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番外一、二
景隆二年臘月初六,冀北飄起了鵝毛大雪,塞上風光壯麗雄渾,但披上了血色風霜,就只剩下凄涼。
初入臘月時大齊與冀州的喀族部落在燕山打了一場仗,雖然大齊大獲全勝,但雙方皆有傷亡,大齊停戰整頓,随軍的軍醫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姜肆雖貴為皇後,入了行伍也跟其他人一起同吃同睡,大軍後方有源源不斷送過來的傷兵,她忙得腳不沾地,幹脆不回主營,直接在收治傷兵的營地裏住下了。
數了數,已經有半月沒回去。
清晨,燃燒了一夜的篝火散着生冽的煙味,飄到營帳中。
蕭持睜開雙眼的一瞬間,伸手摸了摸榻側,是冰涼的,眼中恢複清明,他坐起身來,喚人進來打水洗臉。
軍中不比宮裏,沒有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飯,蕭持不是第一次出征了,他幾乎半輩子都是在軍中度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洗漱過後,案上已經擺了吃食,米粥和饅頭,還有兩碟小菜,外加四個雞蛋,軍中的吃食不講究貴重和品相,只講求填飽肚子,還有營養問題,最重要的是簡單。
當然也可以帶着廚師跟在他屁股後面,随時給他做适口佳肴,只是他沒那麽些個臭毛病。
他擦幹手坐下,等了一會兒,擡頭看了看帳簾,旁邊的張堯知道陛下的意思,随口道:“奴婢剛才進來時路過小殿下的營帳,他好像還沒起來,興許是昨日練武累着了,奴婢已經着人去問了。”
蕭持要遷都,卉州現在只是個空殼子,他把大臣都帶走了,皇後也跟着他,身為小皇子,自然也要跟在他身邊,随軍一起遠行。
姜肆不在這的時候,姜遂安的衣食起居幾乎都是蕭持操心。
蕭持聽了張堯的話,“嗯”了一聲,知道張堯這是在給姜遂安求情,畢竟他貪睡實在是少見,怕他對孩子發火。
姜遂安今年也七歲了,過了年就八歲,自打出征之後,蕭持對姜遂安的要求明顯嚴苛許多,雖然還沒明說,但身邊人都能看出來,蕭持這是打算把姜遂安當成儲君培養了。
盡管令人不敢置信,但蕭持就是對姜遂安非常看重。
蕭持拿起筷子,夾了小菜放到碗裏,眼睛一擡,最終還是放下筷子匆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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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姜遂安的營帳旁,正和慌慌張張的江渚碰上,江渚是張堯帶出來的,看到他這麽毛毛躁躁,張堯出聲問他:“什麽事這麽急?”
江渚行了一禮,趕忙道:“殿下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奴婢正要去禀報皇上。”
蕭持聽他這麽說眉頭一皺,快步繞過他掀開帳簾進了裏面。
帳中燒着暖和的炭火,撲面一股熱氣,身上的寒意頓時化開,蕭持往裏看,就見榻上躺着一坨圓鼓鼓的東西,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裏,他走過去,在榻邊坐下,伸手拽開被子一角。
“姜遂安?”蕭持是連名帶姓一起叫的,簡簡單單三個字,裏面立刻有了反應。
姜遂安從被子裏探出頭來,一雙黑曜石般的雙眸流出些許迷離,臉上也微微發紅,似是潮熱,看到蕭持過後,他像是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第一眼有些失望,大概沒見到娘親,第二眼才反應過來。
他掙紮着從榻上坐起身,拽着被子,裏面好像只穿了單薄的亵衣亵褲。
“父皇……”他喊了一聲。
蕭持眉頭皺得更緊了,回頭對門口的張堯道:“宣文太醫過來,快。”
說着,他伸手摸了摸姜遂安的額頭。
有些燙。
姜遂安整個人沒有精神頭,病怏怏地,反應也慢半拍:“父皇,兒臣沒事。”
他想掀開被子下地,被蕭持按住了,蕭持看着他,伸手又摸了摸他脖子,身上比額頭好像更熱些。
“昨晚幹什麽了?”
