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出嫁
王蘊之微微抿嘴,自是注意到了她蕭鳶不着痕跡避開的手,他笑了笑,也不在意。兩人挨坐在轎裏,不多說話,蕭鳶覺得尴尬便佯裝身子不爽,正要撫額,一只溫熱的手貼到了她的額間,細心地拿捏起來,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這時,即便是她想後退也沒了可退的餘地,擡眼,沉悶的轎內,他的目光明亮如星,她迎頭對上,不想王蘊之反倒笑出聲來。
"若是尋常女子看了男子這般直視,該會不知所措才是。"
"哦,那你可是希望我那樣?"
他搖搖頭:"阿鳶這樣,就很好。"之後兩人又沉默了下來,直至轎邊響起了輕輕的叩擊聲,随從在外提醒快到府裏了,他嗯了聲,轉身對她說,"其實陛下來不來主婚都不重要,我和阿鳶自會是恩愛夫妻。只是太後剛過世,婚禮只得從簡,少不得要委屈你了。"
蕭鳶點頭,現下也沒什麽力氣再折騰了,這句從簡倒應了她的心。
簡簡單單三拜天地後,蕭鳶就被送入洞房,因太後的事群臣都進了宮,王蘊之便散了賓客,後腳就跟着進了新房。房裏的喜婆眉開眼笑地和婢女幫襯着,剛想上前道喜,王蘊之大手一揮就讓一幹人都下去了。
新房內一片火紅,分外喜慶。
她安靜地坐在床上,內心卻是在不斷翻騰,出宮雖是她下定的決心,也不是沒想過會遇到如此境地,但真正來臨時,竟是這般掙紮。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拉住蓋頭的一角準備扯下,頭頂傳來了一陣悶笑。
"阿鳶是這般迫不及待?"
蕭鳶眉頭微聚,握緊掌心的手松了又握,這事遲早都要挑明了的:"子遠,我有話...."瞬間,那條喜帕被他挑起,眼前明亮刺眼,剛想出口的話也卡在了喉間,這是第二次,她的蓋頭被掀起。
王蘊之遞給了她一個酒杯,随後坐到邊上,和她一同喝下了交杯酒。
人人都說酒能醉人,這一口喝下,倒覺着苦澀異常。
"有什麽話,明日再說,阿鳶莫不是忘了,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他溫和笑了,拿過了她手裏的空杯,修長的手指碰觸到了她的,她只覺那溫度很是灼熱。回到床邊,他伸手想去解開她繁瑣的發髻,看着她疏離的神色,他撲哧一笑,可動作依舊麻利,抽出了最大的簪子,一下子她的發髻酒松了大半,"不過我可以等,等到太後百日之後,所以,阿鳶今晚無需緊張。"
蕭鳶這才舒緩了些。
兩人窸窸窣窣地開始解衣而睡,他淡淡地說道:“到時一起補償我就好。”然後他拉過了蕭鳶身邊的被子,蓋住了他們。
王蘊之是言出必行,說了不動就是不動,規規矩矩地
在她邊上躺下,蕭鳶也漸漸放下了警惕,今日一天,倒像是一輩子那麽長,很累很累,她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這一覺醒來,也不知是不是出了宮的緣故,她覺着是從未有過的舒爽。
翻了個身,一旁沒了王蘊之的身影,她覺得是松了口氣,和一個不甚熟悉的男子同床共枕,第二日醒來若是四目相對,她還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蕭鳶起身,輕喚了下,外屋等候着的婢女們排列成隊地近來,躬身給她行禮。
為首的婢女站起,讓其餘人一一報上自己的名來,說是讓長公主認識認識。她淡淡看了眼,這些個丫頭約莫十五六歲左右,模樣清秀可人,比起宮裏的奴婢,倒是多了份天真自然。
她擺手制止了,讓人先伺候她更衣洗漱,問了那個為首的婢女: “你叫什麽。”
“奴婢末秋,是大人派來伺候長公主的。”
她點頭,算是記住了這人。更衣洗漱完後,她走到桌前,末秋跟了過來,親自為她布菜,其餘的丫頭們都各自忙着整理屋子。她這邊在靜靜地用餐,問起了青寧在何處,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幾個整理床鋪的丫頭神色大變,杵在了床前半天也不動。還是末秋吩咐讓她們下去把青姑娘喚來,她們才回了神,匆匆忙忙地走出屋外。
等人通報時,進來的卻是王蘊之。
他大步進來,眼角帶笑,似乎心情不錯,連屋內丫頭的行禮都一一免了,還囑咐末秋好生伺候長公主。
蕭鳶不解:“你怎麽來了?”
他一愣,随即笑來:“陪妻子用膳,有何不對?”
妻子.....
蕭鳶喝了一口粥,咀嚼着這兩字的含義,神色微動。
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是用食不語,半點沒發出聲音,用完膳後老伯前來催促,說是府裏有事。他緩緩起身,走到蕭鳶面前,低頭說道:“我已告知府中上下,這竹輝園獨你一人居住,絕無旁人。阿鳶好生休息,待身子好些了我便同你一道入宮,若你覺得悶,就讓末秋帶你好好逛逛。”
“好。”
她起身目送了王蘊之,剛坐回到榻上,這時一個丫頭領着青寧進來了,她心中一喜,立馬放下了手頭的書。青寧跑着跪到了她的面前,她拉起青寧細細詢問了番,青寧如實道來,這倒讓她有些不敢相信了。
“你真沒受傷?”
