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穿着玄色裏衣,似乎剛休息過,沒有束發,散于肩前,順滑綢緞上映着淡淡的暗紋,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姜肆的心怦怦亂跳着,那一瞬的殺意幾乎要将她吞噬。
她惶惶找回自己的聲音,輕張紅唇:“陛下……是我……”
她沒想到陛下在自己的寝宮裏,竟然也如此警惕。
蕭持看到是她,表情也無動于衷,手掌卡着她腰身,眉頭輕皺,低聲質問:“為什麽來晚了。”
姜肆掙了一下,感覺到力道驟然一緊,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裏。
她記得醫館隔壁的張屠戶要殺豬時,也是這樣一副表情。
姜肆趕緊解釋,害怕腦袋不知什麽時候就搬了家,眼睛不知不覺染上一層迷蒙霧色。
“路上碰見一個……一個公子從馬上摔下來,我給他看了看傷,幫他把胳膊接好,就耽誤了一些時辰……”
她磕磕絆絆地解釋,也不敢看着他,這下別說給張公公求情了,她自己都自身難保。
蕭持眉心跳了一下,眸光微寒:“你這麽喜歡在路上撿人救治?”
不知為什麽,姜肆覺得陛下的關注點有點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可惜也是敢怒不敢言。
她低垂着頭,喃喃低語:“醫者本來就該這樣……”
“你說什麽?”
姜肆忽然覺得這人又在故意吓唬她,她擡眸看着他,擡高了聲音:“我說——”
猝然撞上對面那雙洞悉一切的黑眸,又冷不丁縮了縮脖子,聲音也漸低了:“陛下既然已經知道民女不是刺客,可否放開民女……”
蕭持垂着眼,看着她睫毛簌簌抖着,一面不肯屈服于他的強硬,一面又不自覺地感到害怕,就這麽左右搖擺、糾結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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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頭漸漸松展,頭往一旁偏了偏,然後回頭看她一眼,退後半步,放開了他。
“下次不可再遲到。”
身上的熱量褪去,禁锢着她的手也松開了,姜肆松了一口氣,聽到頭頂的命令聲,暗自揉了揉酸疼的腰肢,忍不住腹诽。
往常都是病人聽大夫的,到她這裏倒好,大夫得全權聽憑病人的吩咐,還不能有任何怨言,誰叫他是皇帝呢?
“民女知道了。”
姜肆彎身行了一禮,端起手來的時候,蕭持忽然面色一變,抓住她手腕将她拽到跟前。
“這是怎麽回事?”
姜肆猝不及防地向前一踉跄,看到被他緊緊抓住的那只手上有一道暗紅的血痕,腦中閃過剛才的畫面,她恍然道:“這……是那個摔馬的公子身上的血。”
她邊說,邊卯足了勁要掙脫他,誰知那人竟然像見了兔子的鷹似的,死不撒手。
姜肆越來越覺得離譜,瞪圓了眼睛看着他:“陛下——”
剛才誤會她是闖進寝殿的刺客也就算了,現在這樣又是做什麽?
蕭持端詳着她的神情,抻平的唇角漸漸彎起一抹弧線。
“那天你撕開朕的衣服時,看起來力氣挺大的。”
蕭持一邊說着,一邊松手放開她,姜肆沒控制住力氣,向後倒退了兩步,好不容易穩住身體,腦子裏登時就燒着一團火,這跟那些愛惡作劇、土熊土熊的孩子有什麽區別?
很有意思?
姜肆深深吸了口氣,換上一副笑臉:“民女自小從鄉下長大,經常做些粗活累活,像官家小姐那樣嬌滴滴的,沒人會要我,但我力氣再大也比不過陛下,您是真龍天子,武功蓋世,文韬武略,民女樣樣都比不得。”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姜肆也認了,她想着反正将他得罪了,不如直接死個痛快,索性将心裏的話都一起傾倒出來。
她向前一步,彎下身請罪:“還有,陛下送到府上的那些東西太貴重了,民女愧不敢當,非是民女不識擡舉,還請陛下将那些東西收回去。”
她這話說得有些不敬,本以為那人又會生氣,誰知他轉身走到床邊坐下,面色并無任何變化。
只是問她:“朕送去那幾套成衣沒見你穿,你不喜歡?”
