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莫怕，放心吃

廚房薄煙缭繞，我操着鍋鏟，忙得一塌糊塗。

回到張府後，我便去向大夫人報了個平安，然後又去博了張老爺的允許，鑽進廚房，大顯一番身手。

受人恩惠，不可不報。可是，我卻想不到什麽好的法子去回報萬俟尹奚，他貌似什麽都不需要，又貌似什麽都需要，想來想去，只是徒增頭疼，所以我幹脆心一橫，占了人家廚房。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弟弟妹妹衆多，負責夥食的修女常常忙不過來，便來拉我這個最大的過去幫忙，日子久了，也便偷了些師。所以，做一頓還能吃的飯對我而言是沒什麽難度的，只不過，若是想要做好，做得精致，便要耗費許多時間，哪怕就是切一塊土豆，也能生生磨去十幾二十分鐘。

我既是想要報恩，自然不會馬虎對待。可若按照洗切煮的順序慢慢來，真該要餓得對方胃打鼓，這便趁着煮前菜的空隙去切後菜，在廚房裏來回竄梭，忙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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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老樹昏鴉。

這幾日天氣尚好，院子裏的雪已融得差不多。老杏樹幹枯的枝桠裸露在空中，被夕陽餘晖映得發紅。

我将自己的戰利品一一地擺上了桌，對着萬俟尹奚坐下。

“嘗嘗看？”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不相信我妙手如此：“都是你親手做的？”

“那是自然的，我幹嘛要騙你？”轉而将筷子塞進他的手中，努努嘴，“快點。”

“那麽，你嘗了麽？”他的手抖了一下，滿臉糾結。

“有什麽好嘗的？而且這是做給你吃的，我當然不能先動。”抱着胳膊半伏在桌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敵我理由正當，只好瑟瑟地探手去撥最近的一盤菜：“看着挺好，不知味……”

正說着，便看見一只蒼蠅醉醺醺地從菜中飛了出來，跌跌撞撞，好似剛剛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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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我們倆的臉都變青了。

那只蒼蠅逍遙離去，絲毫也不管問我被害得怎一個尴尬。

原是要大展一番廚藝，結果卻是被它輕易破壞。

“寒冬臘月怎麽會有蒼蠅？”我悲憤地問道。

“呃……它不會在裏面生孩子吧？”

聽他這樣一說，我自是知道他想要逃離。心下算計着，總不能老是拖欠他一條命，讓他揪住我的小辮子。雖然以一頓飯，還是一頓不太完美的飯，去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實在牽強，但是，若是連這樣的幌子也沒了，就真該叫我一直虧欠着他。我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便生生将他留住。

“公子未免太過浪費，只一盤菜裏飛出蒼蠅，就要棄整桌菜于不顧麽？莫怕，放心吃。”我将自己這雙幹淨的筷子塞入他的手中，近乎于祈求地說道：“好吧好吧，一口可好？吃了就行。”

他将我塞給的筷子按在掌下桌上，湊上來，凝望着我。一雙眸子靈閃似星，卻是微微眯着：“你還在因攸戈一事耿耿于懷啊？”

“哪有？”被他猜中，心中拍子不由加快了幾分。別過臉去躲開他的視線，卻更加顯得自己是在說謊，我恍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再回首時，卻見他一臉陰笑。

他悠然坐回原處，拿起筷子，夾了幾根菜送入嘴中。

看他神色上并沒有預料的那樣痛苦，我才安然坐好。不願他覺得委屈，便拿起筷子陪他一起吃：“現在可以告訴我，項陌被送去哪兒了麽？”

“你為什麽對那個小子這樣上心？”嗓音低回盈轉，散漫如風很是閑暇。

“沒什麽，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沒有太在意他的話，扒下一口飯。

“哦？”他放下筷子，暖和笑道，“你對朋友都是這般麽？”

“是啊。”繼續吃着，因從我鑽進廚房開始，就是滴水未進，現在着實有些餓得慌。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什麽？”

“在你那裏，我連個普通的朋友也算不得？”

“呃……”這下子我才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放下筷子，舔舔嘴巴上的湯汁，“那個……”

我正卡在自己設的籠子裏出不來，他卻站了起來，挑眉自我暈眩道：“我可是天下最美的人哪！”

我撇撇嘴，心想，看來我是不用解釋了，他很好。

順手捧起碗，扒了一口，将話題轉移：“張裕欽怎麽成了你的師弟了？你們的師傅是誰啊？”

他坐回桌前，撿起筷子，又夾了幾根菜：“他是我徒弟。”

“哎？”

優雅地将菜送入口中，細細嚼了嚼，咽下：“我嫌他叫我師傅太老，所以在外都是以師兄弟相稱。”

“哦……”

張裕欽雖然老成了些，但是年紀和形貌都不過十五歲，哪裏會将他叫得太老？他還一直要收我為徒，也不怕我把他叫得更老，真是個奇怪的人。

“兩年前，我出山去找一個人，可是沒有找到，卻陰差陽錯救下了他。”

看他談及那個“人”的時候，眸光異樣，看似無情暗藏有意，貌若平靜實為揪心。以此，我便猜到那定是一個女人。

“他當時受了重傷，我便将他帶回山中調養，卻不料他就此賴上了我，非要拜我為師，說是想要有所成就。”

“……”

“我見他資質還不錯，也就收下了。先前他就想回來探親，一獲我的應允，便急忙趕回。我随後而來，入城打理完一些瑣事，才過來找他。”

“那他為何不趁着白天正當時間歸來，反而去惹怒那個張老爺？”

“他是叛逆慣了的，別介意。”萬俟尹奚笑了笑，随口回道。

暴汗，我倒是談不上什麽介不介意，只是，按照我還算正常的思維，實在想不明白他的邏輯罷了。

“那麽，”我湊耳，低語道，“你可知道他是否為張老爺親生？”

想我也是頗具八卦心态，如今能揪出一個知其內幕的人來，自然不肯放過。

“這個……應該不存在問題。”他愣了下，繼續笑道：“張老爺只是嚴厲了些，不比常人家的父親慈祥，但望子成龍的心态卻是一樣的。還記得那天他留我下來說的話嗎？他為的不是那兩個小的孩子，而是為得裕欽這個大的。”

我微微颔首，心中依稀還記得那天張老爺說的話。

“我家的幾個孩子沒什麽慧根，素聞公子文武皆非常人能比，還希望公子能指點一二。”

可憐天下父母心。

原本還看那個張老爺有些不太舒服，現在倒是有些同情他來，他不夠熟稔如何去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反叫自己的兒子不理解，對他是敬而遠之。深情換不來有意，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