姜遂安微微一怔,半晌後乖乖道:“雪,看雪。”
蕭持扭頭看了一眼江渚,江渚立刻跪下:“陛下息怒,奴婢只是陪陛下看了一眼雪景,就在篝火旁邊,是奴婢的錯,還望陛下恕罪!”
姜遂安好像回歸了一些意識,急着辯解:“是我非要去看……”
說着,文太醫已經進來了,見過禮後,他給姜遂安把了脈,又寫下藥方讓人去煎藥,對蕭持道:“就是着了涼,喝下一帖藥就好了,陛下不用擔心,另外,得吃飯,多喝水,補充體力。”
看樣子是不嚴重,蕭持面色微松,揮手讓他退下,又讓江渚起來。
姜遂安暈暈乎乎地坐在榻上,看着蕭持:“父皇,別怪江渚,是我不好……”
蕭持回過頭來,也看着姜遂安,眉峰輕蹙:“朕說了要怪罪嗎?”
姜遂安愣了一下。
“看了一場雪而已,誰也不想生病。”蕭持伸手在枕頭邊上夠着了他的衣服,“只是記得下次注意,多穿衣服,如果風大了,就等風小些再出去看。”
他說着說着,想起姜肆經常挂在他耳邊的話,又添一句:“從冷的地方到了暖和的地方,也不要太快脫下衣裳。”
蕭持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聽不出他是告誡還是關心,姜遂安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嗯。”
蕭持拎着一個袖筒:“左手。”
姜遂安下意識伸出左手,配合着蕭持的動作将胳膊伸進袖筒裏,接着耳邊傳來他的命令:“右手。”
姜遂安便又擡起右手。
他迷迷糊糊地,使勁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好像還在做夢,父皇沒有怪罪他,反而給他穿衣服,他已經快要八歲了,哪裏還需要別人伺候,更何況還是皇帝。
“我自己……可以……”他說着,蕭持已經給他系上衣帶,并命令他:“左腳。”
姜遂安也沒再說別的,任憑蕭持擺布,把衣服穿好,蕭持又彎腰去夠鞋子。
“張堯,傳飯。”蕭持一邊給他穿鞋子一邊吩咐張堯,姜遂安眼裏有不敢置信,眼巴巴地看着他,蕭持給他穿好鞋,直起身子,手背碰了碰他額頭:“頭疼嗎?身子還有哪裏不舒服?吃完飯把藥喝了,你再躺下。”
姜遂安緊忙搖了搖頭,然後眼神黯了一黯。
“怎麽了?”
姜遂安開口:“頭有些暈……”
“嗯?”蕭持眉心一縱。
姜遂安終于笑了:“搖頭搖的……”
他還在病中,說話有着重重的鼻音,奶聲奶氣的,蕭持低聲道:“你身子骨跟一般孩子不一樣,更容易生病,雖然這兩年改善一些,但還是弱。”
姜遂安低下頭:“我以後會注意。”
“這種事急不來。”蕭持聲音淡淡,但每一句話都讓姜遂安忍不住想擡頭看向他。
他跟想象中急言令色的皇帝不同,也跟一般的父親不同,他好像很明事理,也很……寵他。
都說父嚴子孝,但蕭持的嚴格很理性,在該嚴厲的地方嚴厲,該柔情的時候柔情。
娘親也是這樣,對他耐心又細心,溫柔又體貼,他沒做錯事,就不會貶低他诋毀他教訓他。
上了飯菜,姜遂安還看到桌上多了一碗糖。
蕭持給他撥了兩勺。
姜遂安終于忍不住開口了:“父皇,你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你生病了,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蕭持沒覺得有絲毫不妥之處,平靜回答。
姜遂安低下頭,眼睛睜得大大的,沉默不語,蕭持見狀,問他:“怎麽不吃?”
