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進來傳話的不是張堯,是一個十二三歲大的少年,作內侍打扮,是近來突然出現在蕭持身邊的。

他一開口,姜肆心裏一突,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想。

莫不是朝臣不願意皇上立自己為後,想要效仿先賢以頭碰柱規勸陛下收回成命?

皇宮門口前長跪不起,那便是要昭告天下鬧得滿城風雨,不死不休了。

衆官員臉色也是不太好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或多或少露出幾分愁苦來。

祭禮之上,無人敢造次,只是鐵青着臉看向蕭持,等待陛下最終會作何回應。

姜肆不禁攥緊了手心。

她不擔心蕭持此時會突然反悔,只是害怕有人逼得他太緊了,讓他好不容易收斂幾日的性子再度爆發。

提着衣擺,她就要走上前的時候,階上之人忽然動了。

蕭持臉上不辨喜怒,他徑直行下臺階,當着衆臣的面,拉起姜肆的手。

姜肆感覺到手心一陣溫熱,有暖流熨帖到心肺,然後她聽到他說:“跟着朕走。”

聲音沉穩而溫柔。

他的手微微一緊,姜肆擡頭看他,在那一瞬間,周遭的目光好像全都聚集在他們二人身上。

而他的眼中只有她自己。

他還是那樣一副神情,好像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事能撼動他分毫,低沉的聲音清冷又铿锵有力,給她力量,也予她寬慰,讓她安心跟随他的步伐。

姜肆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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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個人都覺得沒什麽,她更不該自慚形穢,這世間除了他,沒有任何一人有資格對她站在皇帝身側指手畫腳。

她邁出腳步,同他一起登上高臺,不管身前是坦途還是遍布荊棘,她都要跟他一起走過。

一時間,百官跪地俯首,震聲高呼,一同臣服于二人腳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震耳欲聾的聲音只在姜肆耳邊飄過,便行遠了,姜肆并沒有在意,她微偏着頭,看到蕭持琉冕下鋒利而沉穩的臉,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顯然也沒在意身後的跪拜和臣服,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方才,很緊張嗎?”

姜肆一怔,有些心虛,下意識反駁:“沒有。”

“手心濕.漉漉的。”

姜肆視線移到兩人交握的手上,眉頭輕輕一擡,她擡頭:“好像不只是我手心出了汗,陛下也是。”

蕭持的神色明顯一頓,随即他彎起唇角笑了笑,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才輕出一句:“朕怕你走了。”

說着,他好像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姜肆這才知道,原來不只是她一個人糾結害怕,怪不得見他下來時的腳步有些失了方寸。

兩人四目相對,莞爾一笑。

跪伏在地的朝臣們都不敢出聲,他們只能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有膽大的偷偷擡頭看了看,只見帝後二人執手輕輕說着什麽,陛下唇邊還有淺淺的笑。

原本不太看好陛下新立皇後的一些人,突然又改變想法了。

之前二十多年,沒有一個人讓陛下如此放下戒備溫柔地笑過。

他們倒是不在意陛下愛不愛笑,主要是覺得自己今後上朝議事時會輕松不少。

如果立姜氏為後能達到這樣的效果,那為什麽不呢?

王谙自始至終沒有擡頭,只恭謹地跪在地上,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那些無疾而終的悸動終究是要埋藏在心裏。

鬧事墜馬初見,源于善意的萍水相逢,他曾覺得簡單而美好,後來才發覺,于她而言,那天只是她一筆帶過的瑣碎日常,從未放在過心上。

他也明白,即便沒有陛下的存在,他們二人之間也有不可逾越的鴻溝,他的妹妹傷害了她,而他試圖去做幫兇。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

王谙随百官站直起身,帝後已經做完祭天之禮,轉身正對着他們。

蕭持握着姜肆的手,目光在階下輕輕一掃,說的每一個字都有重量:“朕立姜氏為後,其子也當視如己出,入皇家宗祠,享皇子之禮,倘若有人輕視他們母子二人,被朕知道了,已欺君犯上罪論處!”