“是啊,奴婢也不知當時發生了何事,只覺眼前一黑就沒了感覺,後來等奴婢醒了,有好幾個人就駕着奴婢出去了,然後就見到了公主。”青寧被她盯着有些不自然,摸摸自己的臉,笑嘻嘻地問,“公主,莫不是奴婢臉上有花?”
青寧這一笑,才讓蕭鳶徹底地
放心,之前在宮裏她一直記得青寧當時的眼神很是慌亂,都怪聽雨的出賣讓她變得越發謹慎,興許這次是她多心了。
“陪我出去走走。”
末秋剛想走上前攙扶着她,她便揮手,說是有青寧伺候就成了。這次嫁入王家,她就給了吳嬷嬷一筆銀子回家養老,經歷了那事後,她就想着讓她身邊的人遠離這裏,只留下了性子活潑的青寧,有了青寧,至少往後的日子不會太無趣了。
昨夜蓋着蓋頭,又由喜婆攙着,自是看不到竹輝園的景致,今日一見,不禁讓人眼前一亮。
出了正屋,迎面就是一大片竹子,如今正值冬日,看慣了白雪皚皚的雪景,這抹翠綠讓人看了心情也好上了幾分。踩着石子路,走近細看,一旁的青寧不由咦了聲,說這竹子有些奇怪,她淡淡笑了,摘下一片來。這看似怪異的竹子其實是鳳尾竹,很是稀有,而難得的是它搖曳的聲音,有如‘龍吟細細’,頗為風雅。
順着竹子邊上的小橋走去,小橋下是一汪小溪,在溪的盡頭還搭建了一座小亭子,緊随之後的一座恍若渾然天成的假山,若現在是炎炎夏日,避暑乘涼的,倒是惬意萬分。
看了會兒,蕭鳶也沒了興致,想着回房去準備進宮的事宜了。
“公主,我們從假山裏穿過去,好不好?”
在宮裏從未見過如此逼着的假山,央求着她,她只好應下。
剛要從假山穿過,就看見兩個丫頭從房裏走出,想是末秋留下了她們幾個來伺候的。她的腳步還未跨出,就聽得丫頭們低低地在交談着什麽,經過石子路時,聲音是越來越近,那些話更是一字不漏地進了她的耳朵。
“和你說件事,聽收拾床鋪的小菊說,昨日床上沒有落紅。”
另一人驚訝地瞪大眼睛:“當真?那....長公主豈不是.....”
青寧在蕭鳶身後,氣得想罵人,她搖頭,示意青寧不必着急,在那月洞門後遠遠而來的黑色身影,可不就是王蘊之嗎。不管是真巧還是趕巧,王蘊之的到來讓兩個丫頭吓破了膽子,跪下連連磕頭求饒,這時蕭鳶才緩緩走出假山,冷冷瞥着瑟瑟發抖的她們。
丫頭們轉過身來,朝着蕭鳶是重重磕頭:“長公主饒命啊!奴婢們不是有心的!”
蕭鳶懶懶地回了句:“不是有心就這般,那若是有心呢?”不管這些話是否有心,聽在她耳裏了,她就絕不饒恕,擡眸,看着王蘊之。
他自是明白了那意思,掃過地上的人,一改往日的溫和,厲聲道:“背後議主,我王家可不需要這樣的人,帶下去吧。”處理了兩人後,他走上前來,面含歉意,“阿鳶....不該讓你聽到這些的...
.”
“子遠不必自責,下人也有嘴,難免會說錯了話。”她淡淡笑了,“總不能把全府裏的下人都做出了啞奴。”
他輕皺眉頭,而後也跟着笑了:“的确不能。時候不早了,我們進宮吧。”
“好。”
馬車早就等候在府外,他自自然然地拉過她的手往大門走去。盡管府裏很大,可主子的一舉一動下人都看在眼裏,且聽說了那兩個丫頭嘴碎被毒打了一通後趕出府外,不免對蕭鳶生了十二分的敬重,不敢造半點次。
坐到了馬車上,只剩他們時,蕭鳶輕聲在他耳邊道了聲謝。他心中微怔,緊繃的眉宇豁然之間舒展開來,唇邊淺淺地笑來,他方才的舉止,原來她都知道。不由握緊了她的手,只是不知為何,随着馬車離皇宮越來越近,她的手也越發冰涼。
此番進宮,他們需得前往太後的鳳鸾宮,守靈三天三夜。此刻,他們已然是披麻戴孝,跪在了殿中,而中間擺放着的便是太後的棺木,不時地有人上香叩拜。殿外跪了滿地的宮人,凄凄慘慘地哭着,這些哭聲萦繞着,讓她難受地胸口沉悶。
一旁的王蘊之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切莫太過悲傷,她剛轉頭,這時,殿外傳來了太監的叫聲:“陛下駕到!”她面色一沉,連那記勉強的笑都凝滞在了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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