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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的燒尾宴,席終究是沒開成,可瓜卻吃了個飽,誰也沒想到王家嫡女低嫁于霍岐,竟然還要使出這樣的手段才能得到這樁婚事,而那個人人以為她出身低微大字不識的原配,會有這樣的膽量和氣魄敢于人前揭發這件事。

原來看不起姜肆的,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為了給自己讨回公道,為了心中那口氣,能摒棄唾手可得的将軍夫人之位,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難得?

更何況她只是小門之女,還帶了個孩子,和離于她百害而無一利,她卻如此決絕。

很顯然,是霍岐這個大将軍放不下這個發妻,女人帶着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焦急地追了出去,衆人一看連連咂舌,可主人都走了,賓客還呆着這裏不合禮數,未免有些喧賓奪主,于是他們咂舌嘆完,絕不是為了吃瓜地追了過去。

人去樓空,只剩下王家兄弟兩個。

王谡沉着臉在王谙身前來回踱步,每一次轉身都蓄積了更大的怒火,身邊人不說話,他像是找不到發洩的出口,最終實在是忍不住了,沖着王谙埋怨道:“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麽我們不給她?為了一個霍岐,至于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還讓宋家人去殺人!”

提到“殺人”二字,王谡像是氣急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他撫着前胸,伸手夠着椅背順氣,王谙一句話不說,他就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王谡偏頭看向他,等着他發話,王谙卻擡腳就往裏面走。

秋月和秋蘭在裏面,雁大夫還在給王語纓施針,王谙繞過屏風進來,王谡後腳就到,兩人來勢洶洶,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蒼白憔悴,雙眼空洞地看着帳頂,兩個丫鬟看二人像是來興師問罪的,趕緊上前來擋住:“大公子二公子,小姐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就別說話刺激她了……”

雁大夫站起身也說:“夫人現在的确不宜受刺激。”

王谡看着王語纓的模樣,眼底閃過一抹疼惜,到底是從小寵到大的妹妹,就算知道她做錯了,也不忍在這種時候揭她傷疤。

可他又實在無法接受自己這個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妹妹會做出如此歹毒的事。

王谙忽然開口:“先養好身子。”

王語纓無動于衷,王谙又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真到了大理寺那一步,我不可能是主審官員,為了要避嫌,你好自為之。”

從他們進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反應的王語纓忽然動了動眼珠,她不知看着什麽,看了良久,忽然嗤了一聲:“又要為了家族利益犧牲我了,我早就知道。”

“好,我好自為之,兩位兄長也回去吧。”她語氣滿是嘲諷,王谡走出來,聽到這句陰陽怪氣的話更是生氣:“作到如今這個地步,是有人逼你了嗎?阿纓,是你錯了,你為什麽錯都不認還要怪大哥不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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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語纓睜着圓圓的眼睛,眼淚從眼眶中留出,仍然嘴硬:“我沒錯。”

“你——”

王谙忽然擡手攔住王谡,繼而對她道:“王家還會盡力保你,所以不要再做傻事。”

王語纓沒有反應,王谙也不再說話,轉身對王谡道:“走吧。”

王谡張了張嘴,終究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來,率先轉身走了出去。

将軍府前院,張堯把姜肆母子兩個攔住,慈眉善目地笑着,卻讓姜肆覺得有些害怕,她将阿回往後面拽了拽,謹慎地看着張堯:“陛下什麽口谕?”

身後的霍岐也追過來了,見是張堯,面色微頓,腳步也跟着停下,後面前來慶賀霍岐升遷的賓客一看是張堯,熟絡地跟他見禮,絲毫看不懂當下的氛圍,笑說:“呦,公公也是來為霍将軍道喜的嗎?”

張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想要巴結的人必然不少,看到是他紛紛都圍上來,不管熟識還是不熟識,先是一通套近乎。

張堯可沒時間應付這些人,拿着拂塵一掃,搭在手臂上,清了清嗓子:“不是來讨杯喜酒的,也不是專程來慶賀霍将軍,陛下就是有句話讓咱家帶給姜醫女。”

霍岐面色一緊,其他人已有驚疑出聲的。

“姜醫女是何人?”

“你笨啊,不就是霍将軍的……”那人拍了他一下,擡着下巴指了指姜肆的背影。

姜肆不想繼續留在将軍府,一刻都不想多待,便開口催促:“陛下有什麽吩咐?”

張堯挺直身板擡了擡下巴,眼高于頂,用非常刻意的語調高聲道:“陛下說,宮裏的含英殿空太久了,問姜醫女願不願意過去,給裏面增添點兒人氣?”

他話音一落,空氣中靜了一靜,像是平地一聲雷,賓客中立刻爆發出驚呼,也就是同一瞬間,張堯飛快地湊到姜肆身前壓低聲音道:“陛下就是頭痛症犯了,想請醫女過去一趟,陛下這會子正在含英殿呢。”

姜肆聞言一笑,無奈地看了張堯一眼:“您就說清楚些呗,方才可把我吓一跳。”

張堯偷偷摸一把汗,心說這話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傳的啊,既要點明陛下的意思,又要成功把姜醫女請過去,他畢生的聰明才智都用在這上面了。

“那走吧!”張堯給姜肆引路。

姜肆拉着阿回,轉頭吩咐聞杏:“你跟疏柳先去新宅子,我出宮便回去。”然後轉身跟張堯點點頭,牽着阿回一大一小就這樣當着衆人的面走了,從始至終沒分給霍岐半分眼色。

賓客們紛紛扭頭去看霍岐。

霍岐陰沉的臉已經不能用綠來形容。

那就是青青草原糊他臉上了!

