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傻不傻

“明芳姑娘不願去堂上作證, 如今公子與我還想救人,便只能從當日詩會的主人身上做些文章了。”

雨水未幹的庭內,岑照解下大氅交予一旁的女婢, 邀那青衣少年走入廳堂內:

“只是公子何以确定, 那胡林松真就親眼得見錢曦元殺張顯?他們這些人聚在一塊,飲酒是少不了的,其中又有多人口供,他們借着酒勁服食寒食散的不在少數,那寒食散發作了是什麽鬼樣子公子怕是不知, 癫狂無狀之下,即便錢曦元當着他們的面殺人, 他們只怕也記不起。”

岑照提及“寒食散”, 臉上的神色便有些發沉,他冷哼一聲:“枉我此前還念在他胡林松譚介之是冶山書院山長的得意門生,還答應了參與桃溪村竹林詩會, 卻不知他們一個個的, 都是這般扶不上牆的爛泥!”

胡林松與譚介之便是此前想要強賃竹林小院的那兩個中年男子。

折竹分明從岑照這般神情話語裏察覺出他對于寒食散這東西, 遠非是厭惡那麽簡單, 他不動聲色地瞥一眼岑照抵在案角緊緊蜷握起來的手, 淡聲道:“如先生所說, 當日詩會上多有服食寒食散的, 我曾聞, 常服此物者, 多會面色燥紅, 自覺神思清明, 身輕如燕, 但若用量有差池, 便會發疽。”

“那譚介之脾性暴躁,即便是冬日手中也常握一扇,即便他在口供上矢口否認,卻也遮掩不了他常用寒食散的事實,他與錢曦元是至交好友,而除了他,便是胡林松與錢曦元最為接近,先生也知,僅憑錢曦元一個人,他如何能将那麽多沉重的木板撬動,再将張顯藏于其間。”

岑照聞言一頓,他看向那坐在一旁的少年,眼底分明漏了點笑意,卻故意道:“那也不能說明,幫着錢曦元藏屍的,就是他胡林松。”

“要說胡林松與錢曦元交好,卻也并不及譚介之,但胡林松邀您赴詩會是真,怕我這暫居之人發覺張顯屍體也是真。”

女婢适時奉上熱茶來,折竹端起茶碗,漫不經心,“先生以為,他們為何藏屍半月,才急忙來搬移屍體?”

“五日前,冶山書院院試,是我承山長之邀,前去做個主考,他們皆是書院學生,在書院備考半月不得而出。”

岑照之名太盛,他先前在朝中官至吏部尚書,即便是辭官,在朝中也有幾個身居高位的學生,而冶山書院的山長與岑照為友,早年也在玉京朝堂為官,如此兩座大山在胡林松譚介之這些人眼中,便是越過三年一次的科舉,平步青雲的好機緣。

他們又怎會錯過。

“這胡林松一定是有把柄在錢曦元手中,可如今時間緊迫,我們未必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出來。”

這是岑照此時最為擔心的事。

“那便問胡林松好了。”

折竹慢飲一口茶,“我那在牢中的叔叔也是個聰明人,先生若能讓人入牢提點他幾句,他就知道怎麽做了。”

岑照略微沉思片刻,點點頭道:“公子夜闖錢府救出田明芳的事,想來錢曦元在牢中應該也已經知曉了,此時他應當是坐立不安,趁此,若能引得他與胡林松之間相互猜忌,便是最好。”

夜幕低垂,悄無聲息地籠罩整個岑府,沒有星子的夜,唯餘一輪圓月懸挂于遙遠天際,清輝彌漫。

商絨在房內臨着燈火默道經,但她心緒不寧,只默了幾頁便擱了筆,聽見隔壁田明芳又在哭,她便過去瞧了瞧。

再回房時,她一擡頭就看見那青衣少年坐在椅子上吃蘋果。

“你過去做什麽了?”

少年擡眼看她。

“明芳姑娘不肯喝藥,我送了她一些糖丸,陪她說了幾句話,”商絨說着,走到他身邊坐下,又問他,“折竹,明日官衙便要審案了,你找到辦法了嗎?”

“這就要看夢石道長了。”

折竹不緊不慢,“若今夜牢裏有消息送出,明日在堂上他與于娘子夫婦便有得救,若沒有,”

他咬一口蘋果,“那我只能劫獄了。”

夢石自然不會如于娘子夫婦般背負死罪,但他的牢獄之災卻是免不了的,可坐牢之人的底細,官府一定是要查個清楚的,如此一來,難保容州知州祁玉松和那晉遠都轉運使不會尋找到夢石的蹤跡。

可如今,折竹還未曾解開夢石身上的謎團,出于某些猜測與考量,他自然不會放任夢石自生自滅。

“也許你我明日便又要亡命天涯,”折竹看着她,幽幽道,“到時再沒有這樣好的地方供你安寝,你今夜還是早點睡。”

