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陳芊月突然出現在宮門口,把姜肆吓了一跳,青羽衛将她拉開,唯恐因自己失職害皇後娘娘受到傷害,姜肆看陳芊月哭得梨花帶雨,跪地求饒,滿頭疑惑,伸手讓青羽衛放開她。
“救你?誰要害你?”
陳芊月膝行幾步到姜肆跟前,聲音哭得有些嘶啞:“皇後娘娘,求求你收留我吧!太後離了宮,我在壽寧宮沒了靠山,成了衆矢之的,連個宮女太監都敢欺負我,皇後娘娘,你發發慈悲收留我吧,我願意為奴為婢侍奉左右!”
說着,陳芊月不停磕着頭,姜肆低頭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金絲白紋昙花雨絲錦裙裙尾被撕扯壞了,露出潔白的裏衣,頭飾也不知掉在了哪,臉上甚至還髒兮兮的,一點兒也不見她從前的趾高氣昂。
壽寧宮是太後住的地方,蕭持本就很少踏足,姜肆雖然是皇後,但蕭持沒有後宮,太後又早就搬走了,她對後宮的了解都知之甚少,宮裏需要皇後金印決策的地方都是疏柳辦好了,得她一個答複就可以。
陳芊月在壽寧宮受欺負……她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
姜肆皺了皺眉,沒有一口就應下,她又不需要誰在她身邊那伺候着,“太後回了齊地,你是太後的心腹,常在身邊陪伴着,怎麽沒跟太後一起走嗎?”
陳芊月伏地,身子僵了一下,顫巍巍道:“我……奴婢家在京城,陳氏根基不在齊地,随太後而去就真成了孤女了……而且太後娘娘也不原意帶奴婢走。”
姜肆聞聲微頓,眼中流出幾分了然來,唇角微微挑起:“既如此,本宮把你送出宮去,你回陳氏吧。”
陳芊月臉上焦急一閃而過,慌忙道:“不行!皇後娘娘不能把我送回去!”
“為什麽?”
“因為……因為……”陳芊月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斷斷續續不肯說明來由,姜肆收起笑容,繞過她向前走,陳芊月反應過來,趕緊轉身抱住她的腿。
“等等!好我說……皇後娘娘有所不知,當初太後娘娘把奴婢帶到宮裏來,曾承諾過讓奴婢入後宮……這件事陳家都知道,若是奴婢就這麽回去,一定不會為陳家所容的,奴婢只有一條路就是留在宮裏!求娘娘看在奴婢無處可去的份上,就收留我吧!”
姜肆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她:“你說太後娘娘承諾你進宮?”
陳芊月點了點頭:“是……”
姜肆笑了笑:“既然是太後做主,你便去齊地找太後來為你做主,既然是入宮,你便去找陛下請求準你入後宮,偏偏就不應該來找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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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掙開她的束縛,轉身繼續向前走,陳芊月在後面哀求道:“世人都說皇後娘娘仁慈善良,連路過的狗都不會不管,怎麽對奴婢就這麽狠心呢!”
姜肆聽得直皺眉,這比喻也不知是把誰給貶低了,她真遇見了受傷的小狗,沒準真是要救一救,可惜對于那種要利用她把她當傻子的人,姜肆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這麽難以啓齒的事,陳芊月偏偏選在宮門口鬧,不就是想要她迫于壓力應允了她嗎?
她擡頭看了看綠瓦紅牆,夕陽映照金頂,璀璨奪目,像是一幢金籠,四處都是高牆,為什麽還是有人想要擠破腦袋進來呢?
就在姜肆深思不知飄到哪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驚叫,随之而來的是撞擊聲,姜肆回身,就看到陳芊月撞在城牆上,身子一點點下滑,留下一道血痕,吓得宮人驚叫連連。
姜肆眉頭緊緊皺起,轉身走了回去,到陳芊月身邊,她彎下身按到她脈搏上,心頭稍稍松了一口氣,起身,跟身旁的青羽衛道:“把她送到太醫署,先止血,然後讓陳家來領人。”
“是!”
姜肆雖然沒真正的見識過皇宮之中的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谲,也不代表她識不破這樣的手段,從她見到陳芊月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有那樣的野心。
有的人的野心是藏不住的,在眼睛裏,在說的每一句話裏,在行為舉止裏。
就像她同樣能看出秦姝绾沒有這樣的心一樣。
只可惜,再聰明的人,再聰明的手段,再聰明的算計,都敵不過別人的落花無意流水無情,陳芊月生錯了地方,也生錯了時候,碰上了姜肆和蕭持,再有心機都變成了拙劣的演技。
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全使出來了,可惜人家就是不接招。
姜肆命人把陳芊月帶去太醫署,就沒再管她。
入夜,文琮從朝安殿回來,值夜的太醫不在,裏面卻亮着燈,他挑着簾子往裏看了看,背後忽然有人将他叫住。
文琮一回頭,見是張堯。
“張公公,我不是剛從皇上那兒過來嘛,你怎麽跟過來了,莫非有什麽話說?”