姜肆看都沒看,哪裏知道喜不喜歡。
誰知蕭持不等她回答,直接擺了擺手道:“你不喜歡,就當賞給霍岐了。”
姜肆心裏一堵。
霍岐又不是女人,那些賞賜最後不一定去了哪。
感覺胸口上憋着一股氣,她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
蕭持靜靜看着她,手指在光滑的綢緞面上輕輕摩挲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姜肆擰着眉,隔了很久,終究忍不住道:“陛下還是賞給我吧。”
“想通了?”
“想通了。”姜肆鄭重點頭。
她不想便宜了霍岐,那還不如攢起來留給阿回,就算攢成棺材本爛到土裏也絕不給霍岐一分一毫!
姜肆在那裏義憤填膺,蕭持已經閉上眼,惬意地往旁邊一靠。
“想通了就過來。”
姜肆擡頭,見他一腿随意搭在床上,坐姿沒了之前的端方,看着有幾分随意散漫。
那意思好像是想讓她過去給他按摩。
昨日還是在硬榻上,今日就到床上了。
姜肆有些躊躇,一邊取出濕帕子擦手一邊道:“在那兒我使不上力。”
蕭持毋庸置疑的口吻,瞥了她一眼:“那是你的事。”
姜肆臉黑了一下,默念幾句靜心的格言,不與他計較,她慢吞吞走過去,心裏比劃着該怎麽才能正常給他按摩。
忽然眼前一亮,她從藥箱裏拿出一塊布,走到床前,對蕭持道:“陛下往裏面一點兒。”
蕭持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什麽話都沒說,往裏挪了挪。
姜肆把方方正正的白布鋪到床的邊緣,四角都平整了,然後坐上去。
蕭持眼中終于出現一絲困惑。
姜肆坐下後便是正對着蕭持,病人不躺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臉也有些發燙,看到對面發出無聲的疑問,她解釋一嘴:“怕弄髒了您的床。”
蕭持看了一眼她身下的白布,洗的泛黃了,但應該是常年洗過之後都熨平,沒有一絲褶皺,再去看她那個人,眼神便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霍岐不在的這五年,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卻還把生活過得如此認真。
或者說較真。
姜肆試着夠了夠他的頭,發現這距離太過于暧昧,以前在醫館的時候,第一次行醫時她便紅着臉說什麽都不肯給男子醫治,游老在一旁罵她,罵得多了,也看得多了,她方知道在生老病死面前,男女那點界限實在沒那麽重要。
到如今,姜肆已經能坦然面對任何傷者。
可眼前的人是皇帝。
她無論如何也沒法将他跟那些人相提并論。
姜肆挽了挽袖子,嗫嚅一句:“陛下可以将眼睛閉上了。”
姜肆覺得陛下應該能懂她是什麽意思。
誰知他會反問:“為什麽閉眼睛。”
“您昨日不就閉眼睛了嗎?”
“朕今日不想。”蕭持說得理所當然。
莫生氣莫生氣,我若氣死誰如意……①
姜肆心裏默默叨叨,身子卻湊過去,她屏着呼吸,就這樣正對着那人,伸手在他頭頂兩側按揉了起來。
其實兩人挨得并不近,可姜肆總覺得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姜肆故意轉移注意力。
陛下不說話時,模樣是很周正英俊的,那雙飛眉順着眉骨而起,似銳利的鋒刃,如此硬朗的五官卻配了一副冷白的皮囊,更襯得他多了幾分亦邪亦正的味道。
姜肆看着看着才發現,他兩眼之間的鼻梁處竟然有一顆小小的痣,在鼻梁偏右一些,似溫潤剔透的白玉上多了一點瑕疵,卻又平添了幾分性感。
“嚯——”姜肆驚疑出聲。
興許是她看入迷了,竟然忘了眼前的人是皇帝,也忘了自己是在養心殿裏,午後寂靜,這一聲顯得尤為突兀,蕭持當即就掀起眼簾。
四目相對,姜肆心跳驟停。
這已是她在他面前第二次犯錯了,到底該如何補救?
