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回到含英殿,蕭持剛把姜肆放到床上,姜肆就手忙腳亂地爬了下去。

撈到疏柳問:“安兒在哪?”

疏柳看了看被抛棄在一旁的陛下,認真回道:“在偏殿。”

“做什麽呢?”

“看書。”

姜肆舒了一口氣,作勢要朝外走,蕭持轉過身跟上,從疏柳那接過披風,往姜肆肩膀上披。

姜肆還沒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看他,随即才發現這是讓陛下來伺候她了。

“你冷不冷?”姜肆問他。

蕭持微頓,搖頭:“不冷。”

沉默。

“那你頭還疼嗎?”姜肆又問了一句。

蕭持這次揚了揚眉:“剛才無視朕,現在心虛了?”

姜肆哪裏敢承認:“我擔心安兒一個人,看看他也不行嗎?”

她反問回去,臉色是那樣義正辭嚴,口氣是那樣理直氣壯,蕭持看了她半晌,最終反倒笑了,先她一步出了門:“走吧。”

姜遂安知道今日是大日子,醒來後去練了練拳,然後就回去看書了。

姜肆兩人到的時候,他很乖巧地坐在書案前,臉上一絲不茍,桌下小腳來回晃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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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瞬間就揚起笑臉:“娘親!”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飛過來一道眼刀,姜遂安收起笑臉,從凳子上跳下去,規規矩矩地走到兩人身前,彎了彎身。

“母後。”

“……父……皇……”

姜遂安低着頭,死咬着牙冠,忍住全身的不自在把這兩個字喊出來。

是疏柳姐姐教得他,從今日開始,娘親不只是娘親了,還是大齊的皇後,那就是他的母後。

那個人也是他名義上的父親了,得喊父皇。

倒不是不認他,就是沒那麽容易念出這兩個字。

“父”對他來說很陌生。

姜肆特別了解姜遂安的心思,杵着膝蓋彎下身,摸了摸他的頭:“今天跟娘親出宮吧?”

姜遂安“喯喽”擡起頭看她。

蕭持也轉過頭看她。

“前段時間聞杏盤下來的鋪面,我想去看看。”

姜肆跟蕭持解釋,說完又看着姜遂安:“你……父皇答應我,讓我在外面建一座醫館。”

這話是挺不容易說出口,姜肆腹诽。

姜遂安眼睛亮了亮,像小哈巴狗似的看向蕭持。

蕭持點了點頭,姜遂安的笑容終于不再忍耐,很快喜色爬上臉頰。

蕭持忽然對後面說了一句:“過來。”

二人看向他,只見那個跟随在蕭持身後的少年走上前來,少年面帶笑意,唇紅齒白,對姜遂安彎了彎身。

“他叫江渚,以後他就跟着你了。”

姜肆投來不解的目光,蕭持繃着臉跟她道:“他年紀大了,身邊總要有人跟着,疏柳是護衛,不适宜照顧他起居。”

姜肆慢慢露出了然的神情,卻對蕭持的心細程度更加駭然,她的确對安兒的起居有所擔憂,跟在她身邊的多是女子,女子照顧安兒總有些不方便,況且現在安兒越發大了,他自己也不願意聞杏疏柳照顧他,甚至連她都開始避着。

有一個年紀不大,又比安兒懂事的孩子在一旁跟着,她的确會放心不少。

姜遂安戒備地看着江渚,但還是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江渚趕忙托住他的小身板:“使不得!哪有主子拜奴婢的道理?江渚是來伺候主子的,應該奴婢給主子行禮。”

說罷,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初五過後,朕會把先生請進宮裏,到時江渚便做你的伴讀。”蕭持道。

“先生?”姜肆還記得蕭持之前也提過這件事。

“是王家公子嗎?”

蕭持看向她,語氣又變得柔和:“不止他,會有很多個先生。”

姜肆隐隐察覺出有一絲不對,可又想不透是哪裏出了問題,姜遂安擡着頭看着蕭持,對他把自己安排地明明白白這件事有些不滿:“我還沒同意。”

“嗯?”蕭持不緊不慢,“你不想啓蒙嗎?”

姜遂安鼓了鼓腮幫子。

“不是……”

“那便按照朕說得去做。”蕭持一錘定音。

姜遂安:真是個獨斷專行的人!

