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神溪山
商絨腦中一片空白, 手上緊握劍刃的力道松懈半分,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少年的雙指忽然點在她的後頸。
眩暈襲來, 她失去所有力氣, 閉起眼睛。
折竹将沾血的劍刃纏上腰間金扣,順勢扶住她倒向他的身體,他靜默地抱着她站起來,轉身。
被遺棄在地上的那盞孤燈照着他清瘦颀長的背影,在無人知的這道狹窄空隙中, 燃燒盡最後的蠟痕。
“她這是怎麽了?”
夢石滿頭是汗,在小河邊瞧見月光底下的人影便跑上小石橋去, 見少年懷中抱着的姑娘雙眼緊閉, 滿手是血,便吃了一驚。
“先回去。”
折竹言語簡短。
春夜漫漫,有風穿梭竹林之間帶起陣陣簌簌聲響, 屋中燃了幾盞燈, 照着床榻上那個姑娘紅腫的眼皮, 蒼白的面頰。
少年沉默地盯着她看, 動作輕柔地替她清理傷口, 上藥, 再包紮。
直至有細微聲響敲動窗棂, 他才擡起眼睛輕瞥一眼, 随即站起身, 走出門去。
他不知他才出門, 躺在榻上的姑娘便睜開了眼睛。
她久久地盯着自己被細布包紮起來的雙手看, 腦海裏浮現那兩方院牆之間狹窄的空隙, 她想起他的吻。
他的嘴唇軟軟的, 也涼涼的,氣息離她那樣近。
手背抵在唇上半晌,她坐起身來,擡起頭目光慢慢移動着,最終盯住案上的筆墨。
少年再未歸來,屋內燭燈在窗紗上映出一道纖瘦的影子,她坐在案前,忍着手上的劇痛,潑茶磨墨,鋪展宣紙。
他不知道,其實比起《太清集》,她更常抄寫《青霓書》,每一年的年尾,每一月的月初,淩霜大真人都要她抄寫《青霓書》火祭仙神。
她早已将其爛熟于胸。
殷紅的鮮血将細布一點一點浸濕,她握着筆的手卻始終沒有半分松懈,泛紅的眼眶無聲積蓄起淚花,又被她生生忍下。
白晝更疊長夜,晨光青灰泛冷。
夢石聽到門外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便當即披衣起身,他才推門出去,便正見門外站着一名青年。
“夢石,為你女兒報仇的機會,你要不要?”那青年開口便問。
夢石瞳孔微縮。
待他跟随那青年走入繁茂竹林,晨間的霧氣在其間缭繞,他在一片婆娑竹枝間隐約瞧見不遠處守着數名年輕人,而那竹葉堆積的地上則蜷縮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大約是被塞住了嘴,他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折竹公子……”夢石喉嚨發幹,他已意識到了些什麽,聽見腳步聲,他驀地轉過頭來,便正見那少年走近。
“夢石道長可還記得我曾與你做的交易?”
将明未明的天光下,黑衣少年的眉目疏冷,“我替你尋仇,你若有可報答處,便要報答她。”
“公子請說。”
夢石回頭望一眼疏影間那狼狽的男人,他原本溫和的眉目泛起森寒,衣袖間的雙手也不由緊握起來,青筋鼓起。
“你是個聰明人,應知她在躲避些什麽,”折竹的目光停駐于他的臉上,意味頗深,“我如今遇上了麻煩事,脫不開身,只能請你先與我的這些人一起送她去業州神溪山。”
“待我事畢,我便盡快趕過去。”
神溪山?
夢石并非沒聽過此地,“可我聽聞,神溪山已十年不見外客了。”
折竹聞言,從懷中掏出來一枚渾圓如月,內嵌桂花玉樹的玉佩扔給他:“有了這個,你們便不是外客了。”
說罷,他看向一旁的姜纓,輕擡下颌。
姜纓當即颔首,将手中的劍遞給夢石。
夢石望着他遞來的那柄劍,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伸手接下,手指緊緊地握起劍柄,在這片霧濃的林間,他轉過身,看着那個被捆縛的男人,他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摸身上的布袋子,卻發覺,自己出來太急,竟忘了。
他提着劍,憋紅了眼眶,一步步朝前去。
驚恐的嗚咽聲沒一會兒消失,迸濺的鮮血灑在林間竹葉上,一顆顆血珠滴答而落,但劍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卻還沒有停止。
折竹轉過身,對身側的姜纓道:“此去業州,你須得多注意他,若他有任何異動,該殺便殺。”
如此無情又殘忍的一面,才是姜纓心中的栉風樓護法十七。
這少年從來都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但姜纓才要應聲,卻聽他又添一句:“但不許當着她的面。”
“是。”
姜纓低首。
“待我走後,”折竹隔着林間疏影,望向那間院子,他濃密的眼睫被晨風吹地微顫,“你立即帶他們離開。”
即便淩霄衛已查到容州,也并不能說明他們便能在其間梳理出蜀青這條線來,但為求萬全,提早離開蜀青也好。
夢石從林間提了那柄沾滿血的劍出來,他的外袍上全是斑駁的血跡,而林間一片蕭疏,他再未看見那黑衣少年。
