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霍岐會突然出現在門口,是誰都沒想到的。
王語纓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失去血色,她本就因為失血過多面容憔悴,此時的臉煞白一片,近乎透明。
霍岐本忙于孩子後事,沒有那麽快折回,只是突然想起孩子要入葬,卻還沒有一個屬于它自己的名字,想着回來跟她商量商量,看看給孩子取一個什麽名字好。
卻不想在門外聽到了這樣的話。
仲夏的日光耀眼,蟬鳴漸漸,空氣中浮動着燥熱。
姜肆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後面,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留在這。
畢竟別人的家事,她也是不願意摻和的。
姜肆往後退了一步,霍岐正好邁開腳步踏進門檻,他一步步往裏走,走到王語纓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那眼神洞幽冷漠,讓人看了心底發毛,他一動作,王語纓便下意識閉上眼睛,身子向後縮。
但最後,霍岐只是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身子往起扶:“你在地上跪着做什麽?”
“剛生完孩子,正是身體虛弱的時候,去床上躺着,不要随意動彈。”霍岐将她往床頭引。
王語纓一時有些愣怔,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随着他的動作往裏走,視線落到他臉上,帶着幾分探尋的目光,充滿錯愕。
姜肆卻看到他臂彎弓起的弧度,那是他繃緊的身體在克制自己,用力的時候會有輕微的顫抖,她偏了偏頭,有些想不通。
“我剛剛在外面聽你哭着說……”霍岐一張口,王語纓如驚弓之鳥一般縮了下手,驚恐地看着他,二人對視良久,才聽到霍岐後面那句話,“你說你活不久了,什麽活不久了?”
王語纓那一刻先是感覺松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我身子垮了,也不會再有身孕,說不定過不了兩三年就去了,你還是把我休了,再擡新婦進門吧。”
霍岐立楞起眉頭,低聲呵斥她一句:“你在說什麽混話?”
他一嗓子聲音不高,但太過突然,把王語纓和姜肆都吓一跳,前者因為心虛,後者純粹是因為心裏正琢磨着別的事,一時被打斷給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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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生産的确是元氣大損,但只要好好調理,也未必不能活得長久……但要像你這般動不動就掉眼淚,藏心事,就說不準。”
姜肆能做的都能做了,對王語纓道:“醫者只能根據你的病症醫治你,無法控制你心裏的想法,你方才說的那些,不在我能力範疇之內,得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孩子的事已經發生,無可更改,還是希望你能盡快從打擊中走出來,我言盡于此。”
她點了下頭,轉身向外走。
霍岐明顯是聽見了王語纓在房中跟她說的話,最終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也是他的選擇吧。
或許是不想失去顏面,又或許有她這個外人在,他不好發作,再或者他是沒想好要怎麽面對這個事實,只能用這種方式選擇逃避。
但那都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己的事,與姜肆已經毫無關系了。
她沒再管二人,想着某人也許因為她出來正在皇宮裏生悶氣呢,就想快點趕回去,卻沒想到剛踏出房門,迎面就看到有個水青色的身影往過走。
來人桃花笑眼,風流俊逸,手裏拿着把折扇,打扮倒很清爽,看到姜肆之後,假模假樣的把折扇往手心裏一扣,随即抱拳躬身,給姜肆行了一禮:“竟不知皇嫂在這,失禮失禮。”
姜肆狐疑地看着他,這不是楚王世子又是誰?
她打量着他,意味深長道:“你在這裏才是稀奇吧。”
蕭徹揚了揚唇角,攤開手:“這不是大理寺嗎?我來找大理寺卿薛大人去吃酒,去了一趟他府上,他不在,想着應該是在大理寺衙門,這怎麽稀奇了?”
姜肆在這裏耽擱了一夜,連覺都沒睡,腦子嗡嗡的,思緒也有些混沌,就跟他道:“那你去找他吧,我先回宮了。”
她說着,困意也襲來,有些睡眼惺忪的,結果剛要路過他身側,蕭徹忽然問她:“霍夫人沒什麽事吧?”
姜肆站定,扭頭看他,兩人挨着挺近,姜肆看清了眼前人的臉,腦中光影變幻,忽然像什麽東西炸開了一樣,她捂着嘴退後半步,伸手指着他。
“你……你……”
她沒一下子把心裏的話完整地說出來,實在是因為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兩個毫無關聯的人,硬生生被她扯到一起,很荒唐,但好像又不是不可能。
“我夫人不勞世子爺操心。”
不知何時,霍岐已經出現在門口。
姜肆聞聲回過頭,看到他沉着臉站在那裏,全身上下都是對蕭徹的敵意,藏都藏不住。
就在這時,院門那裏又跑過來兩道身影,是王家兩兄弟,緊跟在後面的是他們的父親王勘,三人身上都已經換好了喪服,大概是跑得有些急,進到院子裏來都氣喘籲籲的,三人之中王勘臉色最着急,長長的胡須都被風吹得有些亂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他們可能是聽說蕭徹過來了,所以才跟着追趕過來。
蕭徹也沒回頭,只是用餘光瞟了一眼,随後笑了笑,擡頭對霍岐道:“大家相識一場,她怎麽說也算我半個朋友,我關心關心好友,有什麽錯嗎?”
