東流命短,這些髒水沒有潑到江東流身上,他便死了。”
沈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若是別人無緣無故恨一個,沈笙多半覺得這個人腦子有病,神經也有點不正常。不過,如果這個是郁楠,沈笙覺得即便是再離譜的事,也正常了。
“那徐靈秋呢?”這是徐素秋心裏的一根刺,為什麽當時懷着孕的徐靈秋會突然又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孩子就不見了,這期間肯定有什麽變故,潘淵覺得今天的郁楠有些格外地好說話,那索性便問個痛快。
郁楠似乎是認真思索一番,再擡頭時看向的卻是那個嬰靈的方向。它被一名定天宗的弟子反剪雙手,綁在地上,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木頭嘴裏不停地發出「咔咔」的嗚咽之聲。
“現在想來,我應該是人間話本中那個抛妻棄子的負心漢吧。當時和我一渡春風的不止她一名女修,我和她們也算是各取所需。我這個人向來沒有什麽責任心,孩子有了便有了,反正我也不會和她成親。”
他複又把目光投到沈笙身上。
“你現在盡管可以認為我現在為了推脫責任,将污水往徐靈秋身上潑,但構陷江東流是她為投我所好出的主意。”
沈笙道:“那你既然已經放棄了這個孩子,為什麽之後又重新找到他,讓他做了那麽多的惡事。”
郁楠嘆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是哪有什麽事情是會不步不差地按照自己設計的路線發展,我年輕的時候認為只要我還活着,孩子什麽時候都會有的。我一點點換上這個新的身體,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晚了。”
郁楠周身的符篆開始瘋狂地旋轉起來,臉上出現了痛苦扭曲的表情。
潘淵吓得大叫一聲。
“快攔住他,他要自爆了!”
沈笙剛想上前一步阻止,卻被柳橋風一把抓住,往後又退了幾步。
“你阻止不了他,已經晚了!”
他的話音一落,郁良的身影已經到了郁楠近前。他的手剛剛碰到那些旋轉的符篆,腳下卻被不知道從哪裏頭鑽出來的鬼氣纏住了雙腳動不得。
柳橋風道:“那個嬰靈向他祭祀了那麽多生靈,我們在将軍冢和他交手時,他身上鬼氣森森,但方才我和他動手的時候,卻不見他動用那些冤魂所化的鬼氣。可見,他還是留有一招後手的。”
柳橋風話音一落,郁良的腳便被那些鬼氣拖住,甩了出去。沈笙眼前驀然閃過一道白光,刺得眼睛有些生疼,下一刻他便被柳橋風抱進懷裏,耳邊只聽得幾聲爆炸的巨響,有什麽被陣法撕裂的東西摔到了他的腳邊。
柳橋風在他耳邊道:“郁楠的這道法陣只能炸掉自己的木頭身體,他的魂魄還是好的,到時候也有的是法子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待那道白光刺目的白光過去之後,柳橋風才慢慢松開沈笙。
沈笙覺得有哪裏不對。四周全是被爆炸沖擊帶出來的木頭斷肢碎片,他往郁楠所站的方向望去,有一道郁楠模糊的身影立在那兒,他的神情蕭索。下一刻,他的身影就被那些熊熊鬼氣所吞沒。
所謂鬼氣,只不過是一種籠統的說法,通常是由枉死之人的生魂,怨氣組成。以前的郁楠還有身體作為一道屏障,現在這個屏障沒有了。那些祭祀的死魂豈能放棄這複仇的機會。
沈笙的頭皮有些發麻,耳朵裏傳來的全是那些死魂興奮到有些顫栗的尖叫聲。這些人是被嬰靈用作祭祀的禮品,死了之後不僅不能轉世擡胎,還要被自己的仇人驅使,早就積聚了不少怨氣。
沈笙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朝這個方向發展,郁楠竟然當場會被那些死魂所反噬。
等那些死魂們将自己的怨氣發洩完了,郁楠估計也将從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消失。
郁良大叫一聲,提着仙劍沖了上去。身子卻直直得從那些互相交纏撕咬的怨氣穿過。就在郁楠的身影即将消失之時,一道靈力所化的劍刃撞開了纏繞在郁楠身上的森森鬼氣。