張堯上了臺階,神秘道:“進去說話。”
“好。”文琮看他一臉凝重,撩開簾子讓他先進去,到了裏面,張堯把門關上,左右看看沒人,将文琮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這幾日宮裏宮外傳開的謠言,就到此為止吧,陛下說已經可以了。”
文琮一聽,點了點頭:“那藥還要繼續給皇上備着嗎?”
“那自然是要備着的。”
文琮怔了怔,有些驚奇地看着張堯,匪夷所思地點點頭:“做皇上,做到了陛下這樣的,我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對皇後娘娘挖心掏肺,真是疼到了骨子裏。”
張堯深有同感,也跟着嘆了一聲,又想起什麽,眉頭一立,對文琮道:“這件事,你千萬別讓皇後娘娘知道,陛下已經把娘娘糊弄過去了。娘娘要是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恐怕會傷心,又會多想,陛下可舍不得娘娘傷心,你可一定要把嘴捂嚴實了!”
“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該怎麽做。”文琮保證道。
張堯擺了擺手:“我就是來傳句話,你忙你的吧,我先回陛下身邊伺候着了。”
文琮将他送出門,想起太醫院裏沒人值守,正要往回走,碰見了值守的劉太醫回來,文琮見狀,便轉頭打道回府。
劉太醫身後帶了人,匆匆忙忙跟文琮見過禮,便直接走了進去,邊撩開簾子邊對身後的人道:“令妹額頭上是皮外傷,不用擔心,上了藥之後待幾日就好了,都不會留疤,等她醒來,你直接将人帶走就——”
他話說一半,兩人已經進了裏間,劉太醫一看床上的被褥被掀開,除此之外上面幹幹淨淨,沒有人在,登時就愣住了。
“陳氏去哪了?”
今日蕭持忙政事還沒回來,姜肆熄了燈正要睡,忽然聽到外面有喧嘩聲,召來聞杏一問,說是陳芊月跪在外面。
“不是讓陳家人把人帶走了嗎?怎麽又過來了?”姜肆從床上坐起來,随手披了衣服,她已經要睡下,妝容發飾都卸了,瞧着卻膚如凝脂,黑發如瀑。
聞杏搖了搖頭:“她額頭上纏着白布,應該是才包紮好。”
“那她跪在那裏做什麽呢?她有說什麽嗎?”
聞杏扶着她要躺下:“她說她有事要禀報娘娘,我看啊,她就是藏着歪心思要算計娘娘,娘娘不用管她,就讓她在那裏跪着,想跪多久跪多久,累了,她說不定自己就走了。”
姜肆被她按回床上,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坐了起來,吩咐聞杏:“你讓她進來。”
“娘娘!”
“沒事,你讓疏柳也過來,有她在,陳芊月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聞杏一怔,想着也确實如此,應了聲是,轉頭将人喚了進來。
姜肆坐在床頭,看到陳芊月面色憔悴地站在那裏,問道:“你說你有話要告訴我,是什麽事?”
聞杏和疏柳都不知陳芊月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是眼裏充滿戒備。
陳芊月看了看兩人,對姜肆道:“有些話,還是越少人聽到越好,你不會希望更多人知道的。”
姜肆看她前後截然不同的态度,仿佛比之前多了些底氣,也不知怎麽去一趟太醫院反而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說,也不用在這裏故弄玄虛,一會兒陳家人就會把你帶走了。”姜肆道。
陳芊月臉色一變,随即收起焦急之色,上前一步道:“太後曾跟我說過這麽一句話,你能站到如今的高度,無非是因為皇帝疼你愛你,倘若有一天愛意消失了,你的價值沒了,或者皇帝倦了,你給不了皇帝需要的東西了,你就會從雲端跌下。所以不要給自己樹敵,多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不好嗎?”
姜肆靜靜地聽着,沒有打斷她,只是聽完之後,露出一抹笑,她站起身,走近她:“你的意思是說,留下你,就是給我自己留退路?”
“是。”
姜肆笑開了:“你憑什麽認為你是我的退路?既然連陛下都不可靠,你又憑什麽認為你是可靠的,讓我相信你呢?”
