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入宮
“母後,母後。”夏明钰喃喃輕喚,他竟在唐鳳靈房中的茶桌上睡着了。
夢裏,是他十年前的樣子。十年前的夏明钰也如現在這般好看,母後景妃牽着他,一步步走進富麗堂皇的宮殿,身後跟着無數的宮女太監,場面甚是氣派宏大。母後指着遠處一座巍峨的宮殿說:“钰兒,這就是我們以後的家。”
父皇來看他,隔老遠,便聽到父皇的笑聲。“我的钰兒來了。”
他如一只飛燕般,沖出門外,一路沖進父皇懷裏。父皇憐愛的在他面頰上親一口,問他:“新家住得習慣嗎?”
父皇的懷中,有他熟悉的氣息,這座宮殿,有他最愛的父皇和母後,他又有什麽不習慣的呢?當下頻頻點頭。
母後在門內笑着等他,張開雙臂迎接他,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他住的宮殿莫名的就燒了起來。母後拼命的将他護住,一路飛奔。重重火勢中,他看到張貴妃和夏明軒就在門外,神情漠然。母後身上的衣服被火燒着,卻緊緊的摟他在懷,不讓他受半點傷,拼命往宮外逃。他的心疼得厲害,他想喊救命,可是如果他們想救他,又何必冷冷的站在門外?
他聲聲喚着“母後”,猛的醒轉,驚了一身冷汗。他依稀記得母後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钰兒,不要理朝政,不要和你哥哥争,安心的做你的靖王,母後死也冥目了。
“你做夢了?”唐鳳靈已端來熱茶,見他臉上皆是汗,不猶得心內一驚。這個自戀狂,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時候?
他擡眼看她,不覺心生懊惱,昨晚明明有不詭之人,他決定要守護她的,結果還是睡着了,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有沒有進來過,有沒有準備動手。若真趁他睡着的時候,跑進來殺了酒醉的唐鳳靈,他怎麽對得起唐将軍?當下心慌,讷讷的問她:“你什麽時候起的?泡茶的事讓下人做就行了。”
唐鳳靈嫣然一笑:“翩翩公子,睡得跟頭豬似的,還流哈啦子,難道你是迷戀本姑娘的傾城之姿,一夜都舍不得離開?”說到此,她臉上一陣驚慌,猛的用雙手護住胸前,驚恐的問道:“你昨晚該不會趁我酒醉,圖謀不詭吧?”
夏明钰當場想找塊磚頭拍死。“拜托,滿身酒臭的姑娘,我這種翩翩公子會有味口嗎?吃了也會吐出來。”說完,做了個惡心欲吐的姿勢。
唐鳳靈當下故意擺出安心的表情,輕拍胸口,似劫後餘生般慶幸。“幸好你沒味口,否則我一世清白就被你毀了。”
這時,靖王府的丫環已送來了熱氣騰騰的燕窩粥,唐鳳靈覺得肚子餓,也不開口要豬蹄了,端起碗就咕咕的喝了起來。這也奇怪,這種湯狀的東西,滑進喉裏,味道竟然不錯。吞下肚,鳳肚登時暖呼呼的。哇,人間美味,豈只豬蹄雞腿?
夏明钰直直的看她,這種吃相,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當真令人大開眼界。
不過,也好,食色性也。夏明钰的臉上不自覺的浮上一抹笑,這樣天真的姿态,無遮無掩的喜怒,比起那些矯揉造作的世家小姐,可是美太多了,更令他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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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夏明钰便駕着他的黃金馬車,送佳人進宮任職,順便給皇兄和太後請安。
大理石街面寬闊,黃金馬車在街上狂奔。行人遠遠見到馬車,匆忙避開。
有人輕聲耳語道:“這是靖王的馬車,據說靖王就愛吃喝玩樂,從不過問朝政,是個風流快活的王爺。”
就有人嘆道:“啧啧,這天下最讓世人羨慕的,怕就只有這不食人間煙火的靖王了。”
還有人說:“據說靖王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更是京城賞詩會的貴賓,這樣說來,靖王也并不是只懂風流快活。”
衆人紛紛點頭。“才子啊。”“快活王爺啊。”“單身貴族啊。”這些詞彙吹進唐鳳靈耳朵裏,她挑簾看了眼車外,笑道:“想不到,你的粉絲挺多嘛。”
夏明钰問:“什麽是粉絲?”