“他已經走了,”姜纓見他渾身浴血,又瞥了一眼林中那具被捅成篩子,面目全非的屍體,“你們也該走了。”
如此手段,作為殺手而言,的确不算得什麽稀奇的。
但姜纓知曉此人曾是個道士,并非是常做殺人生意的殺手,如此看來,便有些不一般了。
夢石怕自己身上的血吓到商絨,便将外袍脫了,他回去時,院中尚無動靜,他便在房中換了身衣裳,再将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便去階上敲主屋的房門。
久敲不應,他立即推門進去,繞過屏風掀開那道簾子,卻見本該躺在榻上的那個姑娘伏趴在案前,案上的燭燈燃盡了,而她手上的細布被殷紅的鮮血浸透,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在她手臂下枕着的,是一沓厚厚的,寫滿了字痕的宣紙。
——
蜀青城中,冶山書院。
綿密小雨毫無征兆地來襲,檐下的錦衣青年負手而立,輕擡着眼簾,無聲打量着庭內斜長的雨絲。
“大人,您何必親自來接這豐蘭姑姑,如今容州的線索還斷着,她卻如此耽誤事。”他身邊的人低聲抱怨。
“她是榮王妃身邊的人,此次也是代榮王妃前來尋公主。”
青年一夜未眠,嗓子透着幾分喑啞。
“她這哪裏是尋公主,分明是借機來蜀青探親,”那人轉過臉瞥一眼門內的屏風,其後隐約映出兩道身影,“榮王妃也許是思女心切,可這豐蘭姑姑卻是半點不着急。”
事到如今,還有閑情來救濟她那個在冶山書院做了好多年夫子的親弟弟。
“虞铮。”
賀星錦揉了揉眉心,“父親在信中說過,要好生關照她。”
在入淩霄衛之前,他也曾在宮中做過三年聖上禦前的侍衛,無論是宮中隐約的秘聞,還是玉京的風言風語,無不說明一件事。
榮王可得罪,但榮王妃絕不可得罪。
賀仲亭在信中一再提醒,這豐蘭是榮王妃的陪嫁丫鬟,她來此是榮王妃授意,聖上默許的,所以淩霄衛絕不可以輕慢其人。
“待她與親弟敘話後,我們便立即離開蜀青。”
賀星錦說着,伸手接來點滴雨水,冰涼的觸感緩解了幾分他眉宇間的倦意,又聽一旁的書堂內,隐約傳來嘈雜的聲音。
“上一回我的山水丹青山長您便不滿意,這一回我再下苦功畫了這幅圖,您還是不滿意,您可是根本就不想請晴山先生來與我們講丹青?”
書堂內有一名年輕男子的嗓音隐含不滿。
随即堂內又有許多聲音跟着附和。
“你上月那幅《春山圖》也算尚可,但你瞧瞧你此番畫的是什麽?《重陽鶴山圖》?看來你這小子是真想見晴山啊。”
山長的語氣裏帶了幾分笑意。
“晴山先生誰不想見?此前院試時倒是見了,卻沒機會聽他講學,即便不講詩文,講一講水墨丹青也是好的,山長,您就請晴山先生來吧!”
“要請他來,你這幅《重陽鶴山圖》只怕還不夠看,你這筆墨還比不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呢。”
山長捋着長須,笑眯眯的。
“十五六歲的姑娘?”
那名年輕的學生皺起眉,只覺自己受辱,“山長莫不是托辭?我才不信我這一手丹青竟連一個小姑娘也比不過。”
檐外雨聲細碎,賀星錦先聽得《重陽鶴山圖》便想起那位歸鄉蜀青的晴山先生的《重陽鶴山賦》。
又聽得那山長再提起“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他心內添了幾分異樣。
“不信啊?”
山長在書案後搖搖頭,“那今日我便讓你們掌掌眼,之前有一位小友贈給晴山一幅《游鶴山圖》,他連挂在書房都舍不得,非要自個兒裝裱了,做了錦盒小心盛放,我也是苦苦磨了他好久,他才答應借給我來賞上兩日。”
他說着,命人将那長方的錦盒抱來。
待仆從将其挂起,山長便撐着桌案站起身來,手指輕輕一拉其上的絲帶,整幅畫卷頃刻展露。
與此同時,賀星錦在書堂門外站定。
滿堂贊嘆聲中,唯他緊盯着那幅舒展的畫卷,其上無任何字痕落款,但他的目光掃過每一筆山水輪廓。
“賀卿,依你之見,明月在丹青之上的天賦如何?”
他猶記十六歲時,父親晉升,宮中有宴,他跟随父親第一回 拜見聖上,聖上眉目帶笑地将案上的畫卷指給他父親看。
“公主如今尚且年幼,卻已有如此畫工,臣以為,極妙。”
他的父親曾這樣答。
此後他在禦前三年,多次得見這筆觸。
他甚至已能辨清她作畫時的一些細微處的習慣,以及她慣愛用的顏色。
雨聲清脆,敲擊耳膜。
賀星錦一雙銳利深沉的眸子盯住那仍在書案後侃侃而談的山長,他快步走近書堂,無視了多方聚集而來的視線,兀自走近那幅畫仔細端詳。
“公子何故闖我書堂?”
山長被身邊人扶着站起身來,他皺起眉頭,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見那青年從懷中取出一方令牌來,其上“淩霄衛”三字金光燦然。
這一瞬,山長雙目微瞠。
“還請山長如實相告,”
賀星錦的目光從畫卷移到這位須發皆白的老山長身上,“這畫作的主人,可在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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