陳芊月收起笑意,知道她一張利嘴,很會說話,也不再兜圈子:“如今後宮裏只有皇後娘娘一個人,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可以為你賣命,只要你答應給陳家榮華富貴,等将來陛下充盈後宮,我一定是你的得力幫手,在後宮裏,多了一個幫手,就少了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呢?”
姜肆聽她說話,腦瓜子嗡嗡地疼,光是什麽三宮六院就讓她煩躁不已,倒不是信了她的話,就是天然排斥這些。
“你倒是還算坦蕩,直接說你是為了陳家。”
陳芊月微微一笑:“我是很喜歡陛下,只是在後宮裏還奢望什麽感情?我從跟在太後身邊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為了陳家謀算,能得到陛下的一點點寵愛也好,說不定就帶給陳氏更大的榮光。”
“你心甘情願被他們當作籌碼,耗費自己的一生?”姜肆問道。
“我沒娘娘這麽幸運,無父無母,無牽無挂,我從出生那一天起,就是背着責任的,帶着目的的,他們把我培養成這樣一個陳芊月,我就是這樣一個陳芊月了,我沒有選擇,我只能如此。”
姜肆看着她堅定的臉,不知道她心底是真的認命了,還是也會感到無奈,秦家也想把秦姝绾培養成這樣一個“陳芊月”,可她到最後還是秦姝绾。
她沒有選擇,她也要持刀揮劍劈開一條路來。
“只可惜,你想得很好,你父母籌謀得很好,陛下卻不是一個會任由別人操控的人。他将來會不會納很多妃子,是他的事,我不會妥協,也不會拿你當作棋子擺布,到時候,我自會離開,宮中的花開了又敗,争相鬥豔的結果無非是被人采撷,敗得更快罷了,我為什麽要湊這個熱鬧?”
“可你已經走不出來了!”陳芊月反駁,“你進了宮,以為自己還會走得出來嗎?皇權大過天,你怎麽反抗?”
姜肆沉默了一下,就在陳芊月以為她快被說服了的時候,她擡起頭道:“我是屬于我的,誰也不能強迫,我信他才會進宮,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辜負了我,也只能是我看走了眼,但我依然是屬于我的。”
陳芊月有些不敢置信:“你敢拿命去賭?”
姜肆搖頭:“坦白說,我不敢,甚至害怕有那天,但真有那天到來,我反而不會怕了。”
陳芊月看着她,看她眸光堅定,看她處之泰然,好像漸漸懂了她的心思:“你就是相信陛下……”
她心底有些震撼,有些東西,陳家人從未告訴過她,在太後身邊那麽久,也沒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她本該不理解姜肆的“有恃無恐”,可又情不自禁的理解了她心中所想。
“你不會賭贏的,這宮中有太多身不由己和心不由己,身為皇後是這樣,身為皇帝更是如此,皇帝不是你一個人的,他要坐牢這個寶座,勢必會放棄一些東西,從前或許不會,以後卻一定會,你知道嗎?你是一個不能有孕的女人。”
前面那句話,不管陳芊月說得有多斬釘截鐵,姜肆都可以一笑置之,直到她說出最後一句話。
姜肆微微發怔,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
聞杏生氣了,指着陳芊月道:“你在說什麽瘋話,娘娘怎麽會不能有孕?我看你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蠱惑娘娘讓你留在宮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疏柳把聞杏往後帶,自己踏前一步,抓住陳芊月袖子:“你不能待在這裏了!”
說着就要帶她出去。
“等等!”姜肆叫住疏柳,走到陳芊月面前,眉頭緊緊擰着,“你說我不能有孕,是從哪聽說的?我身為醫女,自己怎麽不知道?”
陳芊月回答她:“你去問問文太醫吧,是他親口說的,張公公和陛下也知道內情,只是瞞着你。我相信娘娘也很清楚,陛下如今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他身為一國之君,将來一定要有一個太子繼承皇位,就算他為娘娘情根深中,深情不移,将來也一定會為皇位妥協,你受得了嗎?”
“你閉嘴!”疏柳将她雙手向後一鎖,陳芊月吃痛驚呼一聲,躬着身擡不起來。
“娘娘不要多想,也許是她聽錯了,也許只是她編的瞎話來蒙騙您,動搖您。”
姜肆看着地面,思緒已經不在這兒了,她想起前不久蕭持的閃爍其詞,想起他讓人傳的謠言,想起他喝的藥,他們同房近半年了,肚子的确一直沒有消息。
起初她并沒考慮那麽多,所以也沒做什麽措施,更沒喝什麽避子藥,如果不是她有問題,就說明蕭持很早就開始喝那種藥了。
為什麽呢?