唐鳳靈一臉鄙夷:“粉絲都不知道?這個詞最早用于觀士音菩薩,她在人間的粉絲是最多的。”
夏明钰折扇一搖,香味彌漫,微眯着眼:“你這樣一說,我就懂了。這些人确實是崇拜我,羨慕我的人間百姓。”
“又來了。”唐鳳靈轉頭,小嘴厥起,不再理他,她一早便見識了,眼前這個男人有多自戀,斷不該把他捧得太高。
想起他昨晚說的那些話,她不覺心頭一熱,這陣熱竟漸漸漫到臉頰,兩片臉頰似火燒雲,一顆心內似有只兔子在亂撞。千年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夏明钰見她如此嬌羞可人,不禁嘆道:“這樣一個美人兒,卻偏偏要穿了官服,在宮中行走,哎。”
唐鳳靈想起自己活着的使命,只是那骷髅面具黑衣人卻一直不露面,她也不知道此次進宮,何時才能了卻心願,無憾的返回冥界,內心茫然,垂頭喪氣。
夏明钰見她突然郁郁寡歡,握着她瘦削的肩道:“別擔心,還有我,我一定盡快求太後賜婚。”
唐鳳靈怔怔的望着夏明钰,那一雙眼宛如秋水,無限深情的鎖住她,令她不安,她大力的甩開他的手,只低語道:“你不會明白我。”聲音如此低,倒不像是說給夏明钰聽,倒像是在提醒她自己。
一路暢通無阻,饒是皇宮的侍衛,見了靖王的黃金馬車,也主動放行。唐鳳靈不禁感慨,人跟人真的沒法比。想起上次,自己好心來送玉胭脂,這幫侍衛竟對她開了殺招。如今這位,馬與車一露面,侍衛問也不問,便放了行。
穿過玉石橋,便到了衆臣議事的正殿。但現下卯時已過,皇帝定然早已下朝,此時,該在南書房批閱湊折才對。靖王輕車熟路,過了玉石橋,馬車向南折轉,直奔南書房。
“皇兄。”夏明钰一下馬車,便朝書房奔去,一臉的興奮,好像在外的游子,終于回了家。
夏明軒在門口接見他,還是那樣氣宇軒昂,隐隐與冥王有些相似的神色,大約所有王者,都有這種篤定的神色吧。
夏明钰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明軒也是一臉的喜色,親自屈身扶起他,嘆道:“幾月不見,皇弟又長高了些,這幾月在哪游玩?跟皇兄好好講講。”
夏明钰一指馬車旁邊的唐鳳靈。“皇兄,這幾月,臣弟的心都跟着她轉了,哪有心思四處游玩。”說完,羞澀的看着夏明軒。
夏明軒見他如此癡情,想起唐将軍臨走前的懇求,想來,夏明钰與唐二小姐的感情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縱然太後對夏明钰再有介蒂,情根一旦深種,又豈是一道懿旨就能阻止得了的?在唐将軍心裏,早已認定了靖王這個女婿,再拖也無益。
“鳳靈,還不快過來叩見皇上?”夏明钰适時的提醒仍在馬車邊愣怔的唐鳳靈。
唐鳳靈忙跪下,也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明軒定定的看着這位紅衣女子,上一次她呼萬歲,呼得如此開心,啃雞腿,全無吃相,那樣真性情,令他驚喜,在這個處處唯唯諾諾的皇宮,作為皇帝的夏明軒确實難得見到如此率性的女子。可是,才二日,此時的她竟像是裝了滿腹的心事。
當下嘆道:“唐大人先去領差事吧。”說完,攜了夏明钰一起往壽安宮去。
壽安宮內,一片祥和。張太後将夏明钰摟在懷裏,滿臉的慈祥,撫着他細嫩的面頰道:“皇兒今年十七了。可是越長越好看了。”初入宮的宮人們看到這一幅母慈子孝圖,定會猜想,他們該是嫡親的母子吧。
夏明钰看着張太後滿頭銀發绾成的鳳髻,那髻上插着五顏六色的珠釵,一雙眼如洞悉一切般,透着精明的光,不禁心疼道:“母後不要太操勞,國事有皇兄,母後只需安心享福就好。”
張太後将一顆剝好的葡萄丢進夏明钰嘴裏,笑道:“江山未穩,钰兒又志不在朝政,母後怎能不操心?若是軒兒有你一半的機靈聰明,母後也不必呆在這壽安宮中,一早便去白雲庵為我開元國祈福去了。”
夏明钰瞟了一眼夏明軒,見他神色如常,張太後這話,另有深意,夏明钰又怎會不知?
“母後,钰兒的聰明,只在琴棋書畫。皇兄執政以來,钰兒游歷開元國大江南北,皆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足見皇兄是治國的奇才。”
張太後略略點頭。“如此,母後就安心了。天下太平,是你父皇的心願。”
“母後,兒臣有一事相求。”夏明钰突然掙脫出張太後的懷中,跪在她身前。
張太後登時明了他所求何事,只擺手道:“此事,容母後想想。開元國西界的西楚國皇帝,一直以來,都有與我開元國和親之意,母後也正為難。”
夏明钰一愕,既而喊道:“母後,兒臣與唐鳳靈兩情相悅,母後選和親之人,大可在堂兄弟間挑選。”
“放肆。”張太後陡然一拍桌,黃金護甲直直指向夏明钰。“枉你也是我開元國的靖王,也該擔起一份責任。”
見他低頭不語,既而語氣緩和,嘆道:“钰兒,你皇兄一人執掌江山不易,你身為靖王,怎能總想着一已之私,不知道為國分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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