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挽留

太後駕崩,宮內是哭聲一片。

傅婉從未操持家務,更不用說這等大事了,便派人請了王夫人前來,想着太後也是對王夫人另眼相看,興許她能幫上些忙。等到王夫人到時,傅婉聽取了她的意見,連夜讓群臣進宮為太後哀悼,以示太後身份尊貴無比。

半夜要為太後守靈,又不好回昭陽殿,蕭衍只好去臨華宮小憩片刻,待踏進鳳鸾宮看着跪了滿地的大臣,他面色一沉,難看得可怕。

“臣妾聽王夫人說起.....”

蕭衍冷冷地掃過傅婉,讓她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王夫人,他心底冷笑,是王家人啊,如此說來,群臣種應該有那人才對。果不其然,傅婉話音剛落,群臣中一身紅衣的王蘊之緩緩起身,朝着蕭衍行禮。還未來得及褪去喜服的王蘊之是鶴立雞群,他淡淡噙着笑,眉目清朗,稍稍走前了幾步,那件要和蕭鳶大婚的喜服,突兀地占入了蕭衍的整個視線,引得他不悅地蹙眉。

“太後駕崩臣等陪伴義不容辭,恕微臣直言,微臣在宮外苦等了幾個時辰,不知微臣何時能見到長公主?”

王蘊之慢慢道來,群臣皆是一驚,莫不是中書令還沒娶到長公主,可算算時辰早就過了才是,都瞥過腦袋看着當今陛下要怎麽圓這個場了。

蕭衍環視了衆人,神情倨傲,語調清冷:“長公主身子抱恙,需要靜養。”盯着王蘊之,他面沉如水,“莫不是,王大人對朕有所懷疑?”

“微臣,不敢。”王蘊之輕輕答道,不卑不亢。

“不用争了,本宮在此!”

一記淩厲的聲音從殿外襲入,緊接着是一身紅衣的蕭鳶進入到了衆人的視線,随着她沉重而緩慢的步子踏入殿內,衆人不由暗暗咂舌。從前只知長公主是個冰美人,愛穿白衣,不茍言笑,可今時今日才算明白,原來當冰融化成了張揚的烈火,是這般地光芒萬丈。沒有蓋頭,沒有首飾,甚至那件喜服已染上了戾氣,可就是無法掩蓋她的美,她走近了些,朝着王蘊之一喚:“驸馬。”

她其實并未笑,那聲驸馬也并非柔情,王蘊之卻回以微笑,上前輕輕攬住了她。蕭衍看在眼裏,是刺目萬分,嘴角露出了殘忍的弧度,昭陽殿的那些奴才做事太不當心了,是該好好換換了。

“皇....”

“方才陛下說本宮身子不爽?本宮現已全好,趁着大臣們都

在,還望陛下為本宮主婚!”

“皇姐.....”蕭衍身形一滞,神色受傷地盯着她。身後的傅婉上前輕聲問候了下,不料被他用力一推,身子直接撞到了堅硬的椅上,傅婉地錯愕瞪着眼,竟是不知發生了何事,衆臣也是不解,但是礙于這是帝後之間的事都是低頭不語,唯恐惹了不該惹了的。

“都出去,沒朕的命令不準進來!”

這句話顯然是對着大臣們說的,他們都識趣地起身退了出去。

蕭衍擡眸,對上了仍舊帶笑的王蘊之,又看了看已經起身的傅婉,讓人先伺候皇後回去好生休息。

蕭鳶輕輕拿下了王蘊之攬着她的手,靠近了他,扯了記笑,沒了方才那般的氣勢淩人,可也是異常堅定:“你先出去,本宮答應你,定會與你一同回府。”王蘊之唇邊的笑随之淡了下來,她轉身過去,低低地在他耳邊喚了句,“子遠,信我。”

這一聲‘子遠’,讓王蘊之一振,他猶豫了下,看着蕭鳶毫無讓步的可能,點頭,就随着其餘大臣走到了殿外。

吱呀。

沉重的宮門被關上,只剩下他們二人。

蕭衍慢慢走近,在她面前形成了一片大大的陰影,很是壓迫,他揶揄地重複着方才她的話,言辭之中還透着股酸勁:“子遠?皇姐才認識他多久就叫起了他的字?”

王蘊之此人捉摸不透,此番她也沒空去細想他的脾氣秉性,那句‘子遠’不過是勸他離開的軟話,別無他意。

“他是我夫君,喚他一聲又有何不妥?”

蕭衍的面色一黑,忽然舒展眉宇,溫和笑了:“皇姐在生氣對不對?所以才.....”

“為什麽不告訴我母後駕崩的事?”蕭鳶盯着他,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團随時會燃燒殆盡的烈火,可目光卻是與之截然的冷淡疏離。

“皇姐,其實阿衍很膽小。”他走到她面前,想要去環住她肩的手被厭惡地避開,他抿唇,好一會兒才說話,“母後的事皇姐若是知道了,必定會千萬百計走出了昭陽殿,那樣,阿衍恐怕就無法留住皇姐了,怎麽能不怕?”

“今日,我定要出宮!”

