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初雪夜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了。
晶瑩如鹽粒般随冷風飄飛, 在晦暗泛黃的燈影底下打轉。
“姜纓,銀樓還有幾日完工?”
折竹瞧着落在掌中轉瞬融化的雪粒。
“明日便可以去取了。”
姜纓昨日才去銀樓瞧過。
折竹不言,在街邊油布棚子底下的食攤上買了兩塊熱騰騰的糕餅, 一塊油紙包裹着藏入懷中, 另一塊便拿在手中咬了一口。
明日。
少年的步履輕盈。
他從未如此期待明日。
臨近藏身的吉花巷,額上生了一道紅疤的女子提着燈籠匆匆從幽暗的陰影裏走出來,迎面撞上正吃糕餅的少年,她焦急的面容上添了一絲欣喜,忙上前:“小公子!”
“添雨姑娘, 何故綴夜前來?”
姜纓瞧見她那副情狀,最先警惕起來。
“季淩被人抓走了!”
添雨口中的“季淩”便是第十五。
“十五哥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 什麽人還能将他抓了去?”折竹聞言, 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蜜糖糕餅。
Advertisement
熱熱的糖液清甜不膩。
添雨搖頭,道:“他們知道季淩是季羽青之子,張口便問他要一個精銅魯班鎖。”
魯班鎖。
折竹咬糕餅的動作一頓, 一雙漆黑銳利的眸子盯住她:“十五哥如何說的?”
“說東西不在身上, 給了旁人。”
添雨如實答。
折竹神情冷冽, 忽而冷笑一聲。
“小公子, 還請快去救救季淩……”
添雨話說一半, 卻見少年抽出腰間的軟劍, 那銀光閃爍的剎那, 冰冷的薄刃抵上她的脖頸。
“……小公子這是做什麽?”
添雨神情微僵。
“那便要問添雨姑娘你了, 可別跟我說, 你跟在第十五護法身邊這麽久, 果真什麽也不圖。”
姜纓也抽出劍來, 劍鋒指向添雨面門。
添雨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她側過眼, 凝視那少年的臉:“小公子拿了季淩的東西,卻連救他也不願?”
“我此時不正是在救他麽?”
折竹的劍刃在她頸間劃出極淺的血痕。
添雨只覺這少年的劍冷,那雙眼睛更冷,她頸間刺痛,後背泛寒,撤去那般焦急委屈的情态,她又細又彎的眉輕皺:“看來公子你早就懷疑我,既如此,你為何不早殺了我?”
“此前我還不知你的目的,多虧你方才親口告訴我。”
折竹語帶嘲諷。
作為陳如鏡的義女,在陳如鏡死後,她再出現,便是與第十五在一起。
“我告訴你什麽了?”
添雨狹長柔媚的眸子一橫。
“你在十五哥身邊,為的便是那個魯班鎖。”
“是又如何?”添雨終于不再遮掩,她定定地看着他,“那東西原本就是我家的,季羽青奪走了它,我如今想要拿回來又有何錯?只是小公子你,要那東西何用?”
“可你如何證明它是你的東西?”
折竹眼底冷冷沉沉。
“準确地說,那魯班鎖出自雲川程氏,我父親是前雲川主程靈晔的近衛,十七年前程靈晔将其賜予我父,後來我父因故被逐出青霜州,後來季羽青上門從我父手中奪走了它,我父自那時起便惶惶難安,讓我母親帶着我離家躲藏了幾月,原本父親每月都有一封書信寄來,但那月母親卻沒收到任何消息,她帶我回到家中,卻見父親已死去多時,屍身腐化不堪……”
“母親郁結成疾,撐了幾年還是去了,後來我孤身一人從雲川出來,便是要找到季羽青,從他手中拿回我家的東西,再殺了他。”
從雲川到玉京,添雨一路追尋季羽青的蹤跡也不知走了多少彎路,來到玉京時,季羽青已經失蹤,唯一的線索,便只剩陳如鏡。
所以,她成了陳如鏡的義女。
季羽青沒有現身,但她至少等來了一個季羽青的兒子,可第十五到底是在栉風樓中待過的殺手,他對她并非沒有防備,添雨在他身邊幾月,到今日方才得知魯班鎖的下落。
“我方才也沒有騙你,的确有人找上了季淩,”添雨的鬓發間落了好多雪粒,“若不是見了他,季淩也不會說出魯班鎖在你這裏。”
雲川,又是雲川。
折竹查出第十五是季羽青之子的身份後,曾在栉風樓中見過第十五手中的魯班鎖,那上面镌刻的圖案與字痕,竟與他的黃金匣子鎖扣上的極為相似。
也是因此,折竹才會與第十五約定,有朝一日他離開栉風樓,必會帶着第十五一起出去。
而第十五則要将那個魯班鎖交給他。
折竹知道季羽青是雲川人,卻未料那個魯班鎖竟出自雲川程氏,那麽,他自小帶在身邊的黃金寶匣呢?
難道……
“他是誰?”
