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書生與花妖1

崇陽縣雖然是一個縣, 地理位置卻委實偏遠, 屬于南方山坳裏的一處, 靠着周圍環繞的山才算是讓百姓能夠靠山吃山勉強糊口。

事實上, 從一整個縣卻是舉人都難得一見就知道這裏有多落後。

嚴琅生來聰慧過人,三歲時文七歲賦詩,家裏又有個在縣學裏坐館的老秀才父親, 幼時的讀書條件還算不錯。

可惜老秀才父親年輕時去郡城參加了許多次秋闱熬壞了身子骨,七年前就一病不起去世了,之後母親嚴常氏也大病了一場, 能典當的都換成了藥。

等到嚴常氏病愈, 整個家頓時困頓拮據。

好在那一年嚴琅已經成了個十三歲的小秀才,又少年老成耐心十足待人溫和, 縣學裏的教谕惜才,向縣令大人說了情,這才讓他一邊在縣學裏念書一邊幫助夫子們準備教案, 平時也會負責一些雜物抵消束脩。

等到十六歲束發後,嚴琅更是成了學裏很受啓蒙班學生們喜歡的小夫子, 有了些許收入,好歹能夠給家裏添點進項, 又有妹妹母親做點繡活, 日子這才略微松快了一點。

嚴琅又耐心做了兩年學問, 去年才下場參加了秋闱,一舉成為了舉人老爺,那些原本還說傷仲永的街坊鄰居頓時閉了嘴。

去年秋闱之後妹妹也嫁了縣衙裏的捕頭張大山, 張大山家裏沒有老人,直接就接了岳母大舅哥一起過去住,四個人親如一家。

如此,家裏母親妹妹有了人照顧,嚴琅這才放心準備上京趕考。

別人都說嚴家湊不出嚴舉人上京趕考的盤纏,這才貪上了張大山家裏多年的積蓄,要不然舉人老爺的妹妹什麽樣的人嫁不得?

嚴常氏也一度氣結,嚴琅跟嚴婉蓮卻勸她不要放在心上,他們看中張大山本就因為對方性子敦厚良善,是個可靠之人。

嚴琅也考慮到如今世道不太平,找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很有前途”的讀書人,還不如找張大山這樣粗中有細的武人,好歹遇見個什麽事,家中母親妹妹也能有個依靠。

想到這些,嚴琅忍不住心中酸澀難當,擡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埋頭繼續趕路。

崇陽縣周圍多大山,嚴琅需要徒步趕去下一個縣附近的渡口才能花點錢找個貨船一路北上,到了郡城再轉乘大船。

走水路雖然難熬了一點,可更省盤纏,雖然妹夫也給了一些,縣令大人跟教谕大人也幫助了不少,可想到此行要去的是天子腳下的京城,嚴琅還是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幾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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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還是春日,若是路上不耽擱,等到趕去京城,怕是已經快到夏末了。

到時候京城裏的客棧肯定會人滿為患,嚴琅準備到時候先在郊外的寺廟裏借宿一段時間,等到參加考試的那幾天,花幾個大錢找一個小客棧要個柴房馬棚擠一擠便是。

從縣裏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傍晚,嚴琅都還沒能翻過離開崇陽縣的第一座大山,好在山上有一個破廟,嚴琅當初去郡城參加秋闱的時候第一晚就是在那裏度過的,如今也算是熟客了。

天邊的太陽已經沉下去一大半了,嚴琅卻不準備趁着餘晖繼續趕路,看見了破廟,嚴琅喘着氣把手揣進懷裏,摸着裏面的匕首,擡腳上了滿是半腐落葉的臺階。

雖然這裏時常有人留宿過夜,可嚴琅也不輕易放松警惕,小心為上,怕裏面有了不好相處的陌生人。

好在一路拾階而上,推開兩面歪歪扭扭的破門,裏面只有殘缺的泥塑菩薩羅漢佛祖,屋子中間的灰燼堆看起來也有些時候了。

想來也是,如今也才春寒過去不久,南來北往的商人恐怕還在其他地方逗留,上山打獵的獵戶也不敢在這時候上山。

而崇陽縣的人初了走親戚或者跟嚴琅一樣也要北上的人,一般還真沒人去隔壁縣,因為隔壁縣比崇陽縣也繁華不到哪裏去。

如此一來,這裏久無人至,也就很是正常了。

“阿彌陀佛佛祖菩薩們,小生打擾了,今日天色已晚,小生厚顏,又來找諸位借一塊落腳地。”

裏面沒人,嚴琅松了口氣,松開摸着匕首的右手,而後雙手合十站在門檻外虔誠的朝裏面的菩薩佛祖告罪。

門裏自然什麽聲音也沒有,嚴琅這才安心的擡腳跨進了門檻。

這寺廟已經矗立在此不知多少個年頭了,便是嚴琅認識的縣裏年紀最大的老人家也說不清。

不過因為位置剛好就在去往隔壁縣渡口的第一站,這裏已經被很多人當作了荒山野嶺的落腳地,于是裏面被風雨侵蝕看起來面目可怖的泥像看在路人眼裏,也好似多了幾分慈悲。

門窗都已經破破爛爛了,糊的紙更是早不見蹤跡,嚴琅把背上的書箱放在地上,去外面的林子裏撿了些柴火摘了些大片的樹葉,這才關上兩扇破門,又把大片樹葉紮着胡亂別在窗棂門棂上,也就算是擋風了。

忙活了一陣,眼看外面天色越發暗了,嚴琅這才連忙掏出火折子點了火堆。

把細小幹柴搭成了小拱,又在裏面塞了一點揉搓過的幹草,嚴琅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火苗子吹得燃起來,這才放心了。

嚴琅爬起來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灰塵,突然好像聽見了一聲女子的輕笑。

嚴琅一驚,連忙左右張望,最後還不放心的把十幾個菩薩後面也都看了一遍,确定屋裏除了長在泥巴牆裂縫中角落處的野花野草外并沒有人,嚴琅這才摳着耳朵狐疑的轉身回了火堆旁。

“難不成是思念妹妹母親,所以出現了幻覺?”

