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仙妃圖

“也算不得什麽愛好，只是有些百無聊賴罷了。”我站起身來，笑着與那陌生人寒暄，暗自猜測他會不會也是哪方政權的使節，還是切莫将他給得罪了。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游笑，依舊負手而立，卻又緩步上前看了我半晌，這才淡淡地說道：“果然是風姿不減，只可惜是個男子。”

這話聽着怎麽讓人覺得，他認識我？

可是，那明明就是一張陌生的臉，一道陌生的聲音。

“恕我冒犯，我們曾經見過？”我迷蒙地問了句。

他巧笑道：“何止見過，更是已相識了十載。”

“請問你是？”眉心微微一擰，有些無奈。

好吧，原來他是個沒事幹過來搭話的。

若是真與他相識了十載，又怎會不記得？

可那人卻直接漠視了我的愕然和懷疑，只含笑将手從身後拿了出來，手心上則托着一張很有歷史感的畫卷。

那紙張微微泛了黃，隐約散發着一股潑墨香。

“……？”

“你不看看？”他将畫卷遞于我的面前，笑問。

我竟鬼使神差地接了過去，心底卻尋不到确切的緣由，許是自身的探索欲在躁動吧。

靜默地展開畫卷，一紙幽香漫漫，卻如歷史重演。

畫中女子淺笑溫柔，手中奉着一盞琉璃燈，纖腕銀潔，只帶了只白玉镯子，滿頭青絲巧挽成髻，鬓發如雲，斜插一支镂空金簪，綴着點點珠玉，身姿盈盈如弱風，飄廖裙紗裹緊綢緞，又服帖曳地，一身光華未收，潋滟似彤日初升，托出一副仙骨，沉澱一份柔情，此時正值西落，霞光慵懶垂落天際，卻在觸碰她的那一霎那，也愀然碎去。

Advertisement

“你該是認識這張臉的？”他似笑非笑道。

“這樣的裝扮……”稍稍愣了愣，不禁滿臉茫然地望向他，“這是張仙妃圖？”

“嗯。”

我吸了口氣，又沉默地收了畫卷，轉将卷軸塞回他的懷裏，責怪道：“可你為何要将我的臉畫在她的身上？”

“閣下有所不知，此畫非是我所作。”他的眉眼間藏了一縷讓人讀不懂的愁，慢悠悠地道。

“……？”

“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畫作，這些年，我一直在探尋這名女子的身份，甚至還去問過別國的皇子，卻總無下文，方才在殿上看見閣下，還真是吓了我一跳！所以便情不自禁跟了過來，還望閣下諒解。”

貌似當初林歧初初與我相見時，說過看我面善之類的話，許是也曾見過這幅畫吧。

我淺淡地點了點頭，不與他追究。

“不知閣下認不認得這畫中之人？她喚作何名？是否真是一名仙姑？”

一直以為知道容玥真正面容的人少之又少，卻不料還有這樣的畫作在世間流傳，何況那幅畫看起來已有了些許年紀，還不知在多少人手中輾轉過。

看來往日的我對于個人信息的保護還不夠周全。也不知這是何時，又是怎麽讓那江湖畫師得知我的面容，從而留下這幅畫作的，況且昔日容玥多半濃妝豔抹如血妖嬈，全不比畫中女子那般清麗，就算是被人見着了，也不該畫成這般模樣，看來那畫師還頗有幾分想象力，竟将容玥的另一面刻畫得入木三分。

因不想有太多解釋，我便幹笑着糊弄道：“我雖與她面容有幾分相似，卻不知她是何人，更別說她是何身份了。”

“真的？”他半信半疑地望着我。

“嗯。”我笑答，但卻立馬反應過來，眼下放着一張這樣雷同的臉，任誰也不會輕易相信兩人并無關聯，故而我又與他胡謅起來，“其實，我本不是長成這樣的，只因一場火災毀了面容，家師心疼我，便用術法将我變成了這般模樣，現在想來，許是家師以前也看過這幅畫吧。”

“原來是這樣啊。”他吸了口氣，有些失望。

“不過，你為何對她有如此興趣？”我好奇地問道。

“閣下有所不知，伴着這幅畫相傳的，還有一個故事。”萬千愁緒糾結一處，化作了他眼中的失落。

“……？”

“南萏建國之初，皇城中有個很有才華的畫師，這畫便是由他所作，那人也奇怪，但凡遇上一個人，便要将畫拿出來，問一句可曾見過這個女子，苦苦尋求一生終究未果，他死以後，這幅畫幾經波折落入了我祖父的手中，我在十年前意外發現了這幅畫，又聽了那樣的故事，心裏不由想，也許我能找到這畫中人，所以我便随着他的腳步開始尋找，怎料還是同樣的結局。”

“也許畫中人本就不存在呢，這樣尋找有意義麽？”事實證明他比那畫師多幾分運氣，可我卻不會大方承認，去惹這趟渾水的。

“心魔作祟吧？越是好奇便越是不願放棄，不知不覺就望着這幅畫與十個年頭擦肩了。”

我緩步坐回光暈渲染的桃木下，平靜道：“十年啊？呵呵，假若真被你給找到了，你要怎麽辦？”

“我會告訴那名女子，那個畫師窮其一生都在尋找她，然後，再燒了這幅畫。”

“燒了？為什麽？”

“既然已了卻了那名畫師的心願，便該讓這幅畫與它的主人一起長眠，我猜這應該是那名畫師未完的心願吧。”

我微微露出一抹笑意，心想，他可真是個怪異的人。

“你如此在乎那名畫師的心願，難不成你也是個畫師？”

“不是。”

“嗯？”

“我是南萏國的六皇子。”

一聽他報上家門，我有點兒興奮，又有點兒躊躇。

原來他是與南萏皇帝如此接近的人，就是不知此番遇挫能不能尋求他的幫助，畢竟與他初次相見，而且交流也不深，貿然求助終歸不妥，且還對他的脾性根底不知，若他是裝出來的，我豈不是要被他們互通給陰了？

他望着我猶豫了一瞬，卻還是将畫卷遞到我的面前：“你拿着吧，也許它更适合放在你那裏。”

“你放棄尋找畫中人了？”

他見我沒有接過去，便将畫放在了我身邊的石階上，默默說道：“我已不再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