折竹再擡眼。
“他說他叫辛章。”
事到如今,添雨沒有要欺騙他的意思。
是托天伏門主劉玄意替其探查寶匣下落的那個汀州的辛章,那時在蜀青,折竹便猜出此人也許根本不是什麽汀州人士,而是來自雲川。
果然,都對上了。
巷中忽然有了一些響動,姜纓擡起頭正見一道身影飛快掠來,他認出那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便迎上前去。
匆匆耳語一番,姜纓變了臉色,回轉身來,走到折竹身邊,湊近他低聲道:“公子,妙旬的藥看來是吃完了,我們的人從藥鋪跟蹤幾個青年出城,發現他們上了觀音山,只是城中戒嚴,天色一暗他們便進不得城,只得借由鴿子傳信。”
觀音山離玉京城很近,其上有一座大鐘寺。
“小公子難道真的不救季淩?”
添雨隐約聽到了姜纓的話音,她眼底流露一分不自禁的焦躁。
“你既篤定是季羽青去而複返殺了你父親,如今十五哥給你父親償命不是正好?”折竹聲線沉靜。
添雨張了張嘴,語塞。
第十五當然不可能會死,魯班鎖不在他身上,那辛章若真要第十五的性命何不當場結果了他,何必還要帶走他?
折竹不再理會添雨,撤下劍,手腕一轉,劍柄重擊她的後頸,姜纓見添雨身子一歪要倒下去,便立即扶住她。
一旁的青年上前來,從姜纓手中接過添雨。
折竹将懷中的糕餅遞給姜纓,又看了一眼姜纓夾在腋下的匣子,淡聲道:“以防萬一,你和第四帶着簌簌換個地方藏身。”
“公子……”
姜纓原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咽下,只低聲道:“您放心,屬下這一回,一定不會再弄丢公主。”
見少年轉身帶着藏在漆黑夜色裏的數十人離開,姜纓瞧了一眼地上被添雨遺落,燃燒成焰的燈籠,對那扶着添雨的青年道:“走。”
寂靜庭院,推門聲突兀。
商絨在房內聽見了細微的動靜,她立即起身推門,寒風裹挾細碎的雪粒迎面襲來,檐下的燈籠照見一片浮動的晶瑩白色。
她才驚覺,下雪了。
庭院裏幾人走入一片暖橙色的光線裏,她卻沒在其中發現折竹。
姜纓走上石階,将油紙包裹的蜜糖餅遞給她:“姑娘,公子今夜不回來了,我們必須要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商絨沒有問他為什麽不回來,她心裏很清楚,折竹逗留玉京,只有一個理由。
她接過油紙包,裏面的糕餅還是熱的。
輕擡起眼簾,她看見底下被青年扶着,沒有意識的那名女子額上的疤痕,她認出那便是之前跟第十五來過此地的添雨。
“好。”
她捏着糕餅,輕聲道。
——
夜雪更重,細碎的雪粒逐漸變得好似鵝毛一般。
玉京城的城門緊閉,守城的士兵已輪換過兩班,要從城門出去是不可能,折竹趁夜帶着人悄無聲息地入了星羅觀。
觀主白隐的身形似乎又清減許多,今夜這場雪下起來,他的臉色更為蒼白,更襯臉頰那道疤殷紅猙獰。
抟雲在旁扶着他,他擰轉了房中的機關,那牆壁一轉,露出後面的密道,他側過臉來,對那黑衣少年道:“地宮塌了一半,但我讓人勉強清理了一條道,依舊可以從這裏出去。”
“多謝。”
折竹颔首,随即他的視線停在白隐身上,“你這是怎麽了?”
“只是受了些風寒。”
白隐簡短地答了一聲,随即又道:“公子莫耽誤了你的事,快去吧。”
他有心隐瞞,折竹也并不戳穿,将軟劍收回腰間,帶着人下了密道。
白隐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才喚抟雲去将機關回轉,那道牆慢慢地移回原位,他忍不住一陣猛烈地咳嗽。
抟雲回頭,正見他吐了血。
“觀主!”
抟雲立即上前去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白隐半晌也說不了話,胸膛起伏着,蒼白的臉色逐漸又變得通紅,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他已分不清身上究竟是痛還是麻,只覺胸腔裏像是有一團烈火在不斷地炙烤着他。
“我原以為大真人是真心喜歡你這個徒弟,”
抟雲心中百味雜陳,“卻不想他對你竟也這般心狠,那麽多煉廢的丹藥,他都給你吃了……”
以往,抟雲還曾嫉妒過白隐。
“觀主,我還是去請個大夫吧。”抟雲倒了一碗冷茶給他。
白隐接茶碗的手都是發顫的,一碗冷茶喝下去短暫緩解了些他身上的炙燙,他搖頭,啞聲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師父的丹藥,尋常的大夫是沒用的。”
抟雲一時無話,他看着白隐臉頰的疤痕,想起來那盒也不知誰送了來,轉托他交予白隐的藥膏,他便提醒道:“觀主,若是等您的血痂落了,再好的靈藥只怕也沒有辦法醫治您的傷疤了。”
白隐握着冰冷的茶碗,滿掌都是過高的體溫所致的細汗。
他擡起頭,去望窗外飄飛的雪。
“不必了。”
“反正,我已是要死的人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