話音剛落,朝臣再次跪伏在地,惶恐地磕頭應是。

心裏也有了數了,不管姜肆今後會不會一直榮寵不衰,起碼此時此刻,她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的孩子自然也不能受欺負。

現在再擡頭看看,皇後娘娘知書達禮,文雅娴靜,容姿傾城,端妙大方,還懂醫術,又能讓陛下龍顏大悅,這樣的娘娘全天下上哪再找第二個?

如此一看,姜氏做這個大齊第一任皇後真是再适合不過了!

事已成定局,拗不過皇帝的朝臣就這樣将自己說服,虔誠地跪拜在祭臺之前。

祭天之禮很快就結束了,大家夥兒唯一的遺憾就是霍岐作為北征大将軍并未在京,鬧得一看的熱鬧沒有瞧着。

好事者猜測這是陛下刻意為之,畢竟就算陛下自己不尴尬,怕是皇後娘娘也尴尬。

陛下這麽愛皇後娘娘,怎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現在再想想北征大軍為何要趕在除夕之前出京,似乎一下就找到答案了。

除了霍岐,最尴尬的還要屬秦栾。

當初還在齊地的時候,就有話傳出蕭持的正妻必是秦氏女,兩人是表兄妹,有情分在,陛下就算再怎樣冷情冷欲也不會拒絕了這樁婚事,秦家聖眷不衰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

誰知中途闖進來一個姜娘子,二嫁之身都未能阻擋陛下的垂愛,直接一舉成為皇後。

就算日後秦姝绾進宮,再尊貴又能尊貴得過皇後娘娘嗎?堂堂一品郡主屈居于姜氏之下,怕是秦家面子上更不好看。

即便是這樣,也沒人敢說什麽。

畢竟他們聽說連太後都因為這件事被軟禁起來了。

而秦尚書這臉,可是一整天都黑着,沒有半分笑模樣。

朝會散去,衆臣出宮,秦栾沒有離開。

他是陛下的親舅舅,自然也是皇親貴胄,跟皇帝說幾句話不會有人阻攔的,秦栾眉頭緊鎖,端平手臂給蕭持行禮,态度還算恭順誠懇:“微臣恭祝陛下開元建號,迎娶新後!”

姜肆站了半日,脖子都僵了,好不容易要放松一下,看着有外人在,只好繼續端着架子。

倒不是她有多讨厭秦栾,實在是這一一身宮裝,容不得她有一點不得體的地方。

蕭持沒理秦栾,轉頭看了看姜肆,溫聲:“累嗎?”

姜肆冷不防聽他跟自己說話,一看秦栾還躬着身子等他回話呢,眉心不由得跳了跳,然後點了下頭:“有點……”

蕭持伸出手,替她将頭冠拿下來,宮人為了固定住她的發髻,裝了許多暗扣,要想取下頭冠是很繁瑣的。

但他不厭其煩地為她解着暗扣,雲錦繡袍墜在她兩頰間,姜肆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沉香氣息,又多了些別的,只屬于眼前這個男人自己的味道。

臉上有些灼熱,她移開目光,輕視前方,又看到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一時間呼吸更加不穩了。

秦栾彎着腰,已經覺得後背發麻了。

明知這是陛下故意為之,此時他也只能忍着。

終于将頭冠取下,姜肆覺得身上一松,重量明顯減輕了許多,蕭持将鳳冠遞給一旁的內侍,眼皮都未擡,對秦栾道:“舅舅還有什麽事嗎?”

語氣讓人背後生寒,連姜肆都聽出他的不悅來。

秦栾低垂下頭,不再迂回,直言道:“陛下可知绾兒在哪裏?昨日她與她母親一道進宮,回來時卻只剩她母親,到現在,微臣還未看到绾兒一面,據說她進宮後去了養心殿,不知陛下……”

“昨日不見,為何今天才來問朕?”蕭持打斷他。

秦栾急着要解釋,蕭持又加了一句:“別告訴朕,舅舅也不知道绾兒進宮的用意。”

這一句便是語氣森涼的威脅,秦栾的臉一下就白了。

秦姝绾這件事可大可小,如若真成了,想必陛下也不會怪罪他們,可怕就怕在這事沒成,秦氏失節是小,算計皇帝是大。

但看如今的情形,事情大概率是沒成。

秦栾跪下:“陛下息怒!此事微臣本是不知,韓氏回府後才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微臣,臣又憤怒又惶恐,已經教訓了她,可她畢竟是臣內子,還望陛下饒她一命!還有,绾兒從小仰慕陛下,她母親和太後娘娘也不過是想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你可問過陛下的心意?”