霍岐臉色一沉,王勘趕緊推開兩個兒子走上前來,對蕭徹作了作揖,語帶懇求道:“小女剛剛小産,身虛體弱,最是需要休息的時候,世子爺有什麽話,咱們借一步說?”
“為何要借一步說?”蕭徹笑開,看着他的神情有些莫名奇妙,笑着笑着又忽然冷下臉來,“我若不願意借呢?”
王勘面色僵住,舌頭像打結了一般,王谙和王谡也趕緊走過來,王谙道:“世子如果有什麽怨氣,盡管沖着我們王家來,小妹剛失去了一個孩子,正是傷心時,我們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王谡瞥着霍岐的臉色,站到蕭徹身前,盡量把兩人都擋住,他道:“不管怎麽說,世子先讓我們把孩子的後事辦完了,也算積德行善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這菩薩羅漢如來佛祖就留給他們去做吧,我就是個俗人,哪總得着積德行善?”蕭徹擺擺手,明顯是油鹽不進,王家人面色如土,還沒說話呢,他忽然轉頭去看姜肆。
“皇嫂可還記得上次臣弟與你說起的陳年舊事?話說一半,還沒說完呢,你還要聽嗎?”
姜肆心說關我什麽事啊?翻了翻眼珠坦誠回答道:“世子,我對這些不感……”
“我知道你想聽。”蕭徹打斷她的話,自顧自地往前走一步,打開折扇輕輕搖動,啧啧嘆了兩句:“說起來,那家也真夠無恥的,為了攀權附勢,在桌上不停壓籌碼,把自家的女兒都當作利用的工具,想要跟楚王府聯姻,用了些下作手段,又在得知我無心權勢時轉身另外下注,真是臉皮厚若城牆。”
姜肆被迫聽到這裏,已然全明白了。
怪不得他之前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陰陽怪氣的,原來心中有怨氣啊。
用了下作手段逼他就範嗎?
蕭徹不顧王家人越來越鐵青的臉,笑着走近姜肆,眼睛卻往臺階上瞥:“這也就算了,最可惡的就是,這幫無恥之徒,還企圖瞞下這些腌臜的事,害得我兒子叫了別人六年多的‘爹’!這可怎麽忍?”
“世子爺!”王勘突然擡高聲音,“你可不要信口胡說!”
“哦?”蕭徹扭過頭,看着王勘漲紅的臉,“尚書大人,你急什麽呀?”
王勘臉色一變,頓時知道自己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世子爺,請你離開!這裏不歡迎你!”王勘徹底撕破了臉,想要破罐子破摔,直把蕭徹氣笑了。
“這好像是大理寺,又不是你們王家,用得着你在這發號施令嗎?”
他是皇親貴胄,雖然沒有什麽實權官職,但就是兩個字,豪橫,誰都不放在眼裏。
一句話把王勘堵回去,瞬間又沒話說了,但既然說到了大理寺,王谙總要出來說一句:“既然如此,我作為大理寺少卿,請世子爺出去可好?”
“不好,畢竟大理寺少卿跟大理寺卿還多了一個‘少’,就是薛晏聲過來,你覺得他會趕本世子走嗎?”
殺人誅心,說的就是蕭徹了,他一張嘴把別人說得啞口無言,自己還在那悠閑地打着扇,王谡算是一眼看透了,蕭徹過來根本就是搗亂洩憤的,于是自己也不再假惺惺做樣子。
“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世子爺還這麽揪着不放,何必呢?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麽僵,鬧到最後不好收場,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向前走了一步,笑得意味深長,看着霍岐,手指向王家人:“你看看,人家到現在都沒想給你一個解釋,就想趕快把事情壓下去,你都不覺得憋屈嗎,人家把你當傻子看。”
霍岐的臉冷得像是要滴下水來,眼睛死死地盯着蕭徹,王家人要說什麽,卻沒有蕭徹嘴快,他冷笑一聲,看着霍岐,眼中皆是嘲諷:“欺騙你,隐瞞你,利用你給自己家族的錯誤收拾爛攤子,我若不來當這個好人,你可能給別人養了一輩子的孩子都不知道呢?你猜王家人什麽時候會告訴你真相?”