這、這……

賓客們徹底傻眼了。

以為姜娘子足夠硬氣,敢跟霍岐一刀兩斷,是個當之無愧的奇女子也!

結果原來人家背後有更大的靠山。

陛下當着霍将軍的面,就這樣把人都接走了,偏就霍将軍還不能怎麽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誰叫那人是皇帝呢?

姜肆不知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形象如此跌宕起伏,只是覺得經此一事,她心胸已比之前開闊許多,再也沒有郁結的陰霾,馬車裏,她拉着阿回的小手,眼中含笑,溫柔道:“聞杏姐姐幫咱們買了一座大宅子,雖然不如将軍府,但阿娘也能與你安身立命了,開心不開心?”

阿回看着姜肆,眸中卻有些擔憂,落在姜肆眼中,像是對前路的迷茫和不安。

“怎麽了,你不開心?”姜肆心裏咯噔一下,害怕阿回又反悔了,不想離開他父親了,話鋒一轉,“如果你想你爹爹,阿娘可以帶你去見他,反正我們就住在京城裏呀。”

眼下知道陛下對她并沒那個意思,姜肆狡兔三窟的計劃也暫時擱置,打算先把陛下的病醫治好再做打算。

阿回聽了她的話趕緊搖了搖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星空一樣璀璨奪目,說的話也是貼心窩一般的暖:“阿回不想爹爹,爹爹對阿娘不好,阿回就不喜歡他,阿娘天下第一最好。”

姜肆一聽,心裏那點兒顧慮終于消散了,她抱着阿回使勁蹭了蹭,眼角卻有些濕潤,在阿回艱難地說“阿娘我呼吸不了”的時候,她松開他,捧着他的臉笑:“阿回,你的嘴怎麽這麽甜?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

阿回把臉從姜肆手中搶救出來。

“沒有人教過我……”眼神一挪,看向旁邊,好像還挺不好意思的。

到了宮城前,姜肆下了馬車,跟着張堯往後宮含英殿的方向走,路上有些遠,她便趁這時間跟張堯搭話。

“張公公,陛下今日頭痛症發作得很嚴重嗎?”

張堯一頓,表情僵了僵,道:“奴婢也說不準,姜醫女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肆也不難為他了,到了含英殿,她領着阿回進去,阿回是第一次來這裏,忍不住仰起頭看,姜肆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刻按住阿回的小腦袋瓜,提醒他注意禮數,然後對階上之人拜了拜:“民女參見陛下。”

低頭時一陣疑惑。

陛下這模樣也不像犯了頭痛症啊。

“平身。”

姜肆滿心都是疑問,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頭,阿回也拍了拍膝頭。

看着一大一小一模一樣的動作,蕭持眼梢中閃過一絲暖意,但也是稍縱即逝,沒有人看清楚,他将手頭處理的奏折放下,手指微蜷,放在桌上,問她:“姜醫女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了嗎?”

姜肆一怔,有些困惑:“陛下是指什麽?”

蕭持看了看阿回,視線移到內殿的方向:“朕拟了一局,你若能破了朕的局,朕可允你任意一個條件。”

阿回的眼睛亮了亮。

“就在裏面。”

阿回擡頭去看姜肆,姜肆已經察覺到陛下是想支開阿回,扭頭看了看身後,大殿的門沒有關上,張堯還守在外面。

應該沒什麽事吧。

她摸了摸阿回的頭頂:“去吧。”

阿回應聲,邁着小步子去了裏面,蕭持看着他背影沒入拐角處,将視線收回,落到姜肆身上:“朕身患頑疾,除游為仙外,只有你一人可以信任,你這樣來回周折,既費時間又費精力,朕如遇急症需要你診看,你也不能及時趕來。”

姜肆喃喃張口:“所以……”

“所以朕需要你住進宮裏,随召随到。”蕭持擡眸,眼中幽深難以捉摸,好像在算計着什麽東西似的。

姜肆皺了皺眉,有些遲疑:“這……似乎不合禮數。”

她緊接着道:“宮中的太醫院恐怕沒有女子,只民女一人住進去,恐怕會傳出什麽閑話來。”

蕭持眼眸微怔,随即一笑。

“誰說讓你住進太醫院了?”

姜肆瞪圓了眸子,下意識問:“不住太醫院,那民女住在哪?”

“含英殿,”蕭持眸色一沉,聲音也冷了很多,“張堯沒跟你說清楚嗎?”

姜肆一頭霧水:“沒……張公公只說讓民女來含英殿,為陛下治病。”

上面沒有出聲,姜肆垂下頭等待陛下說話,卻不知蕭持已經從桌案後面站了起來,行到她身前。

姜肆看到視線中出現了錦繡雲紋衣擺,心又開始不受控地跳了起來,輕咽口水,她試着擡頭,卻覺下颔一熱,溫熱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她擡起頭看着他。

蕭持開口,是不容置疑的篤定。

“朕要你進宮,做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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