“腦袋發暈。”
“要我喂你?”語氣有些調侃。
姜遂安擡頭,笑得燦爛:“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父皇,你不用管我了,快吃吧。”他是幸福得發暈,才不是真的要暈倒。
吃了飯後藥也煎好了,蕭持讓他喝了藥回榻上再躺會,今日的課業全都取消,姜遂安堅持看了一會兒書,效率實在低下,聽從蕭持的,回榻上睡覺。
也不知什麽時候醒來,天已經黑了,帳中點着燈,他一睜開眼,就看到娘親守在旁邊,氤氲燈火籠罩在她頭頂上。
“娘?”姜遂安喉嚨有些嘶啞。
姜肆俯下身,摸了摸他額頭和小臉,有些緊張,眼中也有歉意:“還難受嗎?”
“不難受了,”姜遂安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娘,你怎麽回來了?”
“你父皇派人來告訴我的呀,我們的安兒都生病了,我當然要回來看看。”姜肆貼了貼他額頭。
蕭持正好進來,端了一碗藥。
“醒了?把藥喝了。”聲音聽起來挺無情的,但好像又很溫暖。
姜遂安以為父皇會把藥碗遞給娘親,結果他坐在另一邊,吹了吹冒着熱氣的湯藥,直接開始喂他。
姜遂安像是如遭雷擊,一把把藥碗搶過來,仰頭喝了,喝完之後擦了擦嘴,臉上紅紅的。
蕭持是沒看懂,看向姜肆,姜肆了然地笑笑:“害羞了這是。”
“有什麽害羞的?”蕭持顯然不理解,問得一本正經。
“這要問問你們男人的想法了。”姜肆表示這件事不太好解釋。
蕭持挑了挑眉,明白了,回頭對姜遂安道:“你父親給你喂藥,天經地義,誰敢說什麽?”
姜遂安心安理得地接受蕭持照顧了一天,實在貪戀這種被父親寵愛的感覺,但心裏又覺得不該這樣,所以姜肆一在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沒想到他會斬釘截鐵地說出“天經地義”四個字。
心頭一暖,他緩緩低下了頭,每次都覺得自己很幸運了,但是總是還能在世間發現更大的驚喜,他可以乖乖地做一個普通的孩子,可以生病,可以做錯事,可以撒嬌,也可以勇敢,什麽都可以。
姜肆看着姜遂安頭頂,忍不住撫了撫他的頭發,心裏也滿是愧疚:“對不起啊安兒,娘這幾日疏忽你了。”
姜遂安趕緊擡頭:“沒有關系!娘在給前線作戰的傷員診治,在做很偉大的事,安兒只是小痛小病,沒有關系!”
他不說還好,說了姜肆就覺得鼻子發酸,她的孩子,好像一直都這麽懂事,她有時候也希望他不必這樣,但是孩子心性已經養成了,他有了自己一套行事準則,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想法。
“餓了嗎?”蕭持打斷她的思緒。
話是對兩個人說的,一大一小四雙眼睛一齊看向他,然後慢吞吞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蕭持似乎是笑了,讓人傳膳。
比早晨的膳食豐富些,多了一碗紅燒肉。
姜肆愛吃紅燒肉。
姜肆拿着筷子,給姜遂安夾了一塊:“這塊不油膩。”
又看向蕭持:“你打算修整多久繼續發兵?”
蕭持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問詢了她的意見:“你說呢?”
“現在是冬天,馬上就到年關了,每年這個時候邊關都興戰事,你不打別人,別人也會來騷擾你,不如一鼓作氣。”姜肆想了想,又道,“游老新研制出一種九沸散,用在傷兵的傷口上,效果很好,後方你也不用擔心,一些傷勢較輕的,休息半月就可以再上戰場。”
蕭持點了點頭,忽然問她:“你說,就把燕都當做京師如何?”
“燕都?”姜肆有些驚訝,燕都就是他們所在之處,背靠燕山山脈,倒是有個天然屏障,北方如果發生什麽戰事,也能及時出兵平叛。
就是冷些。
“那到冬天可要穿多些了。”
蕭持看着她,沒有說話,姜肆注意到他的眼神,愣了一下,慢慢放下碗,“怎麽了?”
“你不是怕冷?如果不想在燕都,朕再想想。”
姜肆搖頭:“冷了穿衣服,晚上睡覺生火蓋被子,冷什麽?”