姜肆心有些亂,剛要讓疏柳放開陳芊月,她想問問清楚,誰知道門口閃過一道人影,穿着明黃色朝服的人匆匆走了進來。
蕭持一襲龍袍,眉峰如劍,看到裏面的情形,目光只是輕輕掃過別人,很快就落到姜肆身上,眉頭微微一皺,他走過來,先是握住姜肆的手。
“都退下。”蕭持看着姜肆,出口冷漠無情,話是對疏柳幾個人說的,夾雜着幾分隐忍的怒氣,可在姜肆看來,他掌心傳來的卻是心虛。
“是。”疏柳急忙應了一聲,趕緊帶着陳芊月跟聞杏一起退下。
陳芊月看到皇上進來,出奇地沒有出聲,他從進門開始眼裏就只有姜肆,她從未看過這種眼神。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多說一句話,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那句話裏的所有怒火應該都是沖她而來。
人都退下之後,門窗都關得很嚴實,但還是能聽到夏日裏清脆的蟲鳴聲,在夜晚的寧靜增添了幾分熱鬧。
可聽在人耳裏,卻叫人有些心煩。
姜肆把手縮回去放到身後,擡頭看着蕭持。
“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她的眼神有些複雜,蕭持看了将她一把攬入懷中,他拍了拍姜肆的後背,在她耳邊輕哄:“別對朕失望。”
姜肆這時候才對陳芊月的話有了回應,才有了一種真實的感覺,她覺得陳芊月說得話大半都是正确的,她的豪賭的确很危險,但她更難過的是蕭持又騙了她,在他承諾過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跟她說之後,還是一意孤行地騙了她。
姜肆推開蕭持,下齒抵着唇,張口還是那句話,卻隐隐有了顫抖:“你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蕭持與她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他也看出了她眼中的受傷。
她等着他親口承認他隐瞞的那些事實,卻聽到他堅定地說出了另一句話。
“朕想立安兒為太子。”
姜肆忽然愣住了,這句話這個事實這個決定都出乎她的預料,蕭持在她出神的片刻,上前重新握住她的手,就這樣抱住她,輕輕晃了晃。
“你一定想了很多,但萬事總會有個解決的辦法,你最擔心的這個,朕已經早有打算,安兒是個不錯的孩子,是他的話朕放心。朕既不會拿江山開玩笑,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只怕要犧牲安兒了,你會不會怪我?”
他前面一直“朕朕”的,說得振振有詞,最後一句話忽然軟了,好像在祈求她的原諒,聲音拂在耳邊。
姜肆的心一下全亂了,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她将他推開,眸子裏再不見絲毫冷靜:“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持拉着她的手,長長籲了一口氣:“我本來打算,等安兒再大些,他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再告訴你。”
“既然是與我有關的事,跟安兒有什麽關系,你快說!”
蕭持拉着她坐到床邊,伸手撫了撫她雲鬓黑發:“你記得我是怎麽認識你的嗎?”
姜肆點了點頭。
“你那天被人以安兒威脅,簪子傷了身,雖然挽回一條命,但大夫卻說,你身上的傷口仍然很危險,今生若再有孕,恐怕會丢了性命,當時你陷入昏迷,并不知那簪子傷得有多深,所以連你也不知道這件事。”
姜肆隐隐皺了皺眉,她的确不知道,她醒來的時候只記得自己劫後餘生的歡喜了,身上留了傷口,裏面是何情形她卻不知,這種事,如果大夫不把所有情況告知于她,就算她是大羅金仙也不可能自己診斷出來。
“你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了?”姜肆眼中盈淚,有好多好多的不甘一起湧上心頭,“那你為何還要娶我?你不知道你不能娶我嗎?”
“為什麽不能?”
蕭持斬釘截鐵地一句反問,讓姜肆怔在那處,他攥緊她的手,讓她靠近自己,臉上仍沒有太深的情緒,只是有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勢:“我就是一早就知道,不僅如此,我還故意讓霍岐知道你的存在,将你從清水縣接回到京城,我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一步步把你引到我身邊,我早就知道一切,但我就是想要你。”
蕭持的話徹底颠覆了姜肆的認知,她從沒想到他把這條路鋪墊得這麽久,怪不得霍岐五年了突然回了清水縣,她只以為是韓北野和衛峰告知,未曾想過裏面也有蕭持的手筆。
她想起蕭持傳旨讓她進宮行醫,想起他那個可笑的病情,想起他總是及時又迅速地出現在她身邊,想起他步步緊逼,軟硬皆施,為了她用盡了手段。
她怎麽會知道他竟然做了這麽多?