嚴琅自言自語嘀咕一句,遂丢開不再多想。

伸手取了挂在書箱邊上的竹筒,小心翼翼倒了一點水把手洗幹淨,這才拎了帶蓋的小挎籃,從裏面拿了一塊母親做的蒸餅出來,用剝了皮洗了洗的樹枝穿着烘烤。

雖然冷的也能吃,可既然有火,烤軟一點也好嚼碎一點吞吃入腹。

就着竹筒裏僅剩不多的涼水,嚴琅吃了一塊蒸餅,感覺不餓了,也就算是把今晚的晚飯糊弄過去了。

又洗了洗手,嚴琅在身上擦幹了手,也不急着睡覺,從書箱裏拿了本書出來,嘀嘀咕咕搖頭晃腦的對着火堆讀了起來。

雖然這些書嚴琅早就倒背如流,可這荒山野嶺的也沒個人,讀讀聖賢書嚴琅感覺自己原本還有點小慌亂的心都要更穩了。

如此閉着眼睛搖晃着腦袋捏着書讀得來勁,嚴琅念叨的內容早就不再拘泥于手上那本書,反而是想到什麽書就背什麽書。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夜鷺哇哇亂叫的聲音驚醒了自我陶醉的嚴琅。

感覺有些口渴,嚴琅摸到竹筒,打開塞子喝完了水,還是覺得不解渴。

要是尋常人,這會兒怕是再渴也會忍着,畢竟春日裏的晚上,可是黑得慎人。

可嚴琅剛讀了一通聖賢書,心裏的膽色那是舉着火把過亂葬崗都能雄赳赳氣昂昂的,所以嚴琅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從書箱另一邊取了挂着的黑瓦罐油燈,點上燈芯就起身拿着竹筒往寺廟後面走。

這破廟雖然只有前面一間是佛堂,可後面也有一個破舊茅草屋供原來的僧人居住。

當然,那茅草屋肯定是早就倒得連橫梁都腐朽了,可茅草屋跟佛堂之間空地側面的崖壁下卻有一眼山泉。

上次嚴琅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個水源,因為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趁着還是傍晚嚴琅就摸清了裏裏外外的情況,所以這次嚴琅來才沒有急着到處看。

說是泉眼大概也算不上,其實就是那崖壁涔水,有人就在腳下挖了個木盆大小的坑,于是就成了一處水源。

嚴琅腳步從容,嘴裏還念叨着古人贊頌泉水甘洌的詩,到了崖壁下剛要彎腰裝水,卻是咦了一聲,看向泉水旁邊縮在角落裏的一株野花,“你這野花生得好生奇怪,怎的紮根到了石頭裏?莫不是貪這一眼泉水?”

嚴琅習慣了嘴上絮絮叨叨,哪怕如今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卻也難改習慣。

卻不知那縮成一團的花此時愣是吓得顫了顫,暗道難不成我漏出了破綻?

可這書生的态度也忒古怪了?難不成是人都是這麽奇怪的?

嚴琅也不過是随口一念,看那花細弱的莖在寒風中顫顫巍巍,老毛病一犯,竟是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憐惜,去旁邊找了枝桠跟葉片随手給野花搭了個擋風的斜棚。

“小生也知這舉動不過是多此一舉,你們這些野花野草要的就是風吹雨打霜露太陽,不過今夜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緣,且讓小生做個閑極無聊的憐花人,明日早晨離開前,小生定然會來幫你把這礙事的棚子給拆了。”

說罷,嚴琅又用手澆了些許泉水在花根下的碎石裏,也不敢澆多了反而害了人家。

自顧自的做完了一件無聊事,嚴琅心情更好了,彎腰用竹筒打水,嘴上樂呵呵唱道,“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箪瓢亦樂哉。”

等到這話忒多的書生離開,那原本縮成一團的野花卻是枝葉展開,露出合攏的小花苞來。

小花苞搖頭晃腦舒展身姿,又好奇的用腦袋撞了撞旁邊為它擋了風的斜棚。

真是個奇怪的書生,話也好多,不過唱得那是什麽?是唱野花的麽?還怪好聽的。

野花懵懵懂懂的想道,有心想要再探出意識去前面看看,此時卻感覺渾身上下一陣抵擋不住的困意。

剛剛才舒展的花苞此時一點一點的,最後往旁邊一歪,花柄處的兩片葉子人性化的捂住了花苞,就這麽歪着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一回的男主是個話唠,特別特別無聊的婆媽的話唠,也就小花妖能受得了了,哎

ps:上一章的崇陽鎮修改成了崇陽縣,改用了郡縣制,即京城、郡城、縣

另外,我會開始修改上一個世界的一些蟲子,看見僞更的請見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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