“霍——岐是不是曾做過齊王殿下的親兵?”
姜肆眨了眨眼,雙眼無辜地看着他,像是随意問起的閑話。
蕭持打量着她的臉:“怎麽?”
“民女只是想問問,齊王的營中是不是不讓士兵們互通書信?”既然問都問出來了,索性直接問個明白,“霍岐說他剛做齊王殿下的親兵時不能給家裏去信,所以才一直沒告訴我他在哪裏,我對齊王殿下軍中的規矩不是很了解,想着陛下應該知道……”
“不是。”蕭持一口否認。
姜肆怔了怔,這聲回答出人意料,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原本她只是随口問問,沒想到無意中得來的答案竟然叫人這麽失望。
她垂了垂眼,偏頭看向別處。
蕭持發現她眼尾微微發紅。
胸口處不禁多出幾分煩躁,蕭持把手換了個位置,道:“不過為了防止軍中出現細作,主帥身邊都會嚴格一些。”
姜肆擡頭看他,眼中有些驚訝。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刻意,像是故意解釋給她聽的。
姜肆想起自己腹上受傷醒來的那天,阿回告訴她,是黑衣叔叔把珍貴的藥丸給她吃了,她才撿回一條命。
原以為只是萍水相逢的兩人,沒有任何交集的兩人,在對方命懸一線時都伸以援手。
或許,他也沒有表面上看得那般冷漠無情。
姜肆把手伸到他後腦處,按着他後面的幾處穴道,無形中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指尖順過他的發絲找準穴位,另一只手扶着他肩膀,忽然開口問他:“陛下昨日見到民女第一眼時,心裏是怎麽想的?”
蕭持正看着她的耳垂。
有一個耳洞,沒有配飾,耳尖像芙蓉花蕊一樣。
他沒聽到她說什麽。
“你說什麽。”
姜肆一邊按壓穴道一邊說:“我出身貧寒,嫁給的男人一飛沖天平步青雲,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可他已娶了家室更好的女子為妻,倒顯得我們母子有些多餘,這兩日在将軍府裏,我時常聽到一些閑言碎語,還不知道外面傳成了什麽樣。陛下在宮裏見到我第一眼時,是不是也在笑話我?”
其實她心裏一直很憋悶,不知這些話該跟誰說,更明白不能跟眼前的人說,可他剛剛在細微處給予她的體面,還是讓她覺得心裏有個地方破防了。
蕭持忽然握住她手腕,隔着衣服袖子,又輕輕放開,似乎只是為了讓她停下動作。
他道:“你若覺得自己沒有錯,這世間任何嘲笑便都與你無關。”
姜肆心頭一顫,微微泛起酸意。
陛下第一次在她面前這麽鄭重其事地說話,就好像有什麽東西重重擊打在了她的心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沒錯,可所有人都以為她該讓步,即便是同情和惋惜,總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唏噓。
他那話有些無情,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但姜肆就需要這樣的無情。
她忽地垂頭,蕭持看着她,剛要說什麽,就見她拂開他的手起身,背對着他,快速地擦了擦臉。
“陛下恕罪,民女失儀了。”
在陛下面前這樣,實在不該。
她很快轉身,從藥箱裏又拿出那塊濕帕子擦手,重新坐過來。
蕭持微微皺眉,看着她的手。
姜肆笑了一下緩解尴尬,解釋道:“剛擦了淚,手髒了。”
真愛幹淨。
蕭持目光落到她身前:“你衣服也髒了。”
姜肆低頭一看,胸前有兩道水漬,應該是淚痕。
“去換。”蕭持說得很快,不給人拒絕的餘地,“張堯!”
張堯耳朵着實是好,隔着這麽多道牆都能聽到,不久就看到他颠颠跑進來。
蕭持吩咐他:“去,帶姜醫女下去換身衣裳。”
“是,”張堯應聲,“姜醫女,随奴婢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姜肆猶在眨眼:“這……這恐怕于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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