她指着姜遂安碗裏還沒吃的紅燒肉:“吃。別剩下。”
俨然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蕭持跟姜遂安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你娘真霸道。”
真霸道的姜肆在軍營中留了兩日,姜遂安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生龍活虎了。
姜肆陪他幾日,就又回了後方的傷兵營裏,蕭持如他所說,沒過多久繼續發兵攻打喀族部落,不出三個月,喀族部落戰敗,繳械投降,願對大齊俯首稱臣。
喀族王都就是燕都,蕭持打算把燕都作為京城,就需要在這裏多停留一段時間,也需要把卉州的根基挪到燕都來。
燕都原本曾作為大魏的都城,只是後來強敵來襲,大魏皇帝一路南遷到卉州才停下,而喀族占領燕都百年,燕都皇城叫做赤燕城,後來因為赤燕城發了一場大火,有人覺得名字裏帶“赤”不好,就讓欽天監重新則了一個名字,改名“金燕城”。
喀族侵占的百年,金燕城保存完好,蕭持選擇這個地方落腳,也是因為不用重新興建宮殿。
景隆三年夏,遷都之事基本落成。
冀北仍興戰事,只是朝臣在燕都安定下來,蕭持也先暫時留在皇宮裏。
遷都不是小事,朝中許多王公大臣都是随着遷都舉家搬遷,有些人年紀大了,不宜長途跋涉,或者本就到告老的時候,他們便留在卉州沒有随行,落地燕都之後,朝中多了許多空缺兒,都要蕭持一一安排。
六月時蕭持去靈臺山祭天,又召了藩王入京,準備對朝中大臣和皇親貴胄論功行賞,一時間,燕都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百官遷了新家少不了要互相走動禮尚往來,就連公主府也沒閑着,蕭錦辭在府中設宴,還邀了姜肆出宮同聚,姜肆平日裏不喜這種場合,但她與公主交往甚密,自然不會拂了她的面子。
蕭錦辭的新府邸是蕭持賜的,對于公主來說已經是極盡奢華,蕭錦辭同一般女人不同,她不嫁驸馬,喜鋪張,好享樂,之前朝中常有大臣彈劾她,說皇上寵着這個皇姐如何如何,實在不該,結果蕭持都不予理會,仍給蕭錦辭最好的。
姜肆坐着馬車去公主府,身邊帶了聞杏和疏柳,路上聽到的沿街的叫賣吆喝,覺得這樣的閑适和熱鬧實在難得。
之前随軍一年多,看得都是戰火狼煙,流離失所,每天面對的都是傷病殘将,時間久了,心裏也會覺得壓抑不舒服。
也是因此,蕭持決定在燕都整頓一段時間,一是為了安排好遷都一應事宜,二是為姜肆的身體着想。
馬車在街道上馳行,忽然剎了車,姜肆挨着車壁撞了一下,聞杏問趕車的護衛:“出什麽事了?”
外頭傳來聲音:“娘娘稍安勿躁,卑職這就去看看。”
姜肆等了一會兒,護衛回來,隔着車簾道:“方才街上有匹馬受驚了,狂奔了半條街。”
姜肆感覺畫面似曾相識:“撞到人了?”
外頭卻道:“沒有沒有,說是差一點撞着個小孩,被人救下了,那孩子的爹正跪在地上磕頭答謝呢,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說是方才情形實在兇險,多虧了那個好心人,娘娘不用擔心,人群很快就散了。”
姜肆想着,這樣就不用她下馬看情況了,便靠着背後軟墊等一等,誰知剛往後一靠,就聽見外面人群中發出一聲尖叫。
“娘娘不要動!”外頭護衛發出一聲警告,姜肆正滿心疑惑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什麽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
距離他們的馬車很近,幾乎就倒在旁邊。
“怎麽回事?”疏柳撩開簾子,一邊探頭一邊問道。
“那個帶着孩子的爹,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從袖子中拿出一把刀刺向小孩的救命恩人,好在那人會武功,直接一腳把人踢飛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持刀行兇?姜肆聽着覺得有些蹊跷,對護衛道:“你派個人去報官,先把行兇的人拿下,別讓他繼續傷到別人。”
“是!”