“夠了!”
霍岐終于爆發,一聲怒吼打斷了他,蕭徹微微擡了下眉,等着霍岐接下來的話。
王家人也知道事情不可能還有回旋的餘地了,這件事不止是霍岐将會做什麽選擇,對王家最大的打擊是事件本身是一樁巨大的醜事,如果被外人知道,怕是要戳着脊梁骨被笑話一輩子,若是霍岐再寫下一紙休書休了王語纓,那王家在京城就真的沒有容身之所了。
但事實的真相就是把霍岐的臉摔在地上踐踏,任何一個男人都受不了這種事,他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和王家結親,還不是因為王家竭力要促成,那時他心中就有個疑問,為什麽王家會同意嫡女嫁給名不見經傳的他,以為王家是看重了他的前途,誰知道竟然只是相中了他老實。
用蕭徹的話說,就是傻。
他一擡眼,就看到姜肆也正看着他,只是看,眼中有些許疑惑,但并沒有別的神情,就像是看笑話一樣。
那一瞬間,霍岐有種被戲耍的憤怒,和無地自容的羞恥感,姜肆就好像在跟他說,看看你當初抖選了什麽人。
确實,是他自己同意的,霍岐賴不上別人。
他原本想要躲,但這種事怎麽多的過去呢,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何況那個人還沒死,遲早有一天會來找他,今天只不過是時間到了而已。
“你想要什麽?”霍岐終于開口。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沒有歇斯底裏,反而是冷靜地問蕭徹的訴求。
蕭徹微怔,看着霍岐的視線多少有些不一樣了,只是臉上還帶着笑:“我要我兒子啊。”
“不行!”
他還沒說完呢,就被霍岐打斷,蕭徹道:“你認真的?那個孩子可跟你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還是你不信我說的話?”
霍岐冷靜地看着他:“是你的,也是阿纓的,我養了他五年,已經有了感情,你若是真的為他好,就把這個秘密帶到土裏,你也不想整個京城的人都笑話他吧。”
這話一出,蕭徹神情明顯是有些松動,開始時只是沒想到霍岐會自認吃下這個啞巴虧,把那孩子帶走是件很容易的事,卻沒往深處去想。
此事對霍岐和王家人來說确實是醜事,對孩子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盡管他什麽也沒做錯,但外人可不會這麽想,他們只會把孩子當作談資,在飯後茶餘的時候提起,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哪裏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蕭徹用扇子撓撓頭,開始犯難了,忽然,他扭頭,看向姜肆:“皇嫂,你看這事可如何是好?”
姜肆呼吸頓住,心說這又關我什麽事?
蕭徹好像也沒想要她回答,眼前一亮,道:“不如我當這孩子幹爹吧……嗯,我是他親爹為什麽要當幹爹?”
他自問自答:“不好不好。”
“要不你當他幹爹?”
霍岐臉色難看,蕭徹心性不定,這麽大的事說起來也像玩樂子一樣,心裏有個聲音說,他當爹,能教出什麽孩子出來。
姜肆萬萬沒想到最後是個争着做爹的結局,這事又不關她管,她搖搖頭,自顧自地想要離開,那幾個人都在為孩子據理力争,也沒人留意到她。
姜肆困得不行,出了大理寺就趕緊乘步辇回去了,其實她也挺好奇最後霍昀奚到底歸誰的,怎麽才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她也好奇。
不過她自己好像沒有這方面煩惱,蕭持對安兒就很好,霍岐想要争也争不過他啊!按身份尊貴來說,霍岐也争不過蕭徹,只是霍岐能打仗,朝廷需要他,除了蕭持以外的任何一人,他又有幾分底氣。
姜肆想着想着睡着了,都不知什麽時候回的皇宮,只感覺有人将她抱了起來,她聞到熟悉的沉香味道,安心地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宮人們都低下頭不敢看,盡管覺得早該見怪不怪了,但一看到這種場面,又羞紅着臉非禮勿視。
蕭持一直派人留意着大理寺的消息,聽說她回宮了,就在宮門外等,以為她回來要怎麽為自己的自作主張低頭認錯,結果人在步辇上睡得這叫一個香啊。
他本是心頭有火氣,可一看姜肆眼底都是疲憊,到嘴邊的話又都咽下去了,不舍得把她叫醒。
蕭持抱着姜肆往含英殿裏面走,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懷裏的人摟緊他的肩膀,半睡半醒的咕哝一句話。
蕭持聽不清,就低下頭湊過去,聽到姜肆說了一句“霍岐”,臉色登時就沉了下去。
結果還不等他那股火上來,就聽到她後面那半截話。
“沒個當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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