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請跟我來

等他收回巫力時，這只手已完全恢複了原樣。

“那只？”他放下這只修複好了的手，又指着另外一只，聲音柔得就像春風溺愛地拂過窈窕柳枝。

看着那一雙脈脈眉眼柔和地望着自己，便恍然看見，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叫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卻恍然不知。

腦中天打五雷轟暴雨閃電了一番，待到稍稍鎮定下來，便反射性将他與夢中的人影比較，竟是覺得切合不已。

“別怕，這只是修複性的巫術。”他微含着笑意，柔聲若水。

我愣愣道：“你喜歡梨花嗎？”

“嗯？”許是不知我為何有此一問，眼中微露迷茫，卻即刻便被拭去，莞爾一笑道：“梨花素潔淡雅，凝白如脂玉，以清新自然為美，不嬌柔不藻飾，自是喜歡的。”

腦中突地猶閃過那片梨園境地，還有那片梨花落英之下溫和靜逸的人。春風過境，月白花瓣漫天紛飛，那人屹立其中，如比勝雪之下獨留的一株青梅。

他說喜歡？

我咬咬唇，眼眸澀澀的。內心和表情交腕搏鬥，竟有些遏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想要暴動。

可平日裏還算靈活的身體在此時卻如塞滿千斤鐵沙，叫我立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縱然我心中那樣想伸出手去，卻是于事無補，獨獨只能将千百愁思集結于眉梢，颦眉相顧，默默而不得語焉。

之前因為想要找到他，所以才想要活下來，可如今真的見到面了，我卻是這樣的狼狽。

不由便覺得自己十分悲情，暗自責怪起老天，為什麽不在我美美的時候遇見，為什麽不在我可以沖進他的懷裏，可以抱着他哭的時候遇見？

心裏越是這樣想，便越是覺得現在的樣子讨厭，也便不順暢地埋下了腦袋，緊抿雙唇，有點兒忸怩無措。

自化身為男以來，還是首次這樣急于想要變回去。可我根本不會解開這個術，而師傅贈與我的秘笈裏也未涉及，故而現下的我惟能憑空嘆惋，讓老天再背負點兒不輕不重的怒氣。

他等了半天，卻依舊不見我伸出手來，便自個兒伸手拉了過去，将傷口修複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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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他放下我的手，對上我閃躲的目光，嗓音柔軟似帛錦，“請跟我來。”

說罷，便朝着訓練場裏面走去。

我心頭怦然，臉上燙得似火燒，雖是想要立馬跟上去，但可恨這雙腳着實丢人，直到現在也還沒能緩過來，便只能苦着臉站在遠處，瞧着那漸行漸遠的背項，望眼欲穿。

雷塑好奇地斜過身子來瞧着我，手中依舊還提着褲子，疑惑道：“門主讓你跟上去，你怎麽一動不動？”

“門……門主？”我心中頗為驚吓，不料竟起了中和反應，突破重重障礙奪回了精神，舉拳收在胸前一聲雷嘯道，“就是那個李浴？”

雷塑睨着眼睛，半含懷疑，半含輕蔑：“不然你覺得還會是誰？”

我又是一頓爆咳，長吸了一口氣：“他他他不是……叫做寂麽？”

“那不過是偶爾拿來戲耍外人的別名罷了，汛焰派裏的弟子們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真虧你還能像個傻瓜一樣來找人，竟然連對方的底細都不知道，小心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我們門主雖然體弱，但本事可大着呢！你今兒個算……”雷塑的目光越發輕蔑了些，無意挑眼看了遠處半眼，卻驀然一驚，忙站得筆直朝我鞠了一躬，閉緊嘴巴提褲躲閃回到站崗之處。

我見他不對勁，便順着他方才看的那個方向追看過去，卻見李浴眉眼溫熱地站在那兒，朝着我招了招手。

心下不由一熱，腦袋随之也一熱，便就這樣步履僵硬地跟了過去。

跟着他穿過寬廣的訓練場，又邁進一座小樓，不似以前到哪兒都東張西望細細打量一番，今日的我只顧着埋首看着地面，一個勁地注意着腳下的路，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會跌一個跟頭。

他看我走得艱難，便掉頭繞了回來，微微擰眉，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身上還有別的傷麽？……還好，沒有發燒，若是傷口感染就麻煩了。”

感受到他掌心淡淡的體溫，不由一個寒戰站得筆直，僵站在原地，目光卻自此不肯從他的身上離開。

許是發現我眼神奇怪，他不禁綻開一抹笑：“怎麽了？”

“我們……我們……”我磕磕巴巴地試圖想将話說完整，但是每每說到第二個字，便開始舌頭打結，讓我怎麽也達不成願望。

“我們？”他眼含詫異，滿滿都是不解。

“我們……我們……”我心下甚為懊惱，怎也沒有料到，有朝一日我也能難堪至這般摸樣。

“你想問什麽？”一抹和煦笑顏更加透出他面色的蒼白，我見猶憐，“不用急，慢慢說。”

好在我的智商沒有就此變為零，心想，既然我每次只能說兩個字，只需抓住這樣的特征，還是可以說完一句話的。

故而長長地吞下一口唾液，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定睛說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聞言，他當下驚愣住，看着我許久未語。

“見過？”我滿眼期待，微微踮起腳尖，湊到他的面前，想要看清他眼中是否有所風雲變幻。然而心下卻是恨不得能自己替他回答，見過，見過的。

“呵呵……”待他回過神來，便伸手揉揉我的發頂，聲音輕軟似門樞處的流風，“你說見過便見過罷。”

眼睛随之乍亮如星，激動得更是說不出話來，腦子裏只一個勁地遺憾當下還不能撲上去抱他。

他見我總這樣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實在拿我沒辦法，便帶着我去小樓後的園子裏喝茶定神。

直到過了将近一個時辰，我才恢複幾分平靜。

看我終于能夠正常說話，這才不急不躁地問道：“現在就剩我們了，說吧，你找我有何事？”

我正一口茶水含在嘴裏，聽此，不由被吓嗆到，卻還是強皺眉頭咽下茶水，心虛說道：“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