“有人受傷嗎?”姜肆問道。
“回娘娘,那個好心人雖然身懷功夫,但是事發突然,沒來得及防備,受傷挨了一刀。”
話音剛落,姜肆便撩開車簾從馬車裏鑽了出來,外面的百姓都四散逃走,留下一片狼藉,姜肆看到包子鋪旁邊摞着的蓋頂上坐了一個人,手上流着鮮血,旁邊的随從焦頭爛額地來回走着。
看不清那人的樣貌,但姜肆遠遠看着,能看到那人氣度不凡,臉上似乎有笑意,另一只手擡起,好像在說着什麽。
她行下馬車,對聞杏到:“把馬車上的藥箱拿下來。”
“是!”聞杏習慣了,姜肆到哪都帶着藥箱。
姜肆快步走到兩人跟前,随着距離拉進,她這才看清那人的長相。
男人年近四十,劍眉淩厲,臉上線條卻很柔和,有一股穩重和善之氣,卻又不乏威嚴。
“老爺,這可怎麽辦啊?您怎麽能傷到手呢,萬一不能寫字作畫了該如何是好!”随從急得團團轉,“讓百方去找大夫了,怎麽還沒找到!”
“你別在我眼前晃,這種小傷,急什麽?”男人聲音也很雄渾,還帶着淺淡的笑意。
姜肆正好走過去,忍不住在他身上打量,一邊道:“讓我看看你手上的傷吧?”
她聲音一出,周遭都靜了一般,坐着的男子慢慢擡起頭,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眉頭忽地蹙起,眼中有一瞬的怔忪,好像被冰封住了一般,就凍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
“你手上的傷,能不能讓我看看,我是女醫。”姜肆看他愣神了,向前一步,又提醒一句。
他還是沒反應。
仆從也奇怪了,輕輕推了推他:“老爺……老爺?”
“嗯?”男人這才反應過來,咳嗽兩聲,看了看一旁的仆從,又扭頭去看姜肆,他把擡起的手放下,又擡起,似乎有些坐立難安。
“你說你是女醫?”
“是啊。”姜肆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聞杏,聞杏趕緊上前來,把藥箱放下,蹲在旁邊打開,取出姜肆要用的東西。
“我能給你看看嗎?”
男人反應慢半拍,但好像很歡喜,眼睛笑得彎了彎:“可以可以……當然可以,那就勞煩姑娘了!”
姜肆出宮穿得是尋常布衣,雖然能從價值不菲的绫羅綢緞看出她身份不一般,但她身上也沒什麽東西能證明她是一國皇後。
姜肆走過去,先淨了淨手,拿起他的手看了看,看過之後,先安撫他身邊的仆從:“傷口看着可怖,但只是皮外傷,不傷及筋骨,只要上了藥,過幾日就好了。”
“謝謝女醫!不傷及筋骨就好了,我家老爺是握筆杆子的手,可不能有半點閃失,不然——”
“百正!”
“老爺,我又多嘴了……”
仆從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姜肆給男人處理好傷口之後,讓聞杏給他包紮上,卻發現他的眼神一刻都沒離開過自己,有些奇怪,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的傷。
“放心吧,真的只是皮外傷,抹了這個藥膏,也不會留疤。”姜肆想要安撫他,他卻好像連她說話都沒聽到,視線追随着她的臉,唇邊還挂着淺淺的笑。
姜肆覺得有些瘆得慌,讓聞杏給他藥膏,這就要告辭了。
“我還有事,就不耽擱了,聞杏疏柳,我們走。”
疏柳卻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人,總覺得有幾分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幾人剛要轉身,他就将他們叫住。
姜肆腳步一停,男人起身,匆匆追到她身前來,先客套地行了一禮:“你幫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謝,還請姑娘說自己姓甚名誰家住在哪,在下好送上謝禮,聊表心意,姑娘莫要推辭。”
姜肆隐隐皺了皺眉,頓了一下,看着那人:“我夫家什麽都有,只是舉手之勞,不用道謝了。”
她眼中滿是戒備,仿佛在說,我不是姑娘家家了,我已經嫁人了,你莫要唐突了我。
姜肆是提醒,那人一下緊張起來:“你嫁人了?”随即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是了,也該嫁人了,如果她還活……”
他說着說着,忽然嘆了一口氣。
而後擡頭:“你不必害怕,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觀你面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勾起了許多回憶,一時忘形,唐突了你。”
“這是我的謝禮,就當作賠罪吧。”他拽下一塊玉佩,不管姜肆的推辭,硬塞到她手裏,然後便一臉愁容,像是想到了什麽,帶着仆從轉身離開了,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姜肆看得眼發怔,她總覺得那人很親切,她一看了就很喜歡,可是又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他離開的眼神很悲傷。
她像一位故人,對他很重要嗎?