他早就為了她籌謀好每一步棋了。
“不要我,你可以有自己的骨肉,也不必委屈自己,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到了你這樣的地位,要什麽得不到?為什麽一定要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呢?”姜肆說不出是傷心更多還是生氣更多,亦或是感動更多,重重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覺得如夢似幻,連眼前的人都變得不真實。
她總以為自己已經體會到蕭持全部的愛了,但他給的總是比她體會的還要更多。
蕭持替她擦去眼淚,輕聲哄着:“但朕就是要你啊。”
姜肆一下哭得更厲害:“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是不是?可你怎麽鬥得過前朝大臣,怎麽鬥得過悠悠衆口?讓安兒做儲君,誰會同意?”
蕭持好像看透了她所有的不安,溫聲細語地跟她說話:“江山未定,我要大齊鐵騎踏遍大江南北,現在,這天下還沒打下來,說那些都太晚了。”
“要是打下來了呢?”姜肆問。
蕭持笑了:“可我就是沒有親生兒子,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他們又能怎麽辦?”
這話就有些無賴了,姜肆破涕為笑,笑完之後還是擔心:“你不怕後世之人寫下史書時笑話你?”
蕭持握緊她的手,語氣異常堅定:“我跟你說過,是我非要娶你,是我非要把你鎖在身邊,是我讓你進了深宮大院裏來,是我偏要強人所難,我既然做了,就該為你鋪平道路,一個人,連自己的選擇都沒辦法保護,又怎麽算得上是人呢?”
姜肆聽過蕭持對她說過很多情話,但讓她為之觸動的永遠不是他說了什麽,而是他做了什麽。
有人可以把海誓山盟說得天花亂墜,但轉頭就會抛棄。
承諾難,相守更難。
男人大抵都想雙全,想全了這天下撲進他懷中的女人的心,可愛就是自私的,若他能博愛,那必定不是真情,辜負也絕不是美好。
蕭持也做不到雙全,人總要放棄一些東西,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這份放棄于他而言太難得了,恐怕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人會跟他一樣。
于是姜肆問他,他會覺得遺憾嗎?沒有自己的孩子,他會覺得遺憾嗎?
蕭持說,他的爹娘讓他恐于為人父,但安兒又讓他體會到為人父的快樂,這世間任何人事都講求一個緣分,安兒是他的緣分,他願意坦然接受,不覺得遺憾,因為他原本也沒奢求要做一個父親。
姜肆不知道他這話是安慰她還是确有所想,但他真的把安兒視如己出,學習做一個好父親。
似乎蕭持所有苦難的源頭都來自于他的父親和母親,他在規避那些錯誤,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他得來不易的幸福和幸運。
姜肆的擔心是多餘的,這段歷史并沒有讓蕭持成為後世之人口中的笑話,反而成為一樁千古佳話,他不是唯一廢除後宮的皇帝,卻是第一個敢于同禮教抗争,不屑于用裙帶關系維系皇權的皇帝。
他一生裏南征北戰開疆拓土,身邊永遠跟着那個能與他齊頭并進的醫女皇後,他成為史書中的特例被人口口相傳。
千百年過去,有人卻這樣評價他。
對于一個皇帝而言,他的各種政績實績卓越出色,功蓋千秋,的确能稱得上是千古一帝,但就一生一位皇後這一點,他不過是做了一個如今而言,一個普通人會做的事情。
沒什麽值得歌頌的。
沒什麽值得歌頌的大齊開國皇帝蕭持,除夕夜帶着皇後和小太子混入人群,街上有花燈廟會,華燈初上,熱鬧非凡,一家三口在人聲鼎沸的燈市上,看了舞龍舞獅,看了煙花篝火,看了孔明燈帶着人們的美好祝願飛向夜空。
看完花燈,蕭持背着姜遂安,一手拉着姜肆往回走。
前線還在打仗,這只是片刻歇息。
背着人群,三人漸行漸遠。
“還記得陳芊月問我敢不敢賭,那時候真的不敢。”姜肆跟蕭持說笑,把自己從前的惶恐不安也一并告訴了他。
“現在呢?”蕭持扭頭看向她,眼眸中倒映出他的整個世界。
姜肆握着他的手,笑顏燦爛,俏皮地眨了眨眼:“敢,你讓我覺得自己贏面很大。”
“爹,我們明年除夕還來看花燈?”姜遂安摟着蕭持脖子,小聲說。
“聽你娘的。”
“他娘說好。”
“那就好。”
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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