商絨卻搖頭,道:“我曾住在比這裏好千萬倍的地方,可我卻覺得,那遠不及我與你風餐露宿。”

哪怕是在樹上如他一般倚靠樹幹睡一覺,哪怕是在荒野地的石頭上靠上一夜,雖無片瓦遮頭,卻令她覺得自己從未這般自在過。

這個晴夜靜悄悄的,少年無聲打量着她那副認真的神情,然而目光相接不過片刻,他便匆忙移開眼。

卻很久,都忘了再吃一口蘋果。

夜漸深,室內只留一盞孤燈,商絨在如此晦暗的光線裏裹着錦被昏昏欲睡,她半睜着眼,隔着一道屏風隐約看見少年在擦拭他的軟劍。

那閃爍的銀光晃啊晃,晃得她眼皮越發沉重。

“折竹。”

她的聲音沾染着朦胧的睡意。

“嗯?”

“我今日畫了一幅畫,我想把它送給晴山先生。”她的聲音又輕又軟。

折竹擦拭劍刃的動作一頓,随即冷淡地應一聲:“哦。”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

她半張臉貼在軟枕上,問他。

折竹将軟劍重新纏上腰間,“你舍得告訴我?”

“舍得。”

商絨的視線在屏風上勾勒出他的輪廓,“折竹,晴山先生是第一個可憐我的人。”

“他可憐你,你也開心?”

折竹擡起眼簾,隔着一道屏風,在最朦胧隐約的光線裏與她相視。

“覺得我可恨的人很多,憐憫我的只有他。”

商絨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過往這十五年,究竟都在聽些什麽看些什麽,又在忍耐些什麽。

若當初晴山先生不曾與她的父王吵那一架,他也許還在玉京的朝堂,也許,他也入了宮做她的先生,教她讀書明理。

可是她的時運,好像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覺得親近的人,都離她很遠,覺得懼怕的人,卻偏偏那樣近。

商絨也不知屏風後的少年為何不說話,她想了想,又說,“折竹,你也不一樣,雖然你是因那兩卷道經才救我,可我跟着你的這些天,與你吃過肉,也喝過酒,你對我真的很好。”

室內寂靜無聲,商絨幾乎快要閉上眼睛,可是忽然間,少年的嗓音如同泠泠的雨水般:“只是因為這些,你便覺得我好?”

“嗯。”

商絨的眼皮還是壓下去,她的聲音又輕又緩:“這些就已經很足夠了,夠我記得你很久很久了。”

她的呼吸趨于平緩,少年久坐在屏風後紋絲未動,他的手指觸摸着腰間的劍柄,微垂的眼簾在并不明朗的光線裏遮掩了他的神情。

“傻不傻。”

他的聲音幾乎比她的呼吸聲還要輕。

敲門聲忽然傳來,少年清隽淩厲的眼眉微擡,門外映出一人佝偻的影子,緊接着便是蒼老的聲音傳來:“公子可在?牢裏已有消息遞出。”

少年站起身,卻隔着屏風察覺到那個睡去的小姑娘已然驚醒,他索性繞過屏風去。

陰影籠罩而來,商絨迷迷糊糊地擡眼望見他的臉。

“夢石還不算笨,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你不能見官,明日便不要跟随岑照去官衙,”他說着,見她的眼皮又禁不住未散的睡意要壓下去,他便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臉,如願見她又睜開眼睛,他卧蠶的弧度稍深,“等我回來接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她終于醒了神,乖乖地應一聲。

折竹轉身便要走,卻又忽然停步,他垂下眼睛,看向她拉住他衣袖的那只手,他側過臉來,看她。

“折竹,你要小心,不要受傷。”

她在溫暖的被窩裏捂得白皙的臉頰泛粉,烏發垂落她的肩前。

“知道了。”

他撇過臉,冷靜地應一聲。

房內再沒有一點兒聲響,商絨的睡意自折竹走後便消散大半,她忍不住擔心,可是又想起他說的亡命天涯,她捏着被子的邊緣,還是閉起眼睛。

時而清醒時而淺眠,長夜生生地被商絨生生地這麽捱過去,翌日天才蒙蒙亮時,她還沒睜眼,便隐約聽見門外廊上的動靜。

“岑老先生可還在府內?勞煩你們,我想見他。”

田明芳喑啞的聲音傳來。

“田姑娘,老爺此時正在更衣,只怕不能見姑娘了,他馬上要去官衙。”一名女婢柔聲回答。

商絨一下坐起身來,她下了床才要去拿放在矮凳上的衣裙,可原本放在那兒的粗布衣裙卻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套疊放整齊的绫羅衫裙。

粉紅的圓領外衫瑩潤泛光,蝶逐白昙的繡花精致又漂亮,如雲似霧的雪白裙袂上菱格暗紋時隐時現。

商絨捧起衣裙來,觸摸其上的繡花。

她忍不住想,

他究竟是什麽時候放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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