一個紙人悠悠飄出,接住郁楠殘缺的魂魄。随即那紙人便輕飄飄落到一個周身被黑霧籠罩的神秘人手中。
衆位定天宗弟子覺得今天發生的事,可能比他們前半生加起來的事情都要多,也更加詭異莫測。前腳柳橋風不知何時混入了定天宗,後腳又來的這個神秘人。
郁良親眼看着那個神秘人将郁楠殘魂附身的那個紙人裝進袖中,一腳踏了出去想要搶奪紙人。那個神秘人只是冷冷往他這一瞥,下一刻郁良便覺雙腳傳來一陣巨痛,身形一矮,跌倒在地上。
衆位定天宗弟子趕過去時,只見郁良的雙腳不知何時已經多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這個神秘人明顯是給郁良一警告,并沒有想要他的命。但是如果郁良再有別的動作,那可就說不準了。
不知是不是沈笙錯覺,他明顯感覺到那個神秘人目光有意無意往自己和柳橋風身上多掃了幾眼。
在衆定天宗弟子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那個神秘人的身影像是和那團黑霧融為一體,被随後而來的一陣輕風吹散。
饒是潘淵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朝着這種地步發展,他愣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我艹,郁楠他這是被人給救走了,素秋身上的術法還沒解除呢!”
柳橋風道:“郁楠只留有半縷殘魂附在那個紙人身上,跟死了也沒多大差別。徐姑娘過一會兒,估計就醒了。”
潘淵現在心裏頭對柳橋風還是有點打怵。聽到他這麽說,心裏頭雖然高興,但到底還是沒有靠近他旁邊的沈笙。低頭看了一眼,懷裏徐素秋,再擡頭時臉上的表情極其扭曲,像是看到了極其難以入目的一幕。
柳橋風手指輕輕撫摸着沈笙臉頰上的傷口。
“看來,已經止住血了。”
沈笙腦海裏突然就蹦出來他們被埋在廢墟下的那一幕,當即伸手拍掉柳橋風爪子。
“剛才那個神秘人,你可曾有什麽眉目?”
柳橋風沉默了一會兒,方才他明明感覺自己離沈笙的距離很近,可這一會兒卻又遠了。
“沒有。”
他說「沒有」這兩個字的時候,沈笙已經走到了十步開外,突然他腳下一頓,像是踢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卻是一個還微微有些跳動的心髒。郁楠不知道什麽時候,将他整個身子慢慢換成木頭,只保留了這個心髒。
那群定天宗弟子反應也不慢,待那個神秘人消失之後,見到柳橋風和沈笙一前一後就想離開定天宗,哪能輕易就讓他們這樣離開。
潘淵也是機靈,見事情不對,抱着徐素秋就躲到了沈笙身後。
柳橋風看着圍在他身邊的那群拿着仙劍,手卻在發抖的定天宗弟子。他們這些人在宗門裏的修為很低,所以才沒有跟着宗主一起去圍剿落雨街那群敗類。勉強能擋一下的郁良,還受了一些傷。
一根碧綠的藤條倏然從柳橋風袖中探出,像是一條正在蓄勢待發的毒蛇,高昂着腦袋。
衆位定天宗弟子看到那要藤條,俱是頭皮一麻。沒有一個人定天宗弟子敢上前,但是也沒有一個定天宗的弟子後退一步,放他離去。
沈笙怕那些定天宗弟子激怒柳橋風,正要出聲時,卻聽郁良道:“放他們走!”
他雙腳上已經纏滿了繃帶,被兩名定天宗弟子攙扶着,臉白得也有些煞人。
“可是他們……”
郁良喝道:“放他們走,待宗主回來之後,我自會向他解釋。”
柳橋風冷笑道:“到時候,也請郁師兄你履行之前的承諾!”
直到潘淵坐上小舟一路出了大澤,看着身後那些依舊有些憤憤不平,雙眼冒火,恨不得把他們當場砍成數段的定天宗弟子。還有些不敢相信,他們就這樣從定天宗的地盤安安穩穩得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打完郁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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