蕭衍急了,眼睛都紅通通的,連那個尊貴的自稱都全然忘記:“當初讓我在宮裏活下去的人是皇姐,可是現在要丢下我的也是皇姐,皇姐要走了,就留我一人在這個鬼地

方!我.....固然做了對不起皇姐的事,可那都是因為....我不想看着皇姐嫁人!”他呢喃着,神思游離,“為什麽皇姐要嫁人....若是皇姐不嫁人....阿衍也不會.....阿衍知錯了,皇姐就像以前那般原諒我好不好?”

蕭鳶面色不改,重重地吐了口氣,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麽。

從一開始知道他的心思來,她經歷了疑惑、抗拒、痛心、壓抑,直至到現在的無話可說,一步步走來,他們之間早就不似當年。或者該說,在他第一天動了心思的那天起,就注定會是這樣的結局,無言以對。

轉身,她朝着殿門走去。

蕭衍頹然地垂下雙手,用期許的目光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皇姐,就算阿衍求你,你也....不肯....留下嗎?”

蕭鳶腳步一頓,那一細微的動作便讓他眼眸明亮起來,她斂神堅定地推開了殿門,外頭燭火通明照如白晝,一瞬間,他微微眯起了眼,覺着眼前的人似乎消失在了那些光中,再也回不來了。

他直起身子,恰好看到了王蘊之側身攬住了她的肩頭,低頭在她耳邊輕聲細語。未了,王蘊之的目光飄進來,若有似無地勾了勾唇角,滿意地看着他氣得發抖的模樣。

“為何這般看我?”

王蘊之眼神一沉,被蕭鳶一問才意識到自己盯她看了許久。對這個長公主他了解不多,方才那一出的她是氣勢逼人,令人奪目,可走出殿外的剎那,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面中帶了絲愁容,就似在她堅強的外表下硬是撕開了一抹脆弱。

見他不答,蕭鳶又問了一遍。

他笑笑,聲音耐人尋味:“微臣以為,長公主不會出來了。”

蕭鳶細細打量着他,那句話的意思怎麽聽來都是別用他意,見他依舊笑着,絲毫看不出任何端倪來,她狐疑了下,莫不是她真的會錯了意?

“驸馬,我們回府吧。”

王蘊之點點頭,垃過了她的手,輕聲笑出了聲:“好。不過,微臣還是喜歡聽長公主喚微臣,子遠。”

臺階之下的大臣都抱拳向他們道喜,連傅婉都過來說了些祝福的話。蕭鳶一一應對,還特意囑咐了傅婉好生辦好太後的後事,這後事二字一落,蕭衍陰恻恻的聲音就傳來了。

“太後剛過世,王大人這般急着娶皇姐過門是不是有些過分啊?”

衆人也都驚其中,方才他們說什麽來着,恭喜?在太後駕崩的時候說着恭喜,實在是大大的不敬,可一看,連皇後也參與了進來,便松了口氣,至少是不會有大礙的。

“陛下說笑,何來急字一說?微臣和長公主有合婚庚帖為證,早已算是夫妻。陛下方才不是說長公主身、子、抱、恙、嗎?微臣讓長公主回府不過是想讓長公主暫且休息,等身子好了,定會一起進宮為太後守靈,以盡孝道。”

一時之間,氣氛凝結。

看得出來,盡管面上帶笑,當今的陛下在生氣!

蕭衍略揚嘴角,環視了衆人後,最後盯着在蕭鳶的身上,看着她,咬牙道:“放他們出去。”王蘊之抱拳謝恩,小心扶着她走了出去,“皇姐出嫁宮內不能沒有陪嫁的宮女,從前皇姐身邊的青寧就不錯,就讓她陪着皇姐吧。來人,帶上來。”

一個角落裏,太監把哆哆嗦嗦的青寧帶到蕭鳶的面前,看到青寧,她心中好受了許多。細詢問了青寧是否受傷,而後讓人先把青寧帶下去,随她一起出宮。

“驸馬可要好好照顧皇姐,否則....”蕭衍改口了,改稱王蘊之為驸馬。

“這是自然。”

随後來了一頂轎子,蕭鳶頭也不回地坐了進去,而王蘊之後朝着蕭衍和傅婉行禮也随了進來。

“起!”太監扯着尖細的嗓子,長長的宮人跟在後頭。

由于太後駕崩,他們不得吹響絲竹,這才讓蕭衍心裏稍稍減了些怒氣。

後來據宮裏的人回憶,承元三年的那一夜是個極其詭異的日子,公主出嫁,太後崩逝,當然,還有當今陛下發了很大的火,殃及無辜無數。

他盯着遠去的轎子,久久愣神,回神之際,他吩咐了傅婉主持大局,自己則拂袖而去。

那頂轎子本就不大,此刻多了個王蘊之是越發覺得擁擠,剛才在群臣前舉止親昵,可蕭鳶對王蘊之到底是沒什麽情愫,如今他緩緩靠來,讓蕭鳶頗為抵觸。忽然,他的一手攬着她的肩,目光暗沉地凝視着她,輕柔地喚道:“阿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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