秦栾正說着,忽聞頭頂傳來一陣女聲。

姜肆本來不願插嘴他們之間的事,實在是秦栾說的話太過氣人,三言兩語把過錯推給妻子和太後不說,竟然還說他們是成人之美。

“下在秦姑娘身上的藥,藥性之烈,讓我一個醫女都覺得膽戰心驚,倘若事有不成,甚至對她性命有挾,此事既不是陛下的意思,也不是秦姑娘的意思,成人之美,到底是成誰之美?”

姜肆的話擲地有聲,抛去其中腌臜之處不談,她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拿人性命開玩笑,況且還是他的親生女兒。

秦栾聞言擡頭,緊張道:“所以,小女現在在哪?那藥到底解了沒?”

不難看到秦栾說這句話時眼中仍有僥幸的光。

姜肆頓感厭惡:“我已經将她的藥解了!”

秦栾一怔,明白過來她的話後眼中有些許失望,他低下頭,對姜肆行了一禮:“如此,多謝皇後娘娘慷慨施以援手了,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姜肆側偏過身,避了開去。

就在這時,蕭持忽然開了口:“舅舅,你是不是以為,不論發生什麽事,朕都會放過秦家,放過你?”

秦栾還沒擡起身,一聽聲音,渾身冰涼,僵硬地躬身立在那裏。

“臣……臣絕無此心!”

蕭持将琉冕随手摘下,放在一邊,坐在龍椅上,天子龍顏震怒,臉上卻帶着清淺的笑意:“不要以為有太後做倚仗,朕就不會動你,秦氏的恩寵靠得是你們幾代人的忠貞熱血,而非裙帶關系,別讓一門豐功偉績到你這裏,毀于一旦。”

此話說得十分重了,秦栾脊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陛下的垂恩和提醒都是最後一次,如果他還不知好歹,恐怕下次就不是訓話這麽簡單。

“臣明白!”

“爵位自降一等,罰俸半年,讓你夫人在府上思過,什麽時候知錯了再出來,至于秦姝绾,此事雖錯不在她,卻也有順從之嫌,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她回府。”

秦栾倏地擡頭,眼中滿是震驚,看到蕭持的表情後,又趕緊低下頭去。

“臣遵旨……”

“退下。”

“是。”

秦栾低着頭走了出去,姜肆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轉頭望着蕭持:“陛下這是何意?”

不讓秦姝绾回府,聽在秦栾耳朵裏,又該瞎想了。

蕭持卻是按了按眉心。

姜肆趕緊附身湊過來:“你不舒服了?”

話音還未落,蕭持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到懷裏來,姜肆猝不及防坐到他大腿上,瞬時瞪大了眼,這還是在崇文殿,雖然已經沒有了大臣們,可宮人還在,她一擡頭,便見到宮人都低垂着頭非禮勿視,将身子也背過去,可想而知他們都是一些什麽臉色了。

她拍了拍他肩膀,低聲呵斥他:“放我下去!”

蕭持非但沒有聽她的話,反而還摟緊了她的腰,姜肆把自己要說的話全忘了,見他又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倨傲神情,只得小聲哀求:“求求陛下了,放我下去吧,回含英殿不好嗎?”

蕭持将她禁锢在龍椅與自己之間,只有狹窄的空隙,氣息将要湊近緊咬不松的紅唇時,他半閉的眼睛上,眉頭忽然挑了挑。

下一刻,蕭持将她攔腰抱起來,從後殿走了出去。

“好,回含英殿。”

窩在蕭持懷裏的姜肆總覺得自己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問,可卻想不起來是什麽。

而此時,還貴在皇宮門外的禦史大夫們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阿嚏!”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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