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水缸

寧玥醒來時已是下午了,雖然剛才沒有再夢到前世的事情,但精神仍舊不大好,恹恹的連飯都沒吃幾口。

屋子裏有些悶得慌,她出去走了走,結果沒走幾步就碰到了東子。

餘刃不讓東子進她的院子,他就一直在外面等她,一看她出來立刻就湊了上來。

“喂!岳子!”

他竄到寧玥面前喊了一聲。

月子?

寧玥擡頭:“什麽月子?”

東子道:“小岳不好聽,我以後就叫你岳子吧!餘大哥他們叫小安哥的時候就是這麽叫的。”

其實他是覺得自己稱呼安康為小安哥,稱呼寧玥為小岳的話就總有一種小岳哥的感覺,所以才不願意這麽叫。

不過他當然不會這麽說,就随便編了個理由。

寧玥冷哼了一聲:“要麽就叫小玥,要麽就叫玥哥,你自己選。”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東子連叫了好幾聲岳子見她不理,只好改口叫小岳。

寧玥停下腳,有些不耐煩:“你到底幹什麽?總跟着我幹嗎?”

東子湊過來低聲道:“餘大哥他們是不是教過你什麽練武的秘訣?你也教教我呗?”

秘訣?

寧玥皺眉:“沒有,他們什麽都沒教過我。”

教過她的人根本不在這裏,而在另一個世界。

寧玥想到這個,心情又低落了幾分,腦袋上像頂了一團烏雲,随時都在下雨。

東子不信,繞到她前面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可能,他們若沒教過你,你怎麽可能短短兩個月就過了九乾溝?”

肯定教過!

不過寧玥自打來了以後就沒跟他們一起在校場練過武,所以他沒見過她是怎麽訓練的。

但他确定,她私底下一定偷偷練了!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寧玥繞過他走了過去。

“喂,你別這麽小氣啊。”

東子說道,再次跟了上來。

“你都已經贏了我了,教我一下也沒什麽損失,咱們今後可以一起練啊。”

“沒損失?沒損失我就必須教你嗎?誰告訴你對別人來說沒損失的事就一定要答應你啊?不答應就是小氣?”

“你從哪兒學的這種理論?誰教你的?以為四海之內皆你媽誰都必須讓着你呢?”

她一疊聲說了一串,把東子給說蒙了,最後問了一句:“什麽……理論?什麽……媽?”

他在外面聽人喊過什麽張媽李媽,都是稱呼下人的,不過寧玥話中聽上去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你娘。”

寧玥心情不好,說話也沖,更懶得一句一句解釋,随口答了一句。

東子哦了一聲,道:“我沒娘。”

他跟寧玥一樣,也是在她這個年紀失去了母親。

至于他爹,據說在他出生以前就死了,反正他是沒見過,半點兒印象都沒有。

往日裏東子說出這句,對方一般都會沉默片刻,然後能讓着他的就讓着他了。

但是寧玥沒有,板着臉不耐煩地說了句:“我也沒有。”

之後擡腳就走了。

東子愣了一下,锲而不舍地繼續跟上。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跟你一起練練。”

中間“覺得你挺厲害的”這幾個字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到底是沒說出來。

寧玥只想一個人走走,被他纏的越發心煩,紅着眼睛吼道:“別再跟着了!沒看我心情不好不想說話嗎!”

說完轉身噠噠噠就跑遠了。

東子想起她上午在屋子裏哭的樣子,站在原地撓了撓頭,一時間想追又不敢追,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

寧玥在院子裏四處亂走,走着走着就來到了花園。

這宅子裏的花園很大,亭臺水榭應有盡有。

花園東側有一片竹林,竹林中間圍出了一片空地,是程文松和齊玖等人偶爾會來喝酒的地方,寧玥還曾說過他們這樣好像“竹林七賢”。

程文松不知道竹林七賢是誰,但覺得這個說法不錯,就自己用上了,之後每每再來這裏的時候就說是七賢聚會。

空地上除了一些磚石打造的矮桌矮凳之外,還有幾口水缸。

缸中鋪滿了各色好看的鵝卵石,還養了些寧玥叫不上名字的小魚,煞是好看。

寧玥以前時不時就會來這裏喂魚,今天卻沒有這個心情了。

她站在水缸前,清澈見底的水面映出她的倒影,四五歲的樣子,白的像個瓷娃娃,額頭的月亮像是天生的,看不出絲毫粘貼的痕跡。

寧玥伸手摸了摸,一陣疼痛又從眉心湧起,讓她忍不住閉了閉眼。

曾經她聽說過部.隊裏一些受傷之後肢體殘缺的人會出現幻肢痛,還有一些受過其它傷的人在傷愈之後也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心裏影響。

如今才知道,原來這種感覺是這樣的……

好真實,就像那顆子彈真的再次射.了.進去,且感官放大了無數倍。

寧玥回憶那時的情景,也不知子彈是否貫穿了她。

當時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她沒有看清對方用的是什麽槍,殺傷力如何。

如果是貫穿傷的話,師兄是不是也危險了?她若沒記錯她腦袋後面就是師兄的脖子。

如果不是貫穿傷,那……師兄親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一定會哭的很慘吧?

寧玥從小到大也沒見過他哭,但想到他抱着自己屍體痛哭流淚的樣子卻也幸災樂禍不起來。

他帶着她一起出任務,她卻死了,他一定會很自責。

還有秦叔叔……一定會傷心難過,說不定還會狠狠把他罵一頓。

好想回去啊,好想回去……

一滴淚水滴落在水面上,寧玥一頭紮進了水裏,冰涼的水立刻沒過她的五官,暫時遮蔽了那疼痛的感覺。

夢裏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醒來卻發現自己還在夢裏……

這感覺真不好。

寧玥閉氣悶在水裏,頭皮上卻忽然傳來一陣疼痛,被人猛地一把從水缸裏揪了出來。

“你瘋了吧你?”

東子扯着她的頭發喊道。

他一路偷偷跟在後面,誰知她竟悶到水缸裏要自殺!

寧玥頭皮被他扯的生疼,掙紮着喊道:“你松開!”

東子卻以為她還要紮到水缸裏去,死活不放手:“我不松!”

這一幕正被趕來的程文松看到,大喝一聲:“東子!”

之後沖過來将東子的手腕兒一擰,用力往後一掼:“還不給我放開!”

東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程文松卻一邊護着寧玥一邊對他怒罵:“好你個臭小子!一眼瞧不見就又欺負小玥!我今日若是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把小玥溺死在這水缸裏了?!”

東子哪料到自己一番好心反被安上這麽個罪名,又急又怒。

“我沒有!是她自己紮到水裏去的,我只是想把她拉出來!”

程文松大怒:“嘿!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說實話是吧?看我……”

寧玥在旁擦了把臉上的水,扯了扯他的袖子:“美人哥哥,真的不是東子,是我自己……”

“小玥你不用怕他!也不用替他說話!今日程大哥一定為你做主!”

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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