“好吧。”

蕭持在未央宮待了沒一會兒就被張堯叫走了。

即便是正月初一,他也有處理不完的政事。

姜肆說要出宮,蕭持便将千流委派過來保護她的安全了。姜肆覺得堂堂大統領來保護她的安全有些大材小用,委屈了千流,千流卻笑得眉飛色舞。

“娘娘不知,屬下難得有這樣透氣的機會,終于不用擔心陛下随時會發火了,就當陛下準我半日假吧。”千流說得很是感慨。

那姜肆倒是沒說的了,畢竟這也算做好事。

醫館就在姜肆買的那座宅院對面,是她後來讓聞杏盤下來的,因為沒時間操持醫館的事,她那時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還能不能繼續行醫,所以鋪面盤下來之後她就沒再管,一直是空置的。

誰知她一進去,才發現醫館裏五髒六腑全都齊全,藥櫃裏的藥都是裝得滿滿登登的,連夥計都給召好了。

姜肆疑惑地回頭看向疏柳,疏柳微微一笑:“陛下早就安排好了。”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疏柳的确是瞞着姜肆的,在陛下沒有開口之前,她不會多嘴。

“在娘娘打算狡兔三窟,讓屬下去購置房産的時候。”

姜肆更加驚訝了,那得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盤算?她當時連将軍府都沒脫身呢,更不知道自己将來會怎麽辦,他卻都已經為她鋪好所有的路了。

他果真就如他說的那般,一路的荊棘由他去劈開,既然是他強人所難,那便替她解決所有的困難。

本以為嫁給他,所有事都會變得沒有那麽容易,不論是自由還是自己向往的那種逍遙寧靜的日子,沒想到他卻盡自己所能給了她最好。

前二十多年無心無欲地活着,把所有人間煙火的溫熱都給了她。

之前還故作高深的模樣,半句話都沒跟她透露。

姜肆忽然轉身,匆匆行出醫館。

“回宮。”

她得好好問一問他。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姜遂安的腦袋從簾子裏鑽出去,又鑽回來,跟姜肆道:“娘親,那些人跪在那裏做什麽?”

姜肆一怔,随他的目光看了看,忽然想起祭天之禮時聽到的話,出宮時她走的正陽門,沒遇到這些禦史大夫,都快要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想到這都快入夜了,人還在這裏跪着。

文臣傲骨,有的人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其實心腸比鐵石還硬,骨頭也是寧折不彎。

古有言官撞柱以死明鑒,今有禦史大夫城門長跪以求皇帝收回成命。

姜肆拉着姜遂安下了馬車,腳步微快,想要盡量避開那些言官。

如果讓安兒聽到什麽難聽的話,怕是他又會多想了。

“娘親,你走得這麽急做什麽,路上滑。”姜遂安任她牽着手,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姜肆聞聲,直接把他抱了起來。

“娘太冷了,想快點進去取暖。”

“大人!大人!”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身後有呼喊聲,姜肆腳步一頓,抱着姜遂安回頭看去,發現之前跪在最前面那人栽到在雪地裏,身旁有人驚呼,紛紛爬過去看,手忙腳亂地将人從雪堆裏翻過來。

姜肆見狀,急忙把姜遂安往地上一放:“疏柳,帶着安兒和江渚先回宮,聞杏去太醫院喊人過來,帶着擡人的板架!”

千流撓頭,那他幹什麽呢?

見皇後已經提着衣裙跑了過去,他也急忙跟上。

姜肆到了人群中央,見那些人正在搖晃昏迷不醒的老人,趕緊制止:“先別動他,平放在地上,尤其不要碰到他的頭!”

抱着老人身穿绛紅色官服的年輕男子擡頭,皺着眉問:“你是誰?”

千流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提着他衣領把他揪起來:“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哪那麽多話,這是皇後娘娘。”

“什麽?”年輕男子大為震驚,旁邊的禦史們也紛紛瞪着驚恐的眼睛看過來。

姜肆卻沒時間理會他們,她徑直跪下身,伸手掰正老人的腦袋,掐住下颔,口張開,并未有異物。

老人臉色青紫,額頭上也有淤青,四肢紅腫。

“在這裏跪了多久?”

