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造訪汛焰

書看夠了，也休息夠了，我便活動了一下筋骨，方起了身。

依稀記得，幾十年前我的一個妖兵團子和汛焰派的弟子打架，且還不争氣的被對方傷得鼻青臉腫，我心中不悅，便駕着一朵烏雲去過一次他們的老巢。豈料去了以後才知道，我家那團子神功蓋世，竟把那位小弟子打得半身不遂，所以，我便滿意地喝了一口茶就回了去。若是我未記錯，當時汛焰派的掌門人，還是李浴小兒的爺爺呢。

若是沒有記錯，他們的地盤就該是在這附近。

循着記憶裏的方向去找，穿過一片樹林，再翻過一個土坡子，果然讓我瞧見一座偌大的訓練場，傍着湖水而立。

門口處守了一個中年大叔，不如我所想，他卻是肩寬體健，格外魁梧。

我飛速從灌木林子裏沖了出去，一心想趁着他不經意的時候硬闖進去，不料那人眼神甚好，立馬便發現了我，又直直地攔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中不備，便腳步雜亂地跌進他的懷中。

為避尴尬，一時急中生智，便慌忙扶額暈眩道：“頭好暈……我的頭好暈……”

豈料那人面色驟綠，十分嫌棄的将我丢了出去：“此處并非醫館，不收留病患，閣下請速離！”

我卻全然不顧他趕人，繼續跌跌撞撞地往訓練場裏面挪：“好暈，真的好暈啊……”

他伸過手來，一只大手力氣十足，毫不費力的便将我給提溜起來，泰然地行了幾步，将我拎出了大門：“修煉場乃是重地，非本門弟子不得入內！”

現在正是門徒們修煉巫術的時間，他應是怕我是來偷師的，所以處處阻攔吧。

可我卻一直相信，一個看上去萬分健碩又豪邁的人，都有一顆細膩而容易被感動的心，十分适合以柔克剛。

所以，我便毫不猶豫地癱坐在他的腳邊，不生不死地垂淚道：“求您了，您就讓我進去吧？在下患了不治之症，已是命不久矣，只希望在臨死之前，能看一眼我這世上唯一的哥哥，與他囑咐一些遺言，也能死而無憾了。他就在訓練場裏面，看完就會走的，絕不打擾任何人，求求您，求求您了……”

大叔抱着手臂，不屑地斜側過腦袋：“哼，凡是想進去的人，什麽五花八門的招數沒用過？依你這樣說，我每天倒能瞧見好幾場生離死別，還能算得了什麽大事？”

他的回答和态度都超乎了我的想象，我愣了愣，挂着兩顆汗珠，嘴角一抽，心裏委實有點兒失望。

“快點離開這兒，不然我可要叫人擡你出去了！”他歪歪腳，不願讓我繼續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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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完全不吃這一招，閉目深吸了一口氣，便從地上爬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裘和袍上的灰。

怎料他一見反倒笑了，眼中閃過幾縷譏诮：“呀哈？原來閣下患得是腦疾啊？怎麽這樣的天氣還穿成這樣，難道真的不熱麽？”

原本還準備另尋他法不再為難他，畢竟職責所在不可松解，他也是盡職盡責罷了，可是現在，他這句話卻真真惹怒了我。

我仰起臉，漠然望着他半晌，直至看得他有些發憷了，才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手指一掀，扯下了他束腰的帶子，緊接着伸出巫力刀一砍，瞬時間将其化為七八截片段。

他見之勃然大怒，下意識地提溜起褲子，眼睛卻是兇神惡煞地望着我，似乎方欲開罵，卻被身後一道聲音打斷。

“雷塑，勿要沖撞。”一道低喚，沁人心脾。

尋聲而望，金燦燦的陽光下，那人如若剛剛沐浴而起，渾身上下盤旋一股潮濕霧氣。如此天質自然，是而人以為龍章鳳姿，本以美詞氣，有風儀，如若土木形骸，不自藻飾。然而，那颀長身影卻是面向此處看來，身穿梨白羅衣，頭發借以玉簪亭亭束起，豐采高雅，雅人深致。再細細觀其面容，是眉目疏朗，鼻如懸膽，面比桃杏，猶有幾分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幻然如夢。那冰肌玉骨，尚餘些許病态之白，卻是姿态閑雅，瞳仁靈動，目光璀璨琉璃，如水晶珠般引人入勝。可是，那雙好眉眼卻好似有千山萬水，如一捧落紅灑遍河川，發人深思。

“門……”大叔臉色頓變，方欲開口，便遭那人擡手攔下。

他徑直走到我的面前，微微颔首，面色柔和：“門規既定便難更改，雷塑也是憂心會受到懲處，還望閣下寬宏。”

“那麽，你能幫我叫家兄出來麽？”我笑而置之，畢竟雷塑已被我折騰了一番，也算是扯平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眼見他形容羸弱，我的心中油生出一種預感，他便是那個叫做寂的人。

“他叫什麽？”溫雅笑問。

我暗示性地朝他說道：“寂。”

若是他不傻，也若是我沒有猜錯，他就該明白我的意思。

一雙淺淡的眸子微微露出笑意，謙謙君子溫爾如玉：“哦？原來你的兄長是他？”

“您認識？”他這樣回答，我便已然拿準他是會了意，只是未作拆穿，故而仰首将他望在眼中，繼續與他斡旋。

大叔提着褲子站在一邊不敢插話，只眼含焦急地望着我，生怕我幹出什麽不厚道的事來。

“認識。”驀地，他伸出手來拂過我額上的汗珠，盈盈一笑：“都汗濕了。”

我微微驚愕，受不住似地往後一閃，退卻了半步，又自個兒擡起手來将頭上的汗漬抹盡。

可他卻十分眼尖，伸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腕，稍有驚愕道：“你的手受傷了？”

幾天前在龍脈峽谷裏不間斷唱了許久的曲子，又空手挖了那麽多屍體，手上早就斑駁不堪，現下也還沒能恢複過來。我自是知道自己的手受了傷，也知道嗓音變得有些嘶啞。

“沒什麽，過幾天就好了。在下時間急迫，還望您先幫我将寂叫出來。”我偷偷欲将手抽離出去，卻見他悄然擰眉，不做猶豫地伸出另一只手來，于掌心聚起薄薄一層巫力，又敷在了我的掌心。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巫力如暖流一般在掌中旋繞，悉心修複着每一個細小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