姜肆搖了搖頭,又想起公主府的宴席怕是要遲了,趕緊回了馬車,趕往公主府。
蕭錦辭特意去前門迎姜肆,兩人見面就握上手,蕭錦辭走在前面調笑着:“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比陛下都難見。”
姜肆是很忙,燕都又開了一個醫館,她常常忙得連皇宮都沒時間回,只是忙歸忙,生活卻很充實,蕭持看她開心,也由着她。
“阿姐閑了悶了,只管遞信給我,我一定過來陪你。”
“別了,你有時間,還是多陪陪陛下吧,上次我進宮,他奏折批完了,坐在龍椅上悶悶不樂,吓得我還以為我又哪裏得罪他了呢,一問才知,原來是你不在宮裏。”蕭錦辭偷偷打量着姜肆,也是真的覺得驚奇,她還從沒看過蕭持這個弟弟,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為了這個皇後,真是抛卻了自己一貫的矜貴穩重,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這一打量,她忽然驚呼一聲:“呀,你這衣服上是什麽?”
姜肆随着她的手指去看,發現自己小腹下的地方沾了殷紅色的血跡,頓時想起剛才在街上救下的人。
應該是不小心蹭到的,竟然都沒發現。
姜肆把情形給蕭錦辭解釋一遍,她笑了笑,也沒在意:“沒關系,讓下人帶你去換身衣裳,穿着這個也怪不舒服的。”
說罷,就要跟她一同過去,這時,有個侍女匆匆跑了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蕭錦辭臉色一變,忍不住埋怨一聲:“這個樂陵,怎麽跟個猴兒似的,一會兒都閑不住!”
定是樂陵小公主又闖禍了。
姜肆道:“你快去看看,我跟着侍女過去換衣裳就行。”
左右都是在公主府上,蕭錦辭倒是也不擔心,她點了點頭,記挂着蕭錦昭,轉身就走了。
蕭錦辭身邊不喜歡有侍女服侍,姜肆便讓聞杏疏柳也跟過去看看。
姜肆換了衣裳出來,正要去前廳,路上見到一個侍女捧着托盤蹲在地上,一臉痛苦的表情。
姜肆走過去:“你怎麽了?”
侍女急匆匆擡頭,看到姜肆吓得一怔,她臉色都吓白了,手還按着小腹,姜肆一眼就看懂了,指着托盤問她:“是送去前廳嗎?”
侍女搗蒜似的點點頭。
姜肆把托盤接過來:“你處理你的事兒去吧,這個交給我。”
“謝謝娘娘!謝謝娘娘!”侍女是真得等不及了,也不管禮數不禮數,趕緊越過她匆匆跑開了。
姜肆尋思着只是舉手之勞,也沒多想,剛到正廳之外,忽然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嬌貴的冷哼。
“本公主聽過你們皇室那位皇後的傳言,都說她慈悲為懷菩薩心腸,只有一個善字能流傳甚廣了,可想她容貌不一定怎麽樣,據說還是農婦出身,那在喀族,可是最低賤的人。”
姜肆擡了擡眉,雖然對這聲音陌生,卻一下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蕭持收複喀族部落時,手段頻出軟硬兼施,其中,喀族皇室裏有個叫麥卡托的王爺,背叛了喀族,與蕭持裏應外合,這才把喀族一網打盡。
前段時間論功行賞時,還特意給這個麥卡托封了個一等功,她女兒圖蘭曾是喀族公主,到現在也沒改口,外面一直傳,說她要進宮當娘娘呢。
姜肆捧着托盤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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