年輕男子怔了一下,千流拍他:“問你呢,在這裏跪了多久?”

另一個人插嘴回答:“寅時我們就來了,為了讓陛下收回成命,一直跪到現在。”

那就是超過六個時辰了。

姜肆不禁埋怨道:“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跟陛下說,非要用這種方式逼迫別人低頭?你們這個歲數就算了,老人家這麽大歲數,哪經得住這般折騰?”

禦史臺的人紛紛愣住,怎麽聽着這話很是熟呢,好像一個總是在自己耳邊不停噓寒問暖不厭其煩的那個人。

好久沒聽到這麽親切的語氣了。

先前那個被千流提起來的年輕男子推開別人,蹲下道:“韓大人應該就是凍着了,給他舒活舒活禁锢,背到暖和的地方烤烤火就行了。”

說着,就要把韓暨拽起來。

“放手!”

姜肆打了一下那人的手,後者“哎呦”一聲,收回手一臉驚恐地看着姜肆,想到她是皇後娘娘,到嗓子眼的話被他咕哝一圈又咽了回去。

姜肆皺着眉頭瞪他一眼:“你要是不想這個韓大人死,就老實一點。”

“我……我也是想救他……”

聽姜肆這麽說,他雖是覺得她在危言聳聽,但也不禁有些害怕。

姜肆道:“受凍的人決不能烤火,也不能用溫水和熱水解凍,人是活的,又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真這樣做了,四肢很容易潰爛發膿,還有性命之危。”

她站起來,看了看眼前幾個禦史臺的人:“你們回去也切莫急着取暖,冷敷受凍受寒的地方,可以喝姜湯。”

年輕男子指着地上的韓暨道:“那韓大人怎麽辦?”

說着,遠處傳來聲音,幾人回頭一看,見是太醫院的人來了,臉上露出喜色。

文琮走在最前頭,沒時間跟姜肆行禮,趕緊命人将韓暨擡到板架上。

姜肆走過去:“老人家年紀大了,跪在雪地裏一天,身體受凍又血氣不足,昏了過去,栽倒的時候磕到了頭……”

文琮一邊點着頭一邊将她說的話都記下,距離皇宮最近的是朝安殿,旁邊有個藏書閣可以暫且安置韓暨,他便讓人把韓暨擡到藏書閣。

姜肆正要跟文琮一塊過去,扭頭看到那幾個人踟蹰不前,招手道:“愣着做什麽,你們也快過來,讓太醫們看看。”

為首的年輕男子抿了抿唇:“我們……還得接替韓老繼續跪在這呢。”

“跪什麽跪,就算你們全都跪死了,陛下也不會收回成命,為什麽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

蕭持要立誰為後與他們有什麽關系?

姜肆沒把這句話說出來,瞪他們一眼,轉身便跟了上去,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以韓暨馬首是瞻,眼下也擔心韓老的身體,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看過韓暨之後,文琮繞過屏風出來,先對幾個禦史臺的人道:“韓大人沒事,服下一劑藥就好了,多虧皇後娘娘發現及時,用雪做了應急處理。”

姜肆用地上的雪搓了搓他的四肢。

幾位官員聽聞韓暨沒事,紛紛松了一口氣,轉身對姜肆行了一禮:“多寫皇後娘娘。”

姜肆受了他們的禮,想了想,說:“你們要是真的謝我,就不要再外面跪着了。”

誰知年輕男子趕緊擺手道:“那不行,我們是一定要堅持到陛下收回成命的!”

“對,陛下如果不答應我們的請求,對大齊絕沒有好處!”

“我們去跪!走!”

“走!”

說着,他們又開始義憤填膺起來,這就要一齊往外走。

姜肆讓千流截住他們,千流說時遲那時快,腰間長劍既出,劍身正好擋在他們幾個身前。

她走過去,對那幾人道:“剛跟你們說的話,聽不明白嗎?任何事都沒有自己的身體和性命重要。”

年輕男子卻正氣淩然,只是對她說話時語氣還是客客氣氣的:“皇後娘娘,你不必再勸了,陛下這個決定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可能剛剛建立的大齊基業又會變得岌岌可危,百姓再次回到那種水深火熱的生活中,陛下也會時刻處于危險裏,我們怎能不冒死進谏,坐視不理呢?”

他一番話直接把姜肆說懵了。

“你們,到底想求陛下收回什麽話?”

姜肆緩緩問出來。

那男子跟別人對視一眼,回頭看向姜肆。

“陛下要禦駕親征。”

姜肆雙眼慢慢睜大,靈動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年輕男子見皇後娘娘神情如此驚訝,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娘娘原來不知道嗎?”

随即,他像是找到救星一般,臉上浮現喜色:“那請皇後娘娘好好勸一勸陛下,如今新朝初建,百廢待興,齊地支撐征伐多年,早已不堪重負,眼下正是修生養息的時候,況且陛下已經登基,再去禦駕親征,不知還會出現多少變數。”

“娘娘,請一定要勸陛下收回成命!”說罷幾個人一齊跪地,朝姜肆拜了拜。

姜肆還沒回過神來,她原以為這些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冒死谏言,是因為蕭持立她為後的事。

蕭持也沒跟她說過他要禦駕親征。

她看向千流,千流也是一副無辜的表情:“屬下不知娘娘原來不知道這件事。”

姜肆面色微頓,她轉頭對文琮道:“師兄,你讓太醫們給這幾個大人們好好看一看,別回頭落下什麽病根,韓大人的家人就快過來了,切記告訴他們別讓韓大人沾熱水。”

“娘娘放心。”

姜肆顧不得衆人,匆匆行出藏書閣。

年輕男子是衛家人,看着姜肆的背影,喃喃道:“皇後娘娘似乎挺好的,咱們好像沒必要反對。”

另一個人跟着附和:“是啊。”

“我也是這樣想的。”

文琮正在那淨手,聞聲不禁笑了:“你們反對有什麽用,那是陛下的家事。”

衛寰轉身松了一口氣:“還好沒跟皇後娘娘說全咱們跪在城門前的目的,她救了韓大人,這話還真不好說出口。”

剛說完,就聽到屏風後面傳來老人的呻.吟聲,幾人趕緊進去看韓暨。

另一邊,姜肆直接去了養心殿。

張堯守在殿門外,見娘娘過來了,立刻警醒,上前笑道:“娘娘這麽快就回宮了,用不用奴婢跟陛下通傳?”

姜肆往裏瞥了一眼,她走了這一路,此時心境也沉穩許多,沒有方才那般沖動了。

“陛下在裏面跟朝臣議事嗎?”

張堯點點頭:“是。”

“都有誰?”

張堯一怔:“這……”

姜肆打斷他,道:“算了,你不用跟我說了,陛下近日也忙了一天,你警醒着他顧及些自己的身體,陛下問起,你就說我在含英殿等他。”

“奴婢記着了。”張堯見姜肆就這樣放過他了,神情微訝。

姜肆轉道回了含英殿。

與安兒用完晚膳,姜肆守在床前看他睡覺,迷迷糊糊地自己也睡着了。

不知何時,她忽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

落入溫暖的懷抱中,耳際貼着胸膛,被他身上的氣息整個包裹起來。

姜肆很困,但也知道他是誰。

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她摟着他的脖子,仍閉着眼睛,聲音悶悶的,還帶着濃重的睡意。

“議完事了麽?”

溫熱的氣息從臉上掃過,那人挨了挨她額頭,在她耳邊說:“把你吵醒了?再睡一會兒……”

夜已深了,她聽見“嚓嚓”的腳步聲。

跨過門檻,很快,她就從安兒那裏回了主殿。

蕭持将她放到柔軟的大床上,剛要拽了被子給她蓋上,姜肆忽然撐着身子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腰。

男人肩寬腰窄,這樣環住一抱,身子貼得緊緊地,他也不容易掙開。

蕭持一只腿還跪在床上,雙手扶住她肩膀,感覺還沒被她這麽黏過,不禁失笑:“朕動彈不了了。”

姜肆閉着眼睛,“唔”了一聲,不動。

蕭持任她抱着,手掌心撫了撫她青絲,輕聲道:“張堯說你去養心殿找過朕?”

姜肆收緊手臂,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胸膛,擱着衣物,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正在一點點升高。

蕭持還是順着她頭發:“你知道朕要領兵的消息了?”

姜肆聽見他這句話,這才松開手,擡頭看向他。

蕭持坐到床邊,看着那雙水霧朦胧的眼睛,輕張了口:“既然已經到了養心殿,怎麽不進去?”

“你不是在跟朝臣議事嗎?我進去不太好吧。”

“又如何?你是朕的妻子,大齊的皇後,誰能說你的不是?”蕭持像是故意逗她一般,說着誇張的話。

姜肆卻沒有笑模樣。

“你從颍川打到卉州,好不容易坐穩了皇位,為什麽這麽快又要興兵?有什麽原因嗎?”她把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

在養心殿時,她是有些猶豫的,都說後宮不得幹政,有些話她問了就變了個味道,有的男人會怪夫人多言多事,她倒是不覺得蕭持會這樣想,就是怕傳出去對他不好。

所以才到了養心殿又折回來。

“誰說朕坐穩了皇位?”

蕭持一個反問,把姜肆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擡頭看向他,眼裏有不解:“脊背讓你這麽不放心嗎?不是已經派了霍岐去。”

蕭持不厭其煩地給她解釋:“冀北地方太大了,又與北方的游牧民族連成一股勢力,正找時機南下,攻占卉州遠沒到坐穩皇位之時,朕想要一統中原,就不會在這裏停下腳步。”

姜肆看着他熠熠生輝的星眸,在荒蕪空寂的目光中看到了屬于他的野心,她早該知道他不僅求于此,坐擁卉州,殺了魏帝,只是他踏出來的第一步,接下來重整山河,把破碎的江山修補好,創造出一個大齊盛世,才是他畢生追求的目标。

“為什麽禦史臺的人這麽抵觸?”姜肆覺得這裏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蕭持笑了笑:“冀北的事可以徐徐圖之,但朕想要劍走偏鋒,他們覺得朕太過冒進了,所以不同意。”

“只是這樣?”

“那難不成呢?”

這樣的話也可以理解,大臣們肯定更希望蕭持選擇一個更加穩妥的方式,姜肆姑且相信了他說的話,問道:“陛下打算什麽時候出征?”

“已經在準備了,三月前妥善安排好卉州的一切,就可以動身。”

還剩三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但對姜肆來說仍是有些倉促。

“卉州作為大後方,更加安全,朕會讓千流……”

“我也去。”姜肆忽然打斷他的話,讓蕭持為之一怔。

“什麽?”

“我說我也去。”姜肆又重複一遍,對上他有些錯愕的目光,“你不用怕我拖後腿,我是醫女,戰場上也需要醫者,僅我一人之力算作渺小,可一人之力如能為戰區減少傷亡,也有我存在的意義。”

蕭持幾欲反駁:“但你不需要這樣。”

“這樣是哪樣?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與需要不需要無關,我們只不過是恰好站在了一起,并肩而立,你不是因我,我更不是因你,這樣不行嗎?”

蕭持一向知道她能言善辯。

他嘆了一口氣:“戰場詭谲多變,朕不可能時時護你。”

這話似乎在勸她放棄,但姜肆顯然沒有聽進耳朵裏。

“你為何一定要護我?說不定到時是我護你。”

普天之下,大抵只有她才會這麽想。

沒有想象中的大發雷霆,也沒有想象中的哭哭啼啼,姜肆不是一般女子,她不是嫁了人就守在後宮那一畝三寸地上,她有她擅長的事,有自己的追求。

蕭持當然也是如此。

所以,誰都不必要規勸誰。

“不過,朕在離京之前,還要解決一些人。”蕭持撫了撫姜肆耳邊的發,“近些時日朕會讓千流跟着你,保護你的安危。”

姜肆知道他不是在危言聳聽,聽話地點了點頭,那雙眸子一這樣無辜地看着他,便讓蕭持覺得渾身緊繃,眼神黯了黯。

他移開目光,将被子重新蓋到她身上:“睡吧。”

姜肆看他的模樣,眉頭狠狠皺着,手背上的青筋都起來了,不由得眨眼:“你怎麽了?”

手觸到他手背,蕭持瞬間反手握住,然後将她壓到身下。

這熟悉的目光……

姜肆咽了口水,還不等她說話,蕭持就俯下身低頭,在她耳邊道:“昨日已經害你那麽累,今日朕可以忍一忍。”

姜肆臉頰燒得慌。

半天,她